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过 年 |
正文 | 一 腊月24,是传统过小年的日子。翠娇吃罢早饭把猪喂了,老是觉得空落落的,对坐在火炉旁昏昏欲睡的老公国山说:“我出去了。”便出了门。 这几天天气还不错,但早上霜冻蛮厉害,路上都结着冰,路边的水田里也是厚厚的一层冰,树上挂满了冰凌,大雾笼罩还未散开,霜风吹得脸很痛。但翠娇心里还是觉得温暖。昨天晚上,双胞胎女儿闵闵和倩倩都打电话说今年要回来过年,女婿和外孙都要回来,翠娇因此一夜没睡好觉。 山里的小路都不平坦,在离家不足200米的田角转下坡的地方,水田里流出的水结成了冰,翠娇虽然很小心,但还是摔倒了。她站起来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大腿,感觉没事,继续往前走。心想,两个外孙都两岁了,得准备点过年吃的,还得到信用社去换点新钱准备给外孙压岁钱。虽然感觉腿还是有些疼,但一想到外孙要回来,感觉疼痛也消失了。 到了村部的小超市,翠娇在里面左看看右瞧瞧,不知挑选什么好。快过年了,超市的商品琳琅满目,总感觉什么都好。导购员琳琳是翠娇老公的外侄女,看着翠娇又高兴又有些着急的样子,便向她走来。 “舅娘,买过年货啊,昨天舅舅买了朗格多,你还要买么子嘛?”琳琳招呼道。 “是玲玲啊,你两个姐姐他们都要回来过年,两个外孙还从来没来过,现在的细娃娃(小孩)喜欢吃么子,我也找不倒(拿不准)。”翠娇应道。 “两个外外(外侄)也回来,那得买点娃哈哈之类有营养的东西。” “她们了不好将就。我上次到倩倩那去,这不准吃那不能吃的,这是转基因食品,那又是什么超标。唉,不晓得啷个惯斯(娇惯)成那个样子。”翠娇叹了口气。 “舅娘,我说啊,现在真是的,好多东西都吃不得的,是要小心,特别是小孩子。你没听说啊,电视上说有喝奶粉中毒致死的,有吃什么油患癌症的,反正现在买东西得注意。” “是不是哦?浪高(那么)严重啊?那我还敢买么子。”翠娇听着心里直冒冷汗。 “舅娘,那也不是么子都醪人(毒)撒,我看你买几板娃哈哈和旺仔牛奶,再买点旺仔奶糖,这个没问题的。”琳琳给推荐。 “要得,听你的没得问题撒?琳琳。”翠娇还是怀疑。 “舅娘,我你还信不过索啊?我啷个得害你撒,如果闵闵姐和倩倩姐到时不要,你拿起来退就是。” “那行,你给我装10板娃哈哈,20个(听)旺仔牛奶,20袋旺仔小奶糖。” 翠娇出得超市感觉心里特爽快。太阳已经出来,冰霜也开始化了,抬手看了看表,在超市逗留了个多小时。提着琳琳给包好的东西,感觉有些沉,但买了还是得拿回去。 翠娇走进信用社,换了8张崭新的百元钞,笑呵呵的。营业员是个城里来的小伙子,问道:“大婶,么事高兴得。” “没事,没事,要过年了,哪个不高兴?”说着就出了信用社。 二 回到家,见国山还在火炉旁,而且已经睡着了,而炉子里的火已经熄了。翠娇心里有些窝火,但想到马上过年了,今天又是过小年,忍住没发火,便把给外孙买来吃的放进里屋的柜子里。 出来叫醒国山,感觉有些发热,鼻尖上好像还有汗珠,便对国山道:“哎,给老娘打点水洗哈脸,朗们大的霜,老娘还出汗哒。” 国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便去拿脸盆打水。 翠娇接过国山递过来的脸盆,毛巾还没拧好,屋里电话响起了。“哎,快去,看是哪个打的电话?” 国山这么多年都是个“气管炎”,慌忙跨进里屋。“喂!哪个?……哦,倩倩,你几时回来啊?……后天?好,要得。我出来接你们哈。嗯!叫你妈接电话?好……她妈,倩倩要你接电话。快点!” 翠娇把毛巾甩进脸盆,便冲进屋,从国山手里抢过电话:“倩倩,妈想你们早点回来,后天到屋好!么子?……”翠娇听着,脸上的兴奋一下没了。 