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久之前 |
正文 | 1 是在昨夜,一场雷雨滂沱。沉闷的雷声和轻吟的雨声交杂着落在偌大的夜幕里,如同纷乱无章的蝶影,片刻间就消失掉了踪迹。雨帘过于密集,看不到窗外的灯光火影,仿佛是霎那间就丢失了整个世界的光明。而当我关上手机,辗转躺在这样的深夜当中,却迟迟不肯入梦。大概是察觉了出一丝的孤独。只有一丝,不被窥探与触摸,融化在血液里,周身游走,无法捕捉。 只觉得万千的事都已经变了,没有什么能抵得住时间。其夜如殇,其雨如诉。说来实在是羞愧的可以,在将手机彻底关掉的那一个瞬间,竟然很矫情的落了几滴睽违了数年的泪。 这是八月的末尾之阑,夏天的结束,和两个孩子之间的一场了断。 这一年的夏天,我曾在北方的北方度过了半个假期的光阴,给花朵和牛群拍照;驱赶鸭鹅以免让它们衔坏了庄稼;对着一整片的波光潋影静心阅读。如此捱过了大半的闲暇时间。彼时,心绪平宁地像一个睡着了的孩子。而在二十多日之后回返的列车之上,想来才渐渐觉得实在是惭愧难当,原来我一直把自己当一个漠不关己且猎奇心极具的旅人,却从未把自己当作一个远归故乡的游子。 故乡,这个字眼已经太淡薄了,太淡薄了。它是只能开在这一季的花朵,下一季就全然变了模样。 在我茫然走过人生二十个岁月的这一年,大抵是又明白了一些:时间长河何其宽广,而我们亦不过是它身体当中的一粒沙石、一朵浪花、一颗汪洋之粟,甚至都比不得。无法抵挡的岁月,是人永生莫大的劫难,任长山横断,沧海截流,都不能与之一较长短。 到达的第一日,就乘车途经了旧日的高中,整个城镇因为扩建,已经大变了模样。高楼迭起,马路整饬且光鲜,在熙攘的人潮当中,唯独我找不到昔日的脚印。但它却一切眉宇如旧。而我狠狠心,别过头去,终究是不肯下车与它叙一叙昨日之旧。彼时心下难过万分,犹如刀割,却无泪。是的,一滴都没有。想是成长教会了我们如何狠心,如何决裂,如何认不得少年时代的自己。 那一日,在飞驰的车上,我一边和亲属毫无头绪的交谈,一边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去的淡淡物影,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而今我驱车偶遇,不是为了反刍追忆,寻找昔年的影迹,是为了继续前行。我能留与它的,不过是一串脚印,一团尘土,和一个仓皇逃窜的背影。其实这不过是倔傲的本性在自我作祟,这些年来发生的许多事,都已经无法索踪,又觉得有太多的事萦绕在脑海当中挥散不去,心中矛盾的可以。 而现在想来,那天自己实在是太过于狠心。但幸好,在临走的前几天,又和刚刚聚会完的几个高中好友一道重温了一下昔日的校园旧景。如若不然,自己该会有多么的自责。 那天,恰巧是在放学的时分。绕过门房的老大爷,我们逆着因为放学的而欢欣雀跃的学生,一步一步走到人群中间,推开层层的人浪,如同推开一道道沉重的记忆闸门,直抵远记忆的远洋彼岸。有那么一瞬间,心情沉痛如同黄昏时节下坠的夕阳,伤感的无以复加。 隔着很远,看了半场球。我问高中的好友Y:你要不要下去打一会儿?记忆当中他很是喜欢打球。常常在课间拿着球跑出去,然后在上课铃响起的时候气喘吁吁的来到教室门口。回归到自己座位上,迅速平静一下自己的心神听课。也许是因为大学学的专业的缘故,他学着英国绅士那样摊了摊手耸耸肩说:NO。脸上则是一览无余的索然与寂寥。 他大约是成熟了一些,无法如同少年一样随心妄动。或许在很久之后,他会走在另外一个校园里,路过一届一届正在操场上打球的自己的学生,面容沉稳,在穿过人群的瞬间,恍然想到了少年时代的自己,内心当中张皇不已。 我看着他走在下夕阳下慢慢挪动出校门的背影,猛然间就想到—— 大抵是连光阴都已经忘记了,我们曾经年少且单纯的岁月。 