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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命运无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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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炫耀我们所处的地理位置,我们靠北极圈比较近,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所处的纬度高,我想表达的是春分过后,秋分之前,我们有一大段的黄昏可以享用。

我喜欢安静,我喜欢一个人在无人的旷野行走,我喜欢黄昏,我喜欢行走,我喜欢纷扰的白天在黄昏悠闲的行走中结束。

我不喜欢近距离的接触人群,但置身度外,像看远方的一幅画,这样的人物入景,我还是接受并欣赏的。

远方是一大片空地,天高地阔,视野辽阔。晚霞映射的是一个老头放风筝的剪影,看不见风筝线,风筝也几乎看不见,只有这老头仰了头看天的大致轮廓,我喜欢这样的风景。

一切都久违了,天高地阔、大段黄昏、悠闲散步,这一切的一切都久违了。十几年来,我穿梭于城市之间,疲惫的车轮载了我,滚动、滚动。

我打破自己的安静,我向剪影走去,我想放风筝,越近越兴奋,我看见了风筝的全貌,这就是儿时常动手制作的风筝,这是全世界最简单的风筝,两枝带毛穗的粗杆芦苇交叉于长方形旧挂历纸上,形成支撑骨架,毛穗伸出风筝底部两端,形成风筝漂亮的尾巴。走近了,老头露出空洞的大嘴说,小白坎,长大了,十几年没见,长大了。

是姚伯伯,十几年没见依然还记得我是小白坎。我们结缘也是从风筝开始的,小时候我们家住在新生连,姚伯伯是保管员,铁锹、十字镐、土块模子、铁丝、木砖全归他管,姚伯伯手巧,不仅会修理工具,而且会用柳条编织各种各样装土装沙的箩筐,新生连所有的箩筐都出自他的手,这样的保管员可是天下难找啊。那会儿,他一直都是一个人过,这在新生连不稀罕,稀罕的是他喜欢和孩子们玩,我拥有的第一只风筝就出自他的手,他还偷偷塞给我一股打地基专用的白色尼龙线绳,这可是我们俩的秘密,尼龙绳是芦苇风筝的最佳拍档,严格保证了风筝的高、飘、远。我一直叫姚伯伯上海伯伯。全连队所有人的口音我都听得出。

姚伯伯张大嘴看我放风筝,得意兼满足,我们又重拾了儿时的友情。江南一行十几载,和一个没牙的老头交流,方言的听说能力立刻得到实际运用,他问我的行踪,我听声辨音,小时候认定的上海伯伯是多么的主观认知,姚伯伯讲的完全是硬梆腔宁波话,虽然他满嘴漏风,依然是硬梆腔的原汁原味,我在杭州呆的时间比较长,宁波话是在小港三个月学了个皮毛,上海话还将就,苏州话说的不错,我开始炫技,你让我说哪里话我就说哪里话,姚伯伯说,老古话一点也不错,宁愿和苏州人吵相骂,不愿和宁波人讲闲话。苏州话软糯,他点苏州话,我将我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姚伯伯只是静听与回想,这是一个好听众。

再靠北极圈近,太阳也要落山,他住敬老院,道别,回家。路遇老友,心情不错。

我们不约散步时间,我们总会在黄昏中不期而遇,树老根多,人老话多,重拾友谊几天,他的祖宗八辈,我全都知道了,我可不是搜狗网的刨根问底栏目组的,我想在生活中当个不多嘴的听众,听一耳朵,有思考有反思最好,没有也不强求。

姚伯伯,余姚人,乡下人爱给孩子取荣华富贵、招财进宝的名字,他是长子,叫姚荣华。江南一带的乡下人钟情于送孩子到上海讨生活,姚荣华十几岁就进了船厂当学徒,解放后,就是公私合营船厂的机械工,一打三反中以护厂工人的身份招录为少年管教所看守,1955年,姚荣华24岁了,经过组织动员,父母同意,他成了押解管制少年去新疆劳教的一名管教干部,很光荣、很自豪。

