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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龙生庭:妮姑湖回忆录(26):三零五干渠的梦魇
正文

1969年,经过一春、一夏、一秋、一冬的劳作,八百亩稻田犁过了,八百亩秧苗插过了,八百亩稻谷收割了,北大堤抢修过了,一年一度的春节眼看就要来了。常年的劳动所造成的身体极度疲劳,使我们希望得到休息;常年很少吃到动物蛋白 ,使得大家的肠胃几乎生满了“铁锈”,趁着上厕所的机会总要偷眼窥视蔬菜班饲养的那几头肥猪,暗暗祷告:快点过年吧,好歹也让大家休息几天,大餐一顿。然而,等来的不是休息,不是猪肉大餐;而是一场搏斗,一场梦魇!

就在临近除夕的前十天,我们突然接到了新的任务,参加新修三零五干渠的劳动。三零五干渠的作用一是灌溉、二是排涝,三是渠道水上船运,四是渠道两边的大堤作为公路,改善军垦农场的陆上交通。其对于南湾湖军垦农场的建设有着非凡的意义。渠道是南北走向,形成一条直线。渠道的选址是经过围垦下来的稻田或荒洲。究竟有多长,我不知道。拉磨的骡马没有必要知道要磨多少斤麦子,驮货的骆驼也不必知晓背上的重量。连长说,这是一次大会战。根据指挥部部的命令,139师(6939部队)和140师(6954部队)外加炮兵团所有解放军连队和所有大学生连队,一律参加新修三零五干渠。新修的主干渠,设计为上口宽十米,下底宽两米,深三米。渠道两边堆积的泥巴要形成宽十二米的道路。不分解放军连队或是大学生连队,也不分是男生连队或是女生连队,也不管连队是否满员或缺员,每个连队的任务统统是一百米左右。据此推算,三零五干渠大约是十公里左右长吧。指挥部要求所有单位必须在一个星期内完成任务,完不成任务的连队就在工地过年!

季节,冬天;气温,零度左右;工地,围垦出来的湖底;地质,松软的湖泥;工具,指甲锹;营房到工地的距离,约8公里;交通工具,双腿;时间,七天!全师加上独立团全部大约110个连队,集中在一个大工地做同一件事,完成同一种任务,那是对排、连、营、团解放军各级干部组织指挥能力的一种考核、考验和比赛,也是对部队士气和战斗能力的一次检阅、考验和考量。军令如山倒呀,这艰巨的任务犹如泰山压顶,压得连长、指导员也是有苦难言。大学生也是万般无奈,我们是接受再教育者呀。在威严的军令之下,解放军和大学生于是有了某些的平等。

由于考虑到工地较远,任务又十分艰巨,竞争也非常激烈。加上冬季夜长昼短,太阳出来迟下山早。连部规定我们每天四点半起床吃饭,五点钟出发,步行两小时,七点钟开工。中午炊事班把饭菜送到工地。晚上,天黑收工。九点半睡觉。就这样,开挖三零五干渠的工程开工了,我们的梦魇也随之而来。

开工的这一天,天空阴沉。寒冷的气流,包裹着我们的身躯。没有喧天的锣鼓,但却插满了鲜艳的红旗。一万多军人和大学生,从北向南呈一字形共同摆开了开挖渠道的战场。人头攒动,人们不停地挥舞着指甲锹,把那湖泥一块一块地抛向预定的地方。起初,靠近地面的湖泥由于被太阳爆嗮过,含水量较少,指甲锹铲起的泥土,很容易就能把它们抛到数米远的地方。那湖泥全是淤积了上万年的泥沙,没有石头的阻拦,工程进度十分顺利。随着时间和工程进度的推移,开挖的难度越来越大。开挖到一米深的时候,湖底的淤泥变得越来越稀软,人站在上面,双脚就会慢慢地下陷,无法行走,很难挪动,而且指甲锹也很难把泥土抛到预定的地方。这时,连长指挥大家找来事前预备的长竹,每四根为一组,用铁丝捆绑在一起,再将数根小木棍用铁丝捆绑在那四根长竹上,这就成了转运泥土的阶梯。我们就站在那阶梯上依次传递着从下面挖出来的泥块。开始,那泥块还勉强成型,大家就用撮箕装着泥块用手接力传递着。由下往上传递,如此反复。开挖到两米深的时候,新挖渠道里的泥土已经无法承受人体的压力。只要在那泥土上站一会,双脚就会慢慢地下陷,那湖泥直没到人的大腿根部。人如果要移动位置,光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完成,还得周围的人互相提携。所以,许多人都脱掉了鞋袜和棉裤站在淤泥之中,用我们冻僵了的双手,吃力地挖着松软的泥巴,转运着冰冷的泥土。到了第五天,那泥土已经变成了泥浆,我们只能用早就准备的提桶和脸盆当做转运的工具。寒冷、疲劳、饥饿、口渴肆无忌惮地折磨着每一个人。在开挖渠道的过程中,连长和排长们都穿着高筒鞋,站在渠道的两侧指挥着,督促着,鼓励着。他们虽然没有和我们站在稀泥中转运泥巴,但我们清楚地知道,在这大规模的会战之中,他们在心理上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军人的天职,军人的责任,军人的荣誉,不允许他们有半点的儿女情长。在他们的心目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坚决完成任务。大约是在第五天的修渠会战中,个子矮小的四排长居然晕倒在未竣工的渠道边上!

