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龙生庭：妮姑湖回忆录（17）：颂神三绝唱 |
| 正文 | 文革时期，江青和林彪们拼命地把领袖和自己送上了神台，并用一切舆论的和专政的手段，让全国人民一起掀起崇拜的狂热。于是工农商学兵都在跳忠字舞，做语录操，布置“三忠于”环境。在部队这个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特殊群体里，对于贯彻江青们的指示那就格外积极，格外全面，格外到位，格外畅行无阻，因为那时，江青们简直就是领袖和党中央的化身，江青们的话军人能不听吗？作为在部队锻炼的各个学生连队，在军人的领导下，自然是不甘落后。因此，我们从早晨起床开始，到晚上的最终上床睡觉，都有一套严格的颂神程序。概括起来，可以谓之为颂神三绝唱。 一、早 请 示 那时规定我们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是早请示。所谓早请示，就是全排学生站做一排（列）或几排（列），在排长的带领下，立正面对毛主席的画像三鞠躬，同时还要用右手持毛主席语录本，大声祷告：排长先说出：“敬祝我们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导师、伟大的舵手毛主席——”接着我们大家就齐声高叫“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等我们声音下落，排长又说：“敬祝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我们敬爱的林副统帅——”我们接着就大声的狂呼“永远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那声音，此起彼伏，穿过茅庐，穿过晨曦，在湖区上空回荡。当一切回归沉寂的时候，排长扫视了一下大家，没有发现异常，才会大声宣布解散。至此，早请示的程序才算结束。我们才能要上厕所的上厕所，该洗漱的去洗漱。 有一次早请示出了点意外。我们被排长“再教育”训斥了整整十分钟。 连部安排的整个起床时间是十分钟，从起床到完成早请示是五分钟，后五分钟是上厕所和洗漱的时间。十分钟之后，便是每天的所谓“天天读”时间。每个环节真可谓一寸光阴一寸金。如果，起床的哨音一响，你不是像触电一样立马翻身起床穿衣，那你绝对无法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那些起床穿衣的动作步骤。因为我们除了那发下来的蓝海军夏装之外，平时都是各自穿着从学校带来学生时代的服装。寒冷的冬天，为了保暖，每个学生几乎都要把能够保暖的衣物穿上，包括毛线衣、绒衣，棉衣，毛裤、绒裤、棉裤，棉袜、绒袜，还有内衣内裤。那些毛衣绒衣大都不是开胸的对襟衣。当然，如果都是开胸对襟的服装，把所有的衣物早就叠好一起打开，左右手先后穿过袖筒，那就省事得多，动作也快得多。由于我们的毛线衣、绒衣都得一件一件的依次从头上笼下来，笼好了第一件再笼第二件第三件第四件，先笼长袖的再笼短袖的。这样时间就很快过去了。在排长规定的时间内，很多人就无法完成起床穿衣的动作步骤，早请示就要后延。结果，不少人免不了被排长声色俱厉地“再教育”一通。后来，有人想出了一个办法，只要哨声一响，立马把棉衣穿上，里面的那些毛线类衣服暂时不穿，等早请示后再穿那些毛线衣物。裤子也是同样处理。这样，大家交流经验，不少人照此办理，于是全排不到三分钟，起床穿衣的程序按时完成，排长很是高兴。还以为自己教育有方，大学生们接受能力强，一通百通。 这天，完成早请示后，排长就在即将发布解散命令的刹那间，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亢奋。他走到十一班名叫刘公条的毕业生（湖南师范学院数学系）面前，用右手往他的裤子拉链处一插，一下就进入男人的“鸟笼”。原来这位刘先生在匆忙之中，没有来得及把裤子前面的拉链拉上，露出了里面装鸟的三角裤，被排长发现。排长于是开始了长达10来分钟的训话。他说，“裤子拉链不拉，对着毛主席早请示，是对伟大领袖的不敬，是对敬爱的林副统帅的不忠，是对接受再教育的态度不端正，是阶级感情淡薄的表现，是自由散漫无政府主义思潮的流露。”说的是很等理直气壮，训得是很等慷概激昂，抓阶级斗争的火药味特别浓。都说学高为师，德高为范。然而此时，我们这些大学毕业生站在只有初中肄业文化程度的排长面前，一个个犹如才开始启蒙刚能背诵训“人之初，性本善”的小学生。排长的训词，可谓是字字都有分量，句句如刺刀见血，直捣灵魂，让我们一个个心惊肉跳，恐惧万分，噤若寒蝉。此时好些学生因为还没有穿上毛衣毛裤，站久了就冷得牙齿打架，听了排长的话后就更加冷得浑身发抖。 后来的日子里，排长在早请示时还随机抽查了我们的裤子拉链，当然，裤子不拉拉链的问题直到离开军垦农场再也没有发生。 二、餐前仪式 小时候，在家里吃饭时，总是看见老人端着碗拿着筷子，并不急于把饭菜送进嘴里，而是开合着双唇，用苗语唠唠叨叨一番。