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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农村书屋与一毛钱的连环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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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书屋与一毛钱的连环画

梁才

近日回乡下办事,才知道村委会修得如此漂亮:白墙红瓦,宽敞的水泥院坝;墙上不锈钢的宣传橱窗里贴着喷绘的乡规民约和领导们的照片;正屋足足有40平米,钢架椅子一棑排锃亮,桌上放着高清数字投影仪;最显眼的是靠山墙边一溜摆开的四个大书架,上书:四川农村书屋。不用说,这些都是历年来上级机关送文化下乡的产物。粗略算来,这书屋藏书大约2000册,这着实令我这爱书、读书大半辈子的人羡慕不巳。书籍不但有农村种养殖技术,各类致富经;还有政策法规、历史、军事、养生保健和中外文学名著的通俗读本,各类民间故事。遗憾的是,这些书似乎没人读,横七竖八地躺在书架上,漂亮的封面上蒙上了灰尘;有的书皮翻卷,歪瓜裂枣一般让人心痛。

漫步这书屋,思绪不禁千般起伏,引我回到了乡村那苦涩的童年。1972年,我上小学三年级,识字大约1500,巳能就着一本《小学生字典》书写家信,对知识的渴望强烈地驱驶我爱上了读书,但却无书可读。课本仅是薄薄的两本,一本语文,一本算术。由于文革“破四旧”和教育革命,学校和乡村里根本找不到一本课外书籍,供销社有一图书代销点,所售书籍除了马克思、恩格斯和毛主席著作外,儿童读物便有几本连环画,也不外乎是《沙家浜》、《红灯记》等革命样板戏,一毛钱一本。但这也令我望而却步,那时生产队的劳动日值是一个全劳力一天可挣八分钱,买不起一本连环画。每次母亲叫去供销社买油买盐,总要捏着那皱皱巴巴的几毛钱在图书柜台前站很久,流连忘返。

乡场上有一黄姓跛子,由于不能下地干活,被特许摆了一个书摊,出租小说和连环画。小说一天租金5分钱,但押金是5毛到一元,小孩子也租不起;连环画一分钱看一本,但不能带走,只能坐在他的小凳子上看完。我时常从母亲给的买油盐钱里抠出一分两分去看一两本连环画。这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一是怕被母亲知道了挨骂甚至挨打;二是耽误时间,有几次,为了看新到的连环画便忘了及时将油盐送回家,害得母亲做不了饭菜。

为了能有钱看书,我和小伙伴打起了主意,自己挣钱。夏天去地里挖半夏,上岩边割梭草和臭草,卖给供销社。冬天去土里捡花生红苕,卖了换钱。这不但让我有钱看连环画,甚至开校的书学费也能自己交了。每当此时,母亲总是笑着说:我儿有出息了,书学费都能自己挣了。我便板着脸回道:不行,这算我垫出来的。1973年的暑假,乡里修建粮站,从南津驿来了十几架牛拉车拖石料,这给了我们村小孩子一个“发财”的机会。拖车的黄牛每头一天要吃上百斤青草。由于修粮站占的是我们生产队的地,队上的小孩子便有权优先卖青草给运输队。牛草三厘钱一斤,我们每人每天可割一二百斤,这便是六毛钱的收入。一个暑期结束,我不但把黄跛子的连环画看完,还自己买了一本《吕梁英雄传》,一本《西沙风云》,交了下期书学费,竟然还叫母亲买了一米灯草绒布做了一件列宁装和弟妹的鞋面。

最开心的一件事是生产队拆地主家巳无人住的大瓦房,从房梁上取下了几大包书,不仅有地主的族谱、家谱,还有《千家诗》、《唐诗三百首》、《声律启蒙》、《增广贤文》、《千字文》等一大批闻所未闻的旧书,几十个小孩子一窝蜂抢了去,我因体弱,便只抢得《声律启蒙》、《增广贤文》等几本薄书。那是木刻版,繁体字,竖排的书,字虽认不全,但读起来却十分有味。小山村里时常回荡着“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睛空;来鸿对去雁,宿鸟对呜虫……”的读书声。

由于从小养成爱书、读书的习惯,参加工作后,我更是疯狂购书。1982年,我的工资是29·5元,扣除毎月大约8元的生活费后,所剩的钱几乎全部买了书。那时的书价一般两元左右,每次进城换影片我都要将书店的新书悉数买下。到结婚时,我的财产便是近千册的各类文学书籍,我的岳父岳母非但没有嫌弃我的清贫,还找来木工,为我做了两个大大的书柜,使我的书籍有了安身之处。而我所在的文化站更是从县文化馆赠送的50本图书开始,逐步滚动发展,办成了藏几千册的图书室。那时,图书室对外租借图书,毎天每本一毛钱,办借书证一年一个5元钱,靠着这样的经营,不但养活了两个图书管理员,书籍还一天天增加。

看着这漂亮的农村书屋和满满荡荡的各类图书,我十分不解,为什么现在有这么多书却没有人读了呢?现在的小孩整天背着沉甸甸的书包,他们还有读课外书的的时间吗?一次在公交车上看到两个初中模样的孩子拖着拉杆箱,我正纳闷:谁家孩子这么小就外出打工了?看到他们在一中门口下车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拉的是书箱。

唉,我那无书可读的童年!唉,我这有书无人读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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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2/27 17:3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