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读书的日子 |
正文 | 大凡读书人心中都有一个美好的目标,或是当博士教授,或是搏一官半职,靠它支撑自己熬过穷书生的艰苦岁月。我本俗人,自然不能免俗。前半生的读书,大多是用作敲门砖,目标很明确:为考研、为出国、为写论文评职称。心中有美好的憧憬,有不甘屈居人下的压力,再苦再累,也不以为然。如今当上了教授,又从工作岗位上平安退休,在常人眼中算得上“功成名就”,却又不禁怀念起当年读书的日子了。 读书的日子,艰苦、清贫、前途渺然,但心中却十分淡定,没有躁动和不安。想当年“文革”刚过,国家中兴,恢复高考和研究生招生。我为摘掉“工农兵学员”的帽子,报考了本校的研究生。正在紧张备考的时候,老母亲不幸得了中风,瘫痪在床。全靠我爱人无私奉献,承担起几乎全部的家务和侍奉老母的重担,甚至连她娘家当时还没结婚的弟弟,在我参加考试的那几天,也被招来为我卧病在床的老母擦屎接尿,这样才保我顺利应试,得以就读研究生。入学后,我不得不白天在家伺候老母,晚上爱人下班回家,再到学校宿舍里去夜读。为了补上白天耽误的时间,我每每从晚饭后七点钟开始,一直读书到深夜两三点。次日早上再骑车十几公里,回家去接替我爱人照看母亲。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两年。在学期间我公开发表的两篇论文,最后完成的三万多字的毕业论文,都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写出来的。也许是当时年轻,再加上心中对美好前景充满信心,所以并不觉得有多么艰苦,今天想来,竟还有一丝淡淡的甘甜。因为我一生最好的年华没有虚度,我奋斗了,我付出了,我今天也得到了回报,我应该知足了。在这里我感谢上苍,感谢所有在我困难的时候支持、鼓励和帮助过我的人们。 研究生毕业,留校工作,随之而来的就是不断的备课、写论文、应付各种考核和申报晋升,所以书还要继续读。评职称要考外语,于是读书的内容又加上了外文。那时还没想过出国留学,只是为了评职称加分。我从小学时学的就是俄语,为了抄近、省事,便重新拾起了已经丢下多年的俄语。当时没有可读的俄语书,只好从我父亲的遗物中搜出一本50年代初期出版的《实用俄文活页文选》,拿它作阅读教材。正赶上学校派我出差到南方,为撰写一部革命烈士传记采访搜集资料。我在路上便一直捧读这本纸页发黄的旧书。那在常人看来十分陌生的字母,古怪的发音,常令同行旅客好奇不已,甚至怀疑我是“苏修特务”。也许是父亲给我的遗传基因的缘故(他在年轻时就是外语爱好者,曾自学成才,成为英国皇家世界语协会的会员,解放初期还为厂里的苏联专家当过临时翻译),我读俄语书竟越读越来劲。后来干脆在北京西单的一个旧书摊上买了一本在当时很难见到的俄文原版的高尔基传记,回家后就试着翻译起来。这时的学俄语,纯粹是爱好和兴趣,并无明确的目的。但不成想,无心插柳柳成荫,后来我竟靠这半路出家的俄语,两次到俄罗斯访学,又在中俄文学关系研究方面做出了一点成绩,全是当年那种不期然而然的猎奇式的自由读书带来的收获啊! 上世纪80年代末出国,到俄罗斯国立赫尔岑师范大学(当时叫列宁格勒师范学院)做访问学者,自然又读了一年外国书。回国后,有学界朋友邀我参加“中国古典文学在国外”的国家级科研课题研究工作,于是又要读书。自91年承接任务到98年书稿完成,那些年我几乎每年的寒暑假,尤其是春节后正月初五至十五北京街面上相对清闲的那段日子,都是在国家图书馆度过的。为节省经费,我和外地来京看书的青年学子一起,挤住过四人一间的北图招待所客房,甚至住过北京站附近的防空洞廉价旅馆。