那话的意思，直到长大后才明白。原来是颂请去世的先人一同就餐。翻译成汉语大约就是：“尊敬的各位列祖列宗，现在是吃饭的时间，请你们也来一同就餐。我们吃什么，你们就吃什么；我们喝什么，你们就喝什么。快来呀，各位祖宗。”说完之后，才开始夹菜喝酒吃饭。这是湘西苗族就餐前的最常见的一种仪式，属于祖先崇拜的一种表现，表达出来的意思就是缅怀祖先。当然，无论古今中外，什么国度，什么人种，什么民族都会有自己的就餐仪式和礼仪。有的简单，有的还相当繁琐复杂。这是毫无疑问的。文革中，一些有头脑的改革家们，以破旧立新的精神，创立了一种新的餐前仪式，似乎是在部队开始施行。我们既然在部队锻炼，每次开餐前当然也要按照部队的要求严格执行了。 每到开餐时间，全连的学生都得以排为单位，到食堂前面的空地里站队集合，由当天值班的副排长指挥大家合唱一首革命歌曲。那歌曲一般是《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学习雷锋好榜样》《大海航行靠舵手》，或者是毛主席语录歌曲《下定决心》之类。有的副排长，或者比较虔诚，比较老实，在他值班时，点唱的歌曲，歌词多，歌曲长，而且有好几个段落。唱他几分钟，还不能吃饭。大家饥肠辘辘，急着吃饭，你老几傻B，偏要大家唱那曲子长，歌词多的，搞得大家半天不能吃饭。有的值班副排长就显得比较灵活，专点唱毛主席语录歌。因为语录歌曲一般都比较短，四五句歌词，一分钟就可以结束。比如《下定决心》这首语录歌，就四句话“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反复一次。一分钟左右，歌就唱完了。就餐前的仪式，这不就完成了第一道程序吗？接着就可以进入第二道程序：呼口号。那口号是固定的两句话：“幸福不忘毛主席，翻身不忘共产党。”由值班副排长带头呼喊，接着大家齐声高呼。之后，等到值班副排长一声“解散”，大家就可以就餐了。 那时，刘少奇主张的“三自一包，四大自由”已经被批倒批批臭，各地都不允许搞自由市场，人民日报甚至还发表文章大放阙词：“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这样，我们驻地周围既没有蔬菜公司供应蔬菜，也没有农民敢出来卖蔬菜。因此连队无菜可买，而蔬菜班栽种的蔬菜又在幼苗期，搞得我们三个月的时间无菜下饭，炊事班每天用辣椒汤给大家泡饭。进入食堂后，广东、广西和江浙一带来的同学除了感受到辣椒的滋味之外，还有多少幸福的感受，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三、晚 汇 报 晚汇报是我们在军垦农场里一天当中的最后一课。是一天当中颂神活动的最后一道程序。所谓晚汇报，就是在临睡前，全排集合，面对毛主席画像，整队站立，由排长组织指挥，高呼固定的祝颂领袖的口号。或者在高呼口之前排长对一天来的劳动情况做个简单的小结。表扬先进，鞭策后进，布置第二天的任务。 按照作息时间，我们晚上统一睡觉的时间是十点整。无论白天劳动多苦多累，天气多冷。不到睡觉的时间是一律不许上床睡觉。有事做事，无事就傻坐闲聊。反正不许打开被子。被子是在起床之后就得叠好摆成一线。其实，这空闲的时间并不多。因为，每天劳动任务都很繁重，工作十分紧张。有时天不亮就得起床吃饭出工，天黑了才收工。等到吃完晚饭，抹抹澡，漱漱口，刷刷牙，洗洗衣，时间也就到了九点左右。虽然人人都感到很累很疲劳，但是却不能上床休息，不敢上床休息。有的人实在是支持不了，也只能在床上斜躺，稍微放松一下筋骨。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九点五十左右。排长一声令下，（排长出差，则由副排长组织指挥），大家立刻集合毕恭毕敬地站在毛主席画像前，等待呼喊口号。那程式以及口号内容，和早请示的并无二样：排长先说出：“敬祝我们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导师、伟大的舵手毛主席——”接着我们大家就齐声高叫“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等我们声音下落，排长又说：“敬祝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我们敬爱的林副统帅——”我们接着就大声的狂呼“永远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完成这些仪式，大家才可以脱衣上床，进入梦乡。到此，每天的颂神程序三绝唱才算完美结束。 在造神颂神的整个运动中，我们这些大学生都有意无意地参与其中，但我们那时也不乏有些疑问，我们怎么能用封建主义时期人们对待封建帝王的仪式、语言和态度，来对待无产阶级的革命领袖呢，他们是不同的呀。这是后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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