我生命中的老男人

刻骨铭心地记得，我18岁那年，是一个春光明媚的艳阳天，那天红日高照，山清水秀，春意盎然。可是，谁会想到明媚的阳光后，却是一个无限期的霉雨季呢？

我从高高的大桥上，毅然飘舞而下，居然没有半丁点恐惧和惊慌的感觉。现在脑海在回闪当时的一幕，可真的是被吓得魂不附体，不敢相信那溅起水花四射的躯体，竞是自己。只是翻江倒海的水往肚里灌，人开始恍惚起来，看不清楚-----隐若中一个身影划水向我扑来，也听不清楚耳边萦绕的是什么声音，满脑海都是狼号鬼哭和杂乱凄凉的呻吟声。一只有力的大手钳住了我的颈脖。

三马车飞驰在路上，不管红绿灯的阻滞，只有交警紧锁着的眉头迟疑的反应和路人惊异的目光。担架在急匆匆的人群拥簇下，忽左忽右，忽高忽低游移穿梭，朦朦胧胧中的眼睛，老是被一个粗壮的赤膊和白大挂挡住。那一声声哀求至今依然缠绕在我耳畔：“求求你们了医生，救救这姑娘吧，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呦。”“别耽误时间了，有什么请求找领导去。最好快点，我们能做的就是这些了;领导有指示，令我们停止抢救，求我们也没有什么用。”应该是碰到什么麻烦事了。

麻烦，今天，我才是飞来横祸，祸不单行。我的记忆又回闪到了市长办公室，赤身裸体的市长、飞扬跋扈的市长夫人……“医生，求求你们吧，你们也有子女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停止抢救，管她是不是罪犯，在医院抢救台上，可都是生命啊！”我感觉自己好累，好想躺下。这不断哀求的声音是谁的，又在为谁对医生们说“求求你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佛屠啊。”，怎么有点象我爸爸的口气？对啊，我爸爸妈妈呢，早晨还叮嘱我下班后直接到他们干活的地方，我的思绪一下又飞向那街头巷尾的擦鞋滩上……我躺在冰冷的抢救台上，就在我感觉自己的魂魄离开了驱体的瞬间，胸部被电击的感觉尤为清晰，我几乎是从地下被腾到天空。一声声的哀求，终于感动了白衣天使，把我从死神手中救回了第一步。

对于站在被告席上的我来说，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系于短短的瞬间。面对法官不以为然的神态，我不仅是跳入河中，更象是掉进波涛汹涌、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怀着愧疚与悔恨交织的心状，望着痛苦不堪父母以泪洗面沧桑的脸庞，此刻，哪怕有—根稻草，我也要拼命去抓。

我觉得那一幕太可怕了．那是我上班的第一天，市府办主任神秘兮兮，莫可名状叫我把文件送到市长办公室。

刚进门，欲火焚身的市长把我逮住，不顾我哭天抹泪的央求，不顾我以死相拼的反抗，强暴了我女儿身。就在我哭天嚎地，悲痛欲绝的当口，飞扬跋扈的市长夫人破门而入，不分清红皂白，颠倒黑白骂我：“淫妇、婊子……”怒不可遏操起水果刀向我刺来，在三人扭打混乱中，我侥幸拾起掉在地上的水果刀，本能地乱舞乱刺，刺进了赤身裸体市长的大腿上。这一刀使罪孽深重的市长，血流如注而死去。在政府官员是“一片杀声中”，指控我诱奸败露，杀人灭口。按照自古以来“杀人偿命”的法律，我肯定将被处以极刑，我有口难辨。

检察官宣读的起诉书，使我浑身战傈。我对救我，赤膊的老男人仇怨之心油然而生，恨之入骨。如果，那天他不多事在河中救起我;如果，他不死皮赖脸，死乞白赖求医生抢救我;让我称心如意走上自己人的末路！我决不用面对今天：父母生离死别，以泪洗面凄惨的面容;这森严壁垒的法庭和杀气腾腾的检察官……

我的心瞬间一片苍白，只有任那泪水无尽地涌，直到对赤膊老男人的仇和恨，淹没了无数的勇气和无数个活着的理由……我终于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卑微，一个十足的生活傀儡！就在我缄口默语，断然选择走向黄泉路时，却又感觉自己还有一丝丝的眷恋。