只听倩倩在电话那头说:“妈,我和闵闵商量好了,我们这次回来一定到国华大伯家去给他和伯娘拜年,也好把你们这么多年的怨恨化解了……。” “不行,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嫌你妈活得不像人样是不?”翠娇吼道。 “妈,你真想开些,这么多年了,还有必要吗?”倩倩在那边劝着。 “不行,坚决不行,如果你们要过去就别回来,你们是想你妈我过不了这个年了。”翠娇哭着,有些歇斯底里了。 “妈,你别这样好不好,我和闵闵两姊妹,从五六年前出来打工,就一直和国华伯伯家的瑜洁、瑜冰两姊妹在一起,一直处理得非常好。你是不是想把你们上一辈的怨恨还让我们下一辈背一辈子撒?”倩倩在电话那头也哭了。 “我不管你们在外边啷个搞,但在家里,你们两姊妹就是不准踏他们家的门槛,我家的门槛也不许他们踏进来。”翠娇越说声音越大。 “妈,你也别难过了,好生准备过年吧,我得做饭了。这事等回来了再说吧,啊!”倩倩也不想让自己的娘伤心。 “行,你们早点回来哈,要到了打个电话,让你爸去接你们。噢,闵闵他们是不是和你们一路(起)回来?” “是,我们当然是一路。” “那行,你去弄(做)饭吧。”翠娇撂下电话,有些发呆,无精打采地出了里屋。 三 20年前冬天那一幕,在翠娇走出房门的那一刻,浮现在她的脑际。 那天下午,当翠娇准备去落地窝的责任地种洋芋的时候,发现与黄国华家相邻的自己的地,被国华家栽种洋芋栽过来了近米把宽。没来得及多想,翠娇把装着洋芋种的背篓往地上一摔,急匆匆地回到了家里,冲着正在编撮箕的国山大吼大叫:“你还坐得住?人家欺负你到什么样了,你还那样。你编个头啊,编!快去快去,找黄国华说清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种过边界那么远?” “什么?不会吧,大哥那么守规矩的人,怎么会?”国山根本就不相信,因为国华从来不与人争斗,从来就是忍让。 “你看看,你看看,落地窝那地都种过来那么远了,你还在胳膊肘往外拐。你还是不是男人?”翠娇火气越来越大。 “我们两家的地原来是一根木桩为界的,后来因为我觉得没必要才挖掉了,兴许是他忘了呢?” “哼!你尽替人说好话,我看这事不搞清楚,我跟他们家没完。”翠娇怒吼道。 “好了好了,我去找嫂子问问。”国山放下手里的活计,站了起来。 国山知道自己的老婆是个犟脾气,他想:大哥一家从来不与别人争这争那的,怎么可能(种)过来那么远呢?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是大哥把边界记错了? 国山来到国华家,见大门紧锁,根本就没人在家,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就这么回去,翠娇肯定饶不了自己,她那牛脾气上来了,没人管得住。可国华家没人怎么办?不能等到天黑吧,何况自己那撮箕还没编完,干脆晚上再过来。 回到家里,翠娇还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生气,骂着很难听的话,国山也不搭腔,拿起还没编完的撮箕继续忙着。 “哎哎哎!怎么了?像霜打的茄子,看你那窝囊样。办得好么子事?还是得老娘亲自去。”翠娇看国山没答话,火气又上来了。 “人家没人在家嘛,都在忙事,说不准给别人帮忙去了,晚上跑一趟不就行了。再说,大哥和嫂子那脾气你还不清楚啊,这里边肯定有么子原因的撒。”国山也有些埋怨。 “没用的东西,我看你后头给我个么子结果。如果说不清楚,我连你也不放过。你看着办吧。”翠娇说着便钻进屋里,蒙头睡了。 四 国山把手里的活计忙完,太阳已经落山了。他进屋见翠娇已经上床睡觉,便把猪喂了后才做饭。国山叫翠娇起来吃饭,但翠娇窝着一肚子火,连个话也不搭。国山和两个女儿胡乱扒拉了两碗饭。喜欢喝酒的他今天也忌了,免得待会到大家借酒精发飙。 国山吃晚饭便把自己的水烟杆拿上,披上去年翠娇给他买的那件大衣出了门,向国华家走去。