2 因为太过于易感,所以常年患有失眠。睡眠极度障碍,故此夜晚时即使感觉困乏无比,但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睛感觉玻璃体上传来阵阵的疼痛。却奈何不得。如此失眠的岁月,已不知陪我度过了几年。 有时即便是睡着,也会浅梦不断。大抵都是一些少年时代的事。如同一场场的电影,在脑海里翻滚着,一些音容在面前迅速就掠了过去,来不及抒发一个表情。是时间的脚印,遗失了这么久之后,终于又被我看到。 但很多的面孔已经无法足具出名姓,有时霎那间就在眼前莫名其妙地浮现出来,仅仅是一个须臾的瞬间。只是觉得至为熟悉,但关于他们的所有,都已经被光阴轻易割舍。 在从故乡回返临行前的几个小时,曾偶然遇到一个高中时代的熟人,但两年过去的如今彼此已经叫不出对方的姓名,相顾无言,唯唯落下淡淡的尴尬一笑。而在错身后的一刻,心中油然升起一片失望,对自己的失望——才不过是七百多个日夜的轮换,原来记忆终究是不肯留下一些人的。 追忆由来都是一项不幸且无用的事。因为还年轻,所以被赋予了遗忘的资本,但从来都不问一问遗忘的动机。从来都没有一个人的人生能做到百密不疏,没有缺遗。从来都没有。 是在两年之后,与曾经校园的匆匆一瞥,才勾起了诸多的往事浮尘。不过也有很多的人与事,在我眼见的瞬间,倏然消逝亡故。 无法知道自己余生还有多少人要去忘记。我和岁月做了一场赌局,早前的人事,都已经输了。 当我潦草而狼狈的坐在熟悉的返京车次上,望着那些远去的物影,竟不知自己是在前行还是停滞了下来。窗外的天色迅速由午后转到黄昏,之后黑暗侵袭了过来。吵闹的车厢里,纠结出太多的旧事。事隔两年,想起的每一张脸,都会在心里默默地问一句,你可好。不过很快就又感觉乏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但仍旧很是不幸,夜里遇到了扒手,大约十五六岁的一个小男孩。我邻座的人去了洗手间,他佯装过来借坐,因为拉扯我裤袋里的钱包时太过于紧张,不甚将已经到手的手机落到了地上,响声将我吵醒。他惊恐的望着我,眼神里满是乞求。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怜悯心奇具的人,但那一晚却出奇的让他走了,没有声张。 望着他逃窜的背影,大约也是在那一刻想到: 我原谅了你,或许也应该原谅时间,因为它也偷走了我太多的东西。 3 在远去的这两年时间里,什么都未曾落下。成年,以及成长是唯一的主题。由不得更改变动。浅尝到人与人之间情感的亲疏和倏然崩溃之后,方知,原来距离才是人和人之间维系的根本。 因为有太多的欺骗与被欺骗的存在,而谎言的背后又总是那么的意兴阑珊,大同小异。故而没有人可以装作无辜。无论这样的谎言是善意抑或是恶意。成人之间的游戏太过于索然。有的时候我甚至自问自己为何不能还是一个孩子,冷眼旁观。 为何不能还是一个孩子。 《海上钢琴师》里1900说:Inallthatsprawlingcitytherewaseverythingexceptanend。Therewasnoend。WhatIdidnotseewaswherethewholethingcametoanend。Theendoftheworld。(在那个连绵不绝的城市,什么都有,除了尽头。根本就没有一个尽头。我看不见尽头,世界的尽头)。 他将帽子扔了出去,却仍然飞回了海上。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下过船,连船与陆地之间的梯子都没有再上过,直至和弗吉尼亚号一同葬身大海。 这部电影是我最喜欢的电影之一,因为太过于喜爱1900说的这句话,反反复复看了多遍仍不觉得厌烦。 从来都不奢望将一切都看清,看透。