那时我已经是40多岁的中年人了,整天背个书包,像个大学生似的,奔走于国图卡片库、阅览室、复印室之间,最后手捧一大摞复印资料在暮色中离去,一天下来,精疲力尽。但那段日子,今天想来,也是美好的回忆。前不久我写过一篇散文,题目叫《北京百味》,文中有这样一段抒情:“每当我来到北京,办完了一天的工作,走在北京的大街上,混迹在熙熙攘攘、充满朝气的京城白领之中,听着耳边音调上扬、流畅爽快的‘京片子’对白,望着与日俱增、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人潮,我总想高歌一曲:‘最美是北京!’”其实说的就是那些年在北京读书的心情。 是的,读书的日子清苦,但也不失乐趣。在天津师大六里台校区读研的时候,晚间腹饥,那时的学校食堂可没有什么宵夜,只好到附近的天津总医院对面的一个饭馆,那里因为有住院病人家属的需要,24小时营业,混迹于不知道有没有传染病的各色人群中间,吃一碗馄饨,来个油酥烧饼,浑身暖流,其乐融融。到俄罗斯留学,雪夜寒窗,万籁阒寂,孤灯独坐,读书思考,没有一丝干扰。虽家国之思不时涌上心怀,难免有些凄怆。但纷繁尘世,难得如此宁静,又有一种仿佛成仙了道的感觉。一夜兴起,取相机摄下陋室窗前雪景,口占一绝云:“万里不求觅封侯,只为遍读天下书。千般辛苦归一笑,摄得寒窗瑞雪图。”更何况虽在异乡留学,所幸有几位同为性情中人的同胞学友相伴,所以并不寂寞。忆新千年第一夜,是我第二次出国到圣彼得堡大学做访问学者。彼得堡瓦西里岛谢甫琴柯大街25号宿舍同楼四个中国人秉烛夜谈,吃着拉多加湖鲜鲫鱼炖酸菜,涮着用一把卷刃钝刀勉强切出的厚如薄被的羊肉片,边饮波罗的海酒厂出品的蜂蜜啤酒,边听北师大张冰教授神侃其研究专长——“俄罗斯白银时代文学”,其情其景,虽神仙不过如此! 终于熬到退休,似乎该放下书本,寻找另一种生活方式了。记得数年前我也曾立此想法,写过一篇博文,叫《换一种活法》。但试验下来,发现也许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不知不觉,还是以读书为乐。这两年又有学界朋友拉我参加一些国家和省部级科研课题,起初是为了解闷,没多想就应承了下来。但承诺了就得兑现,跑图书馆,又成了我的日常生活。60多岁的老头子了,老眼昏花、步履笨拙,还要夹着书包、提着电脑,和学生娃子、青年书生挤坐在图书馆的阅览室,在外人看来,不免有些荒唐。但当年马克思说得好:“走自己的路,让人家去说。”别人如何看且不去管它,我自己,却在伏案读书的时候忘记了光阴,忘记了俗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年龄。看看身旁红唇乌发、朝气蓬勃的青年学子,自己仿佛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迎着朝阳走进图书馆,披着金红的晚霞乘车回家,仿佛当年做学生时的放学,仿佛重新找回了自己的青春,脚下的步履不由得轻松了。记得当年看过一篇讲生物场的科普文章,说人在一定的生物场中会受其感染,发生一定的生长变异。这样说的话,老年人置身于青年中间,实在不是什么坏事。不为什么冠冕堂皇的任务目标,不为给人看的作秀,就是从自己养生的角度,走自己习惯的路,过自己适宜的生活,继续读书,一直读下去,读到不能再读为止,应该也不失为退休老人养生长生的一种方式吧?现如今,讲老人养生保健的书和各种讲座很多,有人主张旅游,有人主张食疗,有人主张琴棋书画,有人主张跳舞唱歌。我在这里奉献一己之见,读书,写文章,也是老年人的一条养生之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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