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经典散文范文赏析-四季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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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

正文

一切都有可能成为生命的归宿。

比如一条船。

这是一条小船，它的任务就是负责在峡江守护航道。巡航归来，船员往往把船首抵住礁石，两边用胳膊粗的缆绳，拴住岸边两旁的石头，船就固定了下来。就像开车一样，让脑壳直接摆进去，不用倒库，然后熄火走人，方便省事。

峡江的水，清澈凉爽。

村庄里的女人，喜欢用盆子端着衣服，光着脚丫，穿着半截花裤和短袖衫，站在礁石边上，露出雪白的腿和胳膊，吭哧吭哧地洗着衣服，丰乳肥臀的身后，皂香味悠悠地随着棒槌的声音，飘出很远。

当然，皂香味也飘进了老彭的心里。

那时侯的老彭，20岁出头，在情窦初开的季节，没有什么叫不可能。洗衣服的女人，自然成了老彭的婆娘。

新婚不久，老彭告别了航道站，告别了那一片礁石，和那块留下他初吻的土地。

妻子泪眼婆娑地把他送到了码头，她知道她男人的下一站，主动自觉的把命运与这个男人，还有这个男人身后的挖泥船，绑到了一起。

女人有时侯就这样固执。

经常有三五成群的女人，聚在一起闲聊，说起火车、飞机的时候，老彭的婆娘，总会打断：哎呀呀，哪有船好?

挖泥船，有多好?他婆娘不知道，老彭也不知道，这是单位新建的第一条工程船。

就像一个人被飞机给空投到了一个小岛上，新的陌生环境，让你紧张好奇，而又充满挑战。

老彭是开船的，也就是教科书上说的驾驶专业。驾驶台里有无数个红绿指示灯和各种仪表，机舱里有无数个按钮，柴油机足有半层楼高，主机、辅机、电动机、空压机……机器多并且复杂，就连船员宿舍，都分布在不同的几层楼，左转右拐，就像迷宫，要想从迷宫里走出来，要用一段很长的时间。

老彭从驾驶台走到机舱，再从机舱爬到驾驶台，足足用了23年时光，终于从一名稚气未脱的水手，成为了一名举重若轻的船长。

没有一位船长，没有经历过惊涛骇浪。

老彭所在的挖泥船是航浚号，有完善的自航推动装置。但是，不管你设备多么先进，不管你船有多高多大，在大海里面，渺小得就像一片树叶。

老彭等待着一场狂风巨浪。

早晨，当第一抹阳光，像金子般洒在波光粼粼的海平面上的时候，老彭接到了上级通知，马上过台湾海峡，转战下一个工地。

起锚。备车。启航。

每一位船员，都像一位战士，在各自的岗位上履行着职责，关闭水密门、通风口、舷窗、天窗，检查天线、锚舵设备、应急电机……紧张而又忙碌。

一切准备就绪!船舶开足马力，驶向大海深处。

一条大船，就这样像一滴水，滴进大海里，了无影踪。

不到9点，风浪来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比想像中的风浪大很多。船舶开始剧烈摇摆，左右摇晃超过二十多度。波涛像小山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砸向甲板。有的水手开始呕吐，跌倒了，再艰难的爬起来。

老彭保持着镇定，适当减速，偏顶浪航行，使船体均匀受力并保持船位在计划航线附近，他计算着波峰的时长，小心翼翼地与大海博弈。

经过5个小时生与死的考验，他终于把一帮兄弟，安全地带到了锚地。

他瘫坐在甲板上，开始害怕，万一回不来呢?万一妻子知道，不让他出海呢?

他摸出手机，拔通妻子的电话：“婆娘，顺利，都好”。

婆娘清楚，越是轻描淡写，越是隐藏着身后的困难。

海风，一阵紧似一阵的呼啸。显然，婆娘通过手机，听见了巨浪腾空的声音。

“给我唱首歌吧”。

“唱什么歌?”

“船工号子”。

“涛声不断歌不断

回声荡漾白云间罗

高峡风光看不尽哪

轻舟飞过万重山哟

穿恶浪哦踏险滩呐

乘风破浪嘛奔大海呀嘛”……

老彭从结婚到现在，这首船工号子，在婆娘面前唱过无数遍。每唱一次，都能让婆娘感觉到震颤心房的力量。就凭这首歌，老彭无数次把婆娘，从浪谷带上波峰……

婆娘笑了。

老彭笑了。

大海里的浪花笑了……

远处的海鸥，在水天一色的尽头，快乐地翱翔……

明天，老彭会迎来人生新的转折：办完交接，退休回家，送儿子上船。人生的关键，在于找到了下一个出口。

儿子大学毕业后，义无反顾的报考了自已的单位。或许，他从父亲那里，找到了信仰的力量。

一周后的早晨，老彭把儿子带到一马路，上船必须经过这里。老彭使劲的用双手按住儿子的肩膀，结实，宽厚而又有弹性。他相信，儿子的肩膀，能挑起未来。

“老大，一起唱首歌吧”。

“水飞千里船似箭罗

闯漩涡哟迎激流嗬

齐心协力把船扳哪

船工一身都是胆罗”……

儿子在歌声里，颤颤悠悠的走向跳板，身后的影子，被朝霞染红后，拉的很长，倒映在绿色如练的水里。

老彭仿佛在水里看到了自已的人生，看到了几十年与长江航道风雨同舟走过的路。在这里，他收获了爱情、成功和希望。

儿子的对岸，就是宜昌有名的磨基山，青山如黛。通往磨基山的山顶，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不断的有人向上登攀。

老彭知道，任何地点都可以成为起点，只要你内心不拒绝奔跑。

也许，儿子结伴同行的路上，有一场春暖花开，经历过了，便是永远。

他和儿子看到了前方。

(方扣锁)

2017年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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