翠娇在里屋听见国山出了门,便起床跟在后边。 国山到得国华屋,大嫂梅琼正和两个女儿瑜洁、瑜冰吃饭,国华不在家。翠娇没有跟进屋,而是躲在外边的窗子旁边向屋里窥视。 梅琼见国山来了,慌忙放下饭碗给国山倒茶。 “嫂子,大哥不在家啊?”国山问道。 “他到万州大姐那边去了,都去半个月了,在那边找了点活路。”梅琼应道。 “哦。嫂子,我今天来是想问个事。” “兄弟,你有么事只管说,莫收起不说哈。” “那行,嫂子,我就直说了。”国山松了口气,“嫂子,就是落地窝那块土,今天翠娇准备栽洋芋,可一去见你这边都栽到我们那边好远哒,我想问哈是啷个回事?” “么子哦?兄弟,你在开玩笑是不,我啷个会栽到你们那边去哟。”梅琼笑着说,“你也晓得我和你大哥的脾气,别人把边界桩桩取哒,把我家的地种了,我们都只是说说,从来不记气,啷个得栽你们的地嘛?” “哐”的一声,翠娇撞门进来,把国华小女儿瑜冰的饭碗都吓得掉地上摔破了。 “姓梅的,你做了还不敢承认,都栽过去那么远了,还在装聋卖傻,我看你是成心欺负我家国山老实。”翠娇指着梅琼的脸嚷道。 “翠娇,这恐怕是误会吧,我也不知道啊,你大哥出门了。两个姑娘我一个人带,洋芋也是请人栽的。啷个回事嘛?”梅琼也感到其中有问题了,急得哭了起来,国华是她的主心骨,国华不在家,她一时也不晓得啷个办。 “我不管,反正你们是欺负人,如果不搞清楚,我明天就到村里找干部,非得把这事搞清了再说。哼!要不,我跟你们没完。”翠娇说完,便摔门而去,国山也只好跟着回去了,留下梅琼娘儿仨的一片哭声。 后来,经过村里查证,是因为梅琼请人栽洋芋不知道边界在什么地方,就那样栽下了。国华回来之后和梅琼一起去给国山一家道歉,但翠娇就是认了死理,说国华一家欺负她家。从此,两家就这样老死不相往来了。 其间,还因为两家的牛圈紧挨在一起,在翻修的时候,两家女人拿着镰刀互不相让,差点闹出人命。至此,两家的积怨就更深了。 五 翠娇出得屋来,心里感觉非常难受。20多年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次想过这个事情,慢慢地心里也出现过错怪了国华两口子的念头,可这么多年,如果自己去给人家认错,那以后在村子里面怎么抬得起头啊? 唉!也怪自己太好强、任性,那块地从两个女儿出门打工后就再也没有栽种过什么东西,想来也是。倩倩也说得对,难道我们这辈人的积怨还要下一辈继续背下去吗?想到这里,翠娇长叹了一口气。 国山把晚饭做好了,翠娇也觉得先前堵塞的心里好受了许多,吃了饭便打开电视机。 电视里边正在放《乡村爱情》,看着看着,翠娇的眼睛有点撑不住了,这不就是反映咱老百姓现实生活的电视吗?里边的村支书,还有那些长辈与晚辈之间隔阂的消除、人与人之间矛盾疙瘩的化解,令翠娇百感交集。 从来不抽烟的翠娇对旁边的国山说:“哎,把烟给我。” “什么?你要喝(抽)烟,没病吧?”国山眼睛都大了。“大惊小怪,不能喝吗?快给老娘点上。”翠娇嗔怪道。 国山一摸没纸烟了,便说:“没得纸烟了,只有叶子烟(草烟)。”一边从荷包里掏烟袋,一边从身后摸烟杆,望着翠娇直纳闷。“今天这婆娘是咋了?抽起烟来了,我倒看看她在捣什么鬼?” 等国山把烟卷好塞进烟杆烟斗里递给翠娇,翠娇说:“我自己点,你一边去。” 点上后,翠娇猛吸了一口,呛得一塌糊涂,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差点没呕吐。翠娇还真挺住了,患过气来,又吸了一口,比先前好多了,只是咳嗽了几下。 吸着吸着,翠娇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国山,这么多年了,你大哥他们那边啷个样?” “你这么问起他们来了,这么多年谁去管了,也就那样吧!听说瑜洁安家了,好像是在河北。”国山真的纳闷,今天翠娇尽说些让他捉摸不透的话。 “20多年了,我们当时就闵闵和倩倩那么大,现在外孙都有了,唉!当初是我的错啊!”翠娇自言自语。 “你今天怎么了,啊?翠娇,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别去想了行不行?” “不是我硬要去想,是闵闵和倩倩她们大了,她们在想。还说要去给他们拜年,让我这脸往哪放哦!”翠娇又使劲地吸了一口咽,剧烈地咳嗽了几下,“由她们去吧,反正我们都老了。不是‘说天干无露水,老来无人情’么。我这老脸也没什么了。” “嗯,也是,这么多年了,我早就知道闵闵、倩倩跟他们家瑜洁、瑜冰在一起很好,是好事,他们在外也多个照应,应该高兴才对。”国山笑了。 “国山,你看闵闵、倩倩后天就回来哒,等他们一回来,我们两个老棒棒和她们两姊妹一起去给大哥、大嫂道个歉吧。你放得下面子不?” “哪还要么子面子,听你的!睡吧,明天还得做年粑、年豆腐呢!”国山听到这话心里不知有多高兴,这么多年就想等这么一天。 六 国山一大早就起床,检查自己摩托车,看看油箱里有没有油,今天女儿女婿还有外孙都要回来,他心里乐开了花,哼起了年轻时候最喜欢的《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闵闵电话说估计客车10点半才能到村部,国山在家里老是慌里慌张,觉得时间过得慢。刚到九点,连头盔也忘了戴,便迫不及待地骑上摩托出了门。虽然冬天的风吹着很冷,可国山根本就像没感觉到,总是心里噗噗直跳。平时这山里的小路总是小心翼翼,今天却根本不觉得路窄,国山从来也没有这么兴奋过就到了村部,远远看见候车亭那里有个人在来回走动。 国山想,是谁这么早来等车?比我还早,冷不冷啊? 走得近来,停下摩托,国山才发现是大哥国华。国山显得有些不自在。忙掏出烟来,抽出一支给国华递过去,“喝(抽)根烟吧,大哥。” 国华也不搭话,烟还是接了过去。 “大哥,你是等车还是等人?”国山好想国华答话,这么20年没来往,显得有些生疏。 “今天两个细娃要回来,等她们。”国华面无表情地应道。 “哦,我也是。女婿回来不?听说瑜冰也找男朋友了,是不是?” “瑜洁三爷子(一家三口)都回来,瑜冰男朋友也来过年。” “好啊,孩子都大了,也都有个地方安身了。好好好!”国山边说边揉着耳朵,霜风吹得实在有些冷。 “嗯。大哥,这么些年了,翠娇那脾气?……”国山想在大哥这里先埋个坎,等孩子们回来了,好给翠娇一个台阶下。 不等国山说完,国华就接过了话茬,“国山啊!这么些年,你嫂子确实有些委屈。你们家翠娇确实有些过分。不过我们早就没种那块地了,不提这事了。” “嗯,好!不提好,不提好。”国山应道。 “我们是一个娘肚子生下来的,是自家兄弟,你我都当嘎嘎(外公)了,还那么硬撑着不说话,孩子们想不通啊,是不?”国华叹道。 “大哥!”国山听着国华的话,哭着抱住了国华。 国华也紧紧地抱住了国山:“国山,这么多年,当大哥的没有照顾到你,我对不起爹和妈呀!”国华也放声大哭。 “大哥,是我和翠娇对不起你和大嫂啊!大哥……” 兄弟俩越哭越伤心,车到了也没注意。 “爸……” “爸……” 下了车的四个女儿看着父亲抱着痛哭,也紧紧地抱在一起大哭……. 车上的乘客看着这一家人也都感动地掉了眼泪。 七 在女儿们下车的那一刻,国华和国山兄弟就已冰释前嫌。 回到家里,翠娇看着两个可爱的外孙,高兴得直冒汗。把午饭的任务交给了两个女儿,领着外孙在屋里找零食,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外孙要,都给拿。两个小孩子虽然对外婆面生,但从来没有享受到如此顺心地将就,很快就跟着外婆跑进跑出。 而国山抽着闷烟,既高兴,又显得有些无所适从。虽然和大哥已经什么都好说,毕竟是同娘生同娘样,化解很容易,但翠娇要真放下心结去跟大嫂和解,那也得费一番功夫。 吃过午饭后,两个外孙午睡了。翠娇和女儿女婿啦着家常,而国山却径直抽自个的旱烟