可是人确实需要一个尽头,抑或说,一个目标。一个可以从一而终,一同毁灭的一个目标。 但电影始终不会是人生,人生却是一场电影,需要剪辑,总有一些东西要剪掉的。记忆又何尝不是如此,因为有太多的人需要记住,所以生命中必须要有一些人去忘记。 早前曾收到一封邮件说:即便我们不常联系,但我仍然想念你。发信的是一个久未联系的朋友。我知道这是网络上时下兴起的一种游戏,不过仍然为此深深动容。很快就去了回复,在网上相谈甚欢,又约定寻个时间出来见面聊聊。 只记得见面那天喝了一些酒,因为酒量实在是太差了,不久之后就感觉到头脑发昏,看着对面已经模糊的人影,苦笑着对他说:你的话可比以前少了许多。他愣了愣,笑着回我说:你不也是如此。 这句话令我尴尬不已,原来我们在对方的眼中都是如此的拘谨,甚至是谨慎。无论是怎样小心翼翼的掩饰。 回去的公交车上,看见这个少年手扶着车窗看外面的夜色,灯火不眠的夜晚,车厢内空荡荡的,我坐在他的对面,望着他被路灯照射的忽明忽暗的脸,一时间思绪万千。也许这些未见的时年他过的并不好,形容有一些邋遢,但仍然保留了从前清明的眼神,忽然觉得很心安,原来并不是一切都变了。 在最能体会物是人非的年岁里,只此一点就足以够我庆幸半生。 有人来,就会有人离开。 但我知道,我们尚且还在彼此的生命当中逗留,也许总有一天需要走出去。 4 因为我是如此的爱你,在我尚且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 如同恍然之间便做了一场五年的梦,所以在收到你最后一条问是否还好的短信后,迅速抹干脸,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眠。惊雷一夜。 雨水摔碎的季节,我知道,你终于是要走了。 何如初见。那是那许多天来你同我重复的最多语句。但你与我都明白它隐藏在背后的最深刻含义与叹息,这一则饱含我们遗憾的伤心故事,尚未开始,便已经结束了。而当我撑着夜色在本子上含泪写下:她端坐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与我对视,中间隔着一束光阴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远去,我早已经懂得:人的一生,是一个永无休止的拾取与丢失的过程。生命疆线庞大错综,总有走掉的人,总有忘掉的事,这本就是人的天性。生与死是一个轮回,忘与记是另一个轮回。 不论辛苦历经几年,重回记忆仍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两年后,当我再次走在那条街上的时候,早已经找不到昔日里和你通话的那个电话亭。两年后,当我重新溯回曾经的校园甬道上。推开层层的人浪,在某一个瞬间,仿佛置身在时间的深远隧道里,眼见你少年时千里迢迢寄来的信。 那些远在记忆深处的消散岁月,你我通了长达几年的信。而你的信被我接到,由来都是黄昏时分。我早已经忘记是否同你说过,那个极北城镇的夕阳是一首苍凉的曲子。我怀中抱着你远来的信,在悠长的歌声里,走过从传达室到教学楼那一段并不算短的距离,经过那片篮球场时,会听到那些面容与棱角日渐刚毅的少年所发出来的欢乐嘶吼。在食堂刚吃过饭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一边轻声交谈,一边返回教室。我在某一处与他们汇合,在人的汪流中望着这些熟悉,却无法足具出名姓的脸,仍然寻不到一个与自身契合的音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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