我忽然很想知道，没有我的明天会是怎样？白发送黑发的父母怎么样？多少年以后是否还会有人忆起曾经有个我？如果没有这样的变故，那么以后的漫漫长路上会是谁与我相伴？我走了，除了父母，是否也会有人心伤……人之将死。我暗笑此刻，自己的卑微、庸俗，原来迈出的死亡脚步也有太多的牵绊！

轮到律师出庭辩护了，又是那个在医院赤膊的老男人。老男人从容不迫地，用清晰的声音缓缓地说：“我对起诉书中就被告人余娟犯故意伤害罪持有异议。应该说，这个案件是从余娟被强奸开始的，她是受害者，不是事端的挑起人，没有证据能证明她来上班第一天，是有预谋杀人的，他遭到强暴，处于这种被动的地位，可以说具有防卫性质，这样说并不过分……”

老男人的话语刚一停顿，法庭内泛起了一阵轻微的议论声：“这位律师还真有两下子！”“毕竟姜是老的辣啊!”“说不定余娟能保住一条命，幸亏他遇上了这么—位律师。”我求生的欲望，又随人们的议论声死灰复燃。

在法庭辩论中，老男人同公诉人进行了几个回合激烈的辩论，他的辩护词依然是温文尔雅，但我从这平缓的语气中仍能体验到他话中的份量：“如果余娟具有防卫性质，有人已同样提出：余娟的防卫应正好能够制止住不法侵害者的侵害行为，不应造成不该有的损害。具体到本案，被告人余娟被二个人围打，其中有一人的手中持有刀具，她应使用什么样的行为刚好能制止住对她的伤害呢?象这样连生死都不顾的伤害，让被告人怎么有时间有可能选择一个适当的方式达到正好能制止对方行为的目的呢？根据我国刑法第十七条关于正当防卫的规定，其立法精神本身并不是为了规定一个不可超越的防卫限度，这种外来严重侵害所引起的自卫本能，不可能是冷静的、温柔的，合理的……当然，我们并不否认防卫过当在现实中的存在。”

老男人的辩护，抗击了政府官员们的“一片杀声”，的确起到了“起死回生”的作用。我虽被判处重刑、但生命却第二次被老男人保住了。

走出法庭，在被押上囚车的间隙，我抬起低垂的头，贪婪地深深呼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凝望着刚毅，可以依靠和托付生命的老男人，我多想对他说声“感谢！”那天您不多事在河中救起我;那天您不死皮赖脸，死乞白赖求医生抢救我;今天，如果没有您无懈可击的辩护，没有您有您唇枪舌战的辩论，没有您无畏强权的气概，没有您仁慈博爱、无私的救助救济。那么，也许我今生的忌日就到了，那样才是我生命真正的悲哀！

阳光下，我忽如睡醒，豁然开悟，突入彻悟;顿悟这也许，就是上天赐给我和老男人的缘和份啊！老男人为了报答您救命之恩，为了我认定的生死情缘;我必须依然要在这太阳升起的地方，去笑迎霞光！为了您，我要勇敢面对现状，再次起航，振作起来，决不在悲哀的此岸沮丧徘徊，以非凡的勇气和气概涉向希望的彼岸;我努力地挖掘人性中让自己快乐的元素，我相信生活的道路会因为有您的快乐而更加宽阔。

虽然，我将在囚牢中度过如花似锦的青春年华，但我深知道，获得快乐的前提是不要使自己与他人比较。因此，我毅然会努力，去创造一个即使与他人相比，也不会再感到或产生自卑的自己！我相信自己有一颗懂得爱与感恩的心，有您老男人是我心中的精神寄托和支柱，我有情可寄，一定能迸发出在困境中生存的能力。我不会再盯着已经失去的昨天。

其实一个人，只要心中有梦，都会珍惜自己，珍惜当下所拥有的一切，只要拥有好的心态和企盼，就会给自己的生命带来精彩。老男人您就是我生命中的梦，我一定为您延续生命，给您和身边的人带来幸福！

凝望着老男人成熟的目光，我心随着他粗壮的身影升华、升华，在浩瀚的哲思中奔腾跳跃中升华，近乎达到超凡脱俗的境界。

我昂首挺胸，高高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心里默默向您呼唤：“相信我吧，等着我吧。救我于死海陌生的老男人;我生命中的老男人，请你在有山有水的地方搭个草棚，等我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