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文明拒绝狰狞 |
| 正文 | 小时候第一次接触到狰狞这个词时，一下子就想到青面獠牙、无恶不作的怪兽，想着都觉得脊背冷飕飕的，并且全身发紧。后来看到这个词，多数是被用在反动派身上。成年后，这个词很久没有成为我心中的热词，主要是觉得现在具备狰狞特点的事物不多。但今晚我忽然想到这个词，是因为有人提到云冈石窟。 有人提到云冈本来很正常，我的家乡就在大同，距离云冈一百多公里，人们去也好，谈论也罢是经常的事。这次忽然提起，勾起我前年重游云冈时的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那次重游，与1989年第一次已经相隔二十多年。上次还是在国民经济初振时期，到处都不富，云冈还是以完全旧的面貌展现给参观游览者。匆匆走了一遭，算是一游，所获也仅是照了四五张相，我可没有留名与此。第二次重游时既有挽回上次遗憾的希冀，又有云冈大修后一睹芳容的期待，更有以成年人眼光重新观瞻获得新的收获的渴望。 刚走近云冈，已经完全被全新的面貌所震撼。二十多年前，门前不大的一片广场上，几头骆驼供游人照相，不到十块钱的门票、两块钱一张相片，一进门就能望见课本上出现过的那尊大佛，给人以直截了当，简洁明了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而现在，周边水光映照，桥面纵横勾连，石窟前一大片全新的建筑完全改变旧有的印象。所有的建筑都有繁复精美、内涵深厚的特点，我心中多的是对设计、建造、决策者的由衷佩服。经过这一大片建筑后，终于走到石窟前，开始迫不及待地观瞻一尊尊大小不一、造型各异、神态迥然的佛雕和菩萨雕像。但路上的急切，走近时的热切，急欲尽睹的迫切经过几个洞窟后骤然降温。心头越来越凉，越来越空——那些佛像和菩萨像，残缺的令人心痛。这种残破不是来源于风蚀日照，不是来源于兵亵震灾，而是纯粹人为——凿掉头颅！挖掉眼睛！裂去手臂！本来或和善或骇然或静默或深思的佛和菩萨，因这样的“加工”而面目全非，全无艺术观感！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我当时实在没有找到很贴切的词来形容我的感觉。后来又看到某些洞窟壁画和雕像经过泥巴修补不只一次有残破裸露的情形，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时倒是想到余秋雨写敦煌的那篇文字，想到那个比千足金还千足金的混蛋王道士，想到从世界各地冲着那些经卷字画纷拥而来的强盗，想到八国联军对圆明园的洗劫。一次重游云冈石窟的经历很快就结束了。临走的时候看到有几个洞窟外正修建保护洞窟的风雨罩，也同样是设计精美，建造精细，造型别致。但那种原有的敬意腾不起来了。当然这不是对这种保护的否定，主要是对仍然不同程度的破坏行为无法彻底杜绝的感喟。 这次重游后，我一直想写一段文字，可是那种感觉始终没有清晰，今天下午听几个人随便谈论石窟的残破时，我忽然想到这个词。太准确了，一尊雕像，被挖去眼睛，被打掉头颅，被卸断臂膊的感觉，可不就是狰狞！ 但佛像不狰狞！菩萨不狰狞！即使是面目吓人的金刚也不狰狞！而是使用这样 “加工”技术手段的人太过狰狞！ 佛教是学问深厚的宗教，佛教艺术宝藏是人类历史上十分难得的珍品。中国的三大石窟是世界佛教石窟的经典之作，是人类文明历千年积攒的尤为可贵的财富。这些珍品有的甚至是极品绝品，离开整体的佛教文化背景，离开整个石窟的艺术氛围，几乎没有意义。但却遭致这样的结局！ 我没有去过世界各地，但从平面媒体和屏幕媒体的图像中，看到过雅典的神庙，看到过意大利斗兽场，看到过埃及的巨型石柱，也是残破。但那种残破给人的感觉像是大漠中枯死但依然坚挺的胡杨枝干，像是一位百岁老人皮包骨头枯瘦如柴但面貌和蔼慈祥神态通达超然。丝毫没有古墓屡经盗窃枯骨遍地给人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绝不是借这篇文章厚外薄中，我更不希望引起人们“中国人”、“外国人”如何如何的类型化谈论。就事论事，给这样的做法冠以“不地道”、“不人道”、“不厚道”实在是对他们的抬举。用“不文明”“不艺术”来议论简直就是把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开释的犯罪。所以我两年来想不出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今天忽而顿彻了然，实在有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感觉。 这个词，是对这种行为的定位，也是对那些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加诸值得珍视的极其美好的人或事物的定性，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词汇吗？ 一位富二代追求一位人见人爱的美少女不得而毁容损形，就是发生在去年的一件真实的事件。一个开发商伙同几位官员借开发规划的名义把一家收藏颇富的人家强掠一空，也是过去不久还没听过下文的事件。开发商把农民烧死，压死，活埋只为获得土地的使用权的事件谁能准确计算？还有大量的肆意破坏文物，恶意毁坏古建筑，随便损毁有纪念价值的东西的事件，又有几个人做过统计？古村落消失了，古镇消失了，古城墙消失了，改变这个世界是一种进步，改变文明也算是一种进步，但把硕果仅存的极品绝品用极其下作的手段破坏，除了这个词，我们还能想到什么？文革中，人们打砸抢，蹂躏教授，焚烧书籍字画，戕害无辜生命，其性质也不过如此!塔利班为了获得世人的关注，破坏佛像甚至扬言炸毁世界第一佛，也不过如此！ 狰狞的远不止这些！ 公然挑衅法律，凌驾在法律政策之上，无视社会秩序，肆意践踏公民权利的事件，想必人们都能说出很多。 也有人说，前行的历史大车轮下，随时都有汩汩淌血的尸体。当然，人类历史本就是在血战中蹒跚前行的。但是，这绝不能成为肆意践踏生命、戕害无辜的开脱。因为到今天，人类已经清楚地知道，文明的社会就是要扫除野蛮，文明的生活就是要告别暴力，文明的国度就是要维护正义，文明必须拒绝狰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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