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听父亲讲的故事 |
正文 | 屋外,夜色如幕,雨在屋檐下错落有致地滴答着;室内,虽已是将近六月的时间,可心依然被一种透骨的寒笼罩着。披件厚衣衫独坐在电脑前,心如乱麻,写点什么吧!想着,却理不出头绪来。忽然想起,昨天陪母亲吃饭时她告诉我的一件事,母亲说,住在她家斜对面的一位姓杨的老大爷在前几天被送到医院抢救,原因是中煤毒。所谓的中煤毒其实就是一氧化碳中毒;听了母亲的话,忙问结果如何;母亲说幸好家人发现得早,送到医院后又抢救的及时;现在杨大爷已无大碍,休养几日便可出院。 在我们居住的北方,过去,每到秋冬季节,家家户户都靠烧木柴或煤炭取暖。所以,中煤毒的事情也屡见不鲜。说到了中煤毒的事,我又想起了已经去世了十几年的父亲。 记忆中的父亲是既不爱凑热闹也不爱管闲事的,可不知为何,父亲偏偏对中煤毒的事情十分的上心。每当听到有人中了煤毒,不管有多远,父亲必然义无反顾地前去帮忙。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去规劝,父亲的目的是提醒那些中毒之人的亲属,劝他们不要早早地将亲人的遗体下葬,因为,或许还有缓和的余地,也就是说,逝者也许会有机会起死回生。对于父亲的好心,大多数人是认真地对待,他们听了父亲的话,在即使医生已经宣布逝者已再无抢救价值后,亲属们也要把逝者的遗体放在阴凉潮湿的地方停上三天后才肯下葬。 然而,在痛失亲人的亲属中,也会有误会父亲好意的人,他们往往对父亲冷眼相加,有时甚至会有拳脚相加的事情发生。而父亲却从不计较,依然故我。 对于父亲的举动,家人并不理解,就连尚不懂事的我们也认为父亲是多管闲事。 至于父亲为何执着于此,家人却无从知晓。 记得在十二岁那年,一天,父亲带着我在河里摸到了很多鱼。回到家后,父亲很高兴。在我们儿女的眼中,父亲是一个极其严厉的人,我们也很少看到父亲的笑容,对于父亲,我们是唯恐避之而不及。 坐到炕沿边的父亲点燃了一支旱烟卷,他悠闲自在地吐着烟圈。看到父亲怡然自得的表情,我的胆子忽然大了许多,那个压抑了很久的问题又蠢蠢欲动起来。 我走到父亲近前,用小手划开他面前的烟雾,小心翼翼地问:“爸,我能问你个事吗?” 父亲笑盈盈地看着我:“啥事?” 我越发的斗胆:“就是,就是,就是你为什么对人家中煤毒的事那么上心?” “啊!”我的话一出口,即犹如三九天泼向父亲的冷水,顿时,把父亲的热情一下子浇灭了。 “啊”父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的脸瞬间便阴沉了下来;刚刚吸入嘴里了那口烟被生生地咽到了肺里。 “咳!咳!”那口烟一下子又从父亲的鼻子里、嘴里喷了出来,不知是那口烟呛到了父亲,还是我的问题揭开了他久未愈合的伤口;惶恐中我分明看见从未在家人面前流过泪的父亲,此时竟然有两行泪水划过。我已经紧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惹怒了脾气暴躁的父亲,再招来一顿训斥。父亲并没有在意我的表情,他用粗糙的微微颤抖的大手擦了擦模糊的双眼,熄灭了手中的烟卷;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接下来,父亲给我讲了一个令他至今还悔恨不已的故事: 在父亲年轻的时候,独自闯关东的他结识了两个性格与他一样豪爽又讲义气的朋友,就像三国里刘、关、张三结义一样,父亲与他二人歃血为盟结为生死弟兄。父亲排行老二,大哥是王力,三弟是李东北。 1967冬年,文化大革命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住在县城的三弟李东北与一个名叫张梅的女子结了婚。没想到,在新婚之夜,这对夫妇就中了煤毒。当父亲与大哥王力闻讯赶到后,这对夫妇已经被好心的邻居送进了医院。医生们正在竭尽全力抢救着这对夫妇,大哥王力跟父亲半步不离地守在医院等候着他们的消息。 三天后,医生宣布张梅因抢救无效死亡,而李东北依然昏迷不醒。 眼看着昏迷不醒的三弟,大哥提出要把张梅的后事办了。然而,李东北和张梅在此地并无亲属。所以由大哥和父亲张罗后事,当时,正巧医院有一口红卫兵留下的无人问津的棺材,大哥王力就找到的院方领导要下了这口四面透风的棺材,父亲则去三弟的家里拿来他们新婚时张梅穿的衣裳;大哥王力又找了两个朋友帮忙。就这样,他们就将张梅草草地葬在了离县城很远的一个荒山坡上。 又经过了一个星期的救治,李东北清醒了,醒来后的李东北忙问大哥,他的心爱的妻子怎么样了。大哥没有瞒他,如实相告。坚强的三弟在大哥和父亲面前咽下了悲痛欲绝的泪水。 又过了几天,王力大哥跟父亲把身体好转的李东北接出院送回家,虽然失去爱妻,但是,日子还要过。回家后的李东北看到家里缺米少面,忽然想起了,在新婚之夜时他跟妻子商量第二天去买米面时的情景,当时张梅把准备好的钱夹在粮本中后放到自己的外衣口袋里了。李东北问大哥和父亲看没看到张梅的外衣口袋里的粮本,父亲想起来,他找人帮张梅穿衣服时,并没有查看张梅的外衣口袋。毋庸置疑,粮本肯定是跟张梅葬在一起了。在那个年代,没有粮本是买不到粮食的。没办法,只能去打扰已经葬在地下的张梅了。 当天下午,大哥王力就和父亲拿了工具来到张梅的坟前,当他们刚刚除去棺木上的土时,就发现情况不对,因为他们看到,在棺材的一个缝隙中夹着粮本,那粮本一半在棺材里,一半露在外。王立和父亲见状赶紧掀开棺盖,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王力与父亲的双眼;只见张梅坐在棺材的一端,她的头血肉模糊;棺木的四周都是带血的抓痕,她已经脱落了指甲的手紧紧地抠在棺材板的缝隙中,而张梅身前的两坨冰溜子一直顶到了她的眼下,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那是她流出的泪水冻成的冰······。 张梅,她曾经苏醒过,被葬在荒山野岭的她,曾经挣扎着想用她的头顶开棺材盖而逃生,她可能也曾想以一己之力用自己的双手抓开棺板,然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无济于事,在绝望的泪水中,张梅还惦记着新婚的丈夫,她把口袋里的粮本从棺材的缝隙中塞出,而那夹在粮本中的五元钱,却被爱怨交加的她撕得粉碎而散落在了身边······ 此情此景,让人不难想象,张梅,一个弱女子,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寒冬腊月,在她面临第二次死亡时的孤单、恐惧以及天地不应时的绝望······ 见此情此景,王力、父亲,两个经历了无数磨难如铁打般坚强的男子汉也不由得捶胸顿足,痛悔不已······ 当父亲讲诉完他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后,脸上已经没有了泪水。我默默地为父亲点燃了一支烟,轻轻地放到父亲还在颤抖的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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