连续几天,我们是日未出而劳作,日已没而难息。出工时,要走夜路,收工后也要走夜路。而且,每天早上都得把要用的劳动工具带到工地,收工后无论多么疲劳,都得把所有的劳动工具清洗干净带回家。连长说,劳动工具就好比战士手中的枪;战士丢了枪,怎么去消灭敌人,怎么去争取胜利!面对连长的说辞,我们还能有什么诸如把工具放在工地免得累赘的建议吗。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渠道已经基本开通成型。有的解放军连队已经完成了任务,并主动去帮助那些女生连队。由于,我们傍边都是男生连队,对于女生连队遇到的困难,我没有亲眼目睹,只能从我们工地的情况去加以想象。我想,同样的任务,同样的气候条件,同样的地质条件,女生们遭遇的困难一定会比我们男生要多许多。当然,无论是我们男生还是她们女生,恐怕都是平生遭遇到的最大的挑战、最大的锻炼与磨难。

到了第七天早上,天空下着毛毛细雨。还在去工地路上,我们就担心那飘飘洒洒的雨水会把那松软的渠道壁冲塌。等我们走到工地上的时候,大家还是看到了不愿看到的令人无可奈何的一幕:有一段渠道壁体出现了严重的塌方!原来,渠道底部的泥巴比较松软,无法承受上部泥土的压力,我们千辛万苦堆上去的泥土,往下沉坐了,真是功亏一篑!当然,出现塌方的不只有我们一个连队。几乎所有的连队都有塌方出现,只是塌方大小程度不同罢了。这是大自然对人类贪婪索取的惩罚和报复,还是对人类力量与智慧的嘲笑与戏弄?我们无法知道。眼下最最当紧的是赶快修复。于是我们又脱掉鞋袜长裤棉裤,站在渠道下面冰冷的泥浆之中,重复着前几天的挖泥、传泥的工序。紧张而又痛苦的一天已经接近尾声了,傍晚时分,飘落在我们的帽子上棉衣上的细雨,在北风中已经化成了薄冰。我们扭动身体的时候,衣服上的薄冰在嘎嘎作响。这时,除了少数人在渠道里用指甲锹在做最后的修补时,大多数人都站在那里等候最后的收工。这时,连长走了过来,看了看下面修补的渠道壁,又看了看那深陷在渠道壁上泥巴中那几组捆绑着用来上下行走的竹子,对我说,“龙生庭,你们十班负责把那些竹子弄上来,洗干净。”亲爱的连长,您怎么就这么眷顾着我!犁田,您叫我;给豆粕泼粪,您叫我;去大通湖渔场买鱼,您叫我;今天,眼看快要收工了,要把淤泥中的竹子扒拉出来洗干净,您又看上了我!我能说什么呢!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没有干或者不干的选择。我只有一个答案,赶快组织十班的战友落实连长的指示。

那四根一组的长竹子,一共有好几组。每一组都是用铁丝捆扎的。我们没有钳子和别的工具,唯有用那冻僵的手指吃力地解开铁丝。那铁丝和竹子都已经被泥巴包裹着,十分油滑,加上手指已经冻僵,不很灵活。每解开一节铁丝,都要付出十分的艰辛。等解开所有的铁丝,要把那20来根长竹子从深陷的淤泥中拖拽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受到寒冷、工具、疲劳等因素的制约,使得我们的劳作并不顺利。等到把所有的长竹都拖拽上来集中在一起清洗的时候,稻田里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我们找来一些开始凝结冰渣的稻草,用冻僵的双手,在那冷彻骨髓的田水中,来来回回地刷洗着那一根根竹子。我们一边刷洗着竹子,一边毫无意义地向往着春天那融融的阳光,夏天那炙热的温度,家乡那燃烧着熊熊柴火的火坑!

三零五干渠终于完工了。这时,距离除夕只有三天。我们也好不容易从梦魇中醒来。纵观整个南湾湖军垦农场,三零五干渠虽然也只是若干普通渠道中的一条,但它却给我们这群大学生留下了终身难忘的记忆:那风,那雨,那冰,那泥,那竹,那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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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2/7 20:57: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