这些不良少年都是在大上海弄堂里长大的,基本上都在十六七岁上下,小偷小摸是这群孩子最典型的罪行事实。其中有一个特例,张继才,十七岁,头脑灵活,嘴皮子会说,出手大方,体育文艺尖子,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校园明星,很招青春期少女爱戴,他老子神经搭错了,死活见不惯儿子的张扬与左右逢源,于是想出一个让政府代为管教几日的妙招,亲手将儿子送进管教所,以期棒杀儿子的威风,梦想经政府的手还他一个本分的儿子。哪承想全区的坏孩子一律转场新疆,西去的列车开了,当老子的追悔莫及、痛不欲生,发疯似的给儿子写信,给政府写信,因为有他的大义灭亲,拱手相送,他从未得到任何一方只言片语的回复。刑满,张继才在团场就业,曾经追求过他的女同学义无反顾的嫁给了他,他老子寄信、寄钱、寄猪油、寄饼干、寄大衣,一律是在邮路上打个转,重返寄出人手中,他老子虽然生了七狼八虎一串儿女,这些儿女对他百依百顺,祖传石库门房子独独留给再也没通过信、再也没通过话、再也没见过一面的儿子,驾鹤西去了。这是又一个春天的故事的开始,张继才符合政策退休返沪,石库门大片拆迁,名堂叫做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上海人民政府有钱,大把的拆迁费流入张继才口袋,他迅速在中国最大的特区购置三套小高层电梯洋房,他用他的头脑和部分拆迁补偿款加入中国第一波炒股热,他成功了,他是西去列车少年们中为数不多的高物质、高精神的拥有者。团场就业后,张继才的生活质量也不低,吹拉弹唱、能写会画、能说会道,一直托着他,计划经济下,全国上下一盘棋,上海如何?团场如何?都是拿工资吃饭,在上海从小在地板上睡大的孩子很多,一条小黄鱼午餐吃一面,晚餐吃一面的家庭也很多,一家几口挤一间亭子间的比比皆是,团场就好的多了,画的毛主席像够大可以赢来全团的赞誉,大鱼大肉可劲的造,西瓜不是论个买或者论牙买,一律论车或论麻袋的买,至于与时尚的对接,自然有亲爱的丈母娘热情参与,手表、缝纫机、儿童车,丈母娘一一置办,都是上海正宗货。市场经济到来,祖业变现的人民币滚动放大,张继才更上一层楼。娇妻爱子,生活富足,啥都没耽误。真好。

姚荣华是一个老实巴交的看守,本质上是一个乡下孩子,就连弄堂里混大的坏孩子也敢欺负他,至于上级更好说了,一动员,他就在团场就地就业了,其他同事先后都回到了上海,当管教的有,进政府、进工厂的也有,姚荣华在干部序列,保管员而已,直至在团场退休。

也有人关心他的存在,乡下人见识不多,他爷娘老子认定他是干部,最起码有工资,家里的富贵、招财、进宝都要盖房子娶娘子,乡下人有什么?就是两担谷、一担茶,钱是没有的,姚荣华只留够吃食堂水煮大白菜的伙食费,整整十年帮助爷娘老子娶回三房娘子,至于邮电所的往来仅限于要钱寄钱,家里有什么?笋干、梅干菜是有的,不值钱,还不够包裹邮寄费,公家人大约也是不稀罕的。

婚姻大事,爷娘老子关心的紧,等进宝都娶过了,家里再不要钱了,只催荣华婚事,刚巧团参谋长死了,他的老婆紧追荣华不放,于是就成了一家人,这女人,昆山花桥人,上海会乐里幺二班子出身,改造妓女时,一车皮的非良家妇女开赴新疆,她嫁给了团参谋长,那时倒也规矩,轮到荣华手里,姿色大减不说,烟酒通吃,家事不做,还见天用上海话指着荣华鼻子说,侬乡下人哪能哪能——-,最要紧的是喜欢各色男人,连转场的哈萨克老阿爸也不放过,这样的婚姻持续五年,以花桥女人的再嫁上海而告终。

荣华五十岁上,一个四川女人在第二个男人死掉后嫁给了他,他总算在父母亡故后找到了家的感觉,这女人勤快不说,很把他当回事,他很知足,在享受了三年热汤热饭热被窝后,他料理了女人的丧事,女人死于车祸,一个很能干、很健康的女人。

余姚家人在父母西归后,忙于插秧种稻,再也无人主动联系荣华,就连要钱的信件也终止了。荣华退休了。

团场不大,敬老院更小,目前供养对象也就荣华一人。

你有权利选择生活,生活也有权利选择你,敬老院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荣华,荣华顺理成章的投入其怀抱,如果没有大的意外,他将一直与敬老院为伴,直至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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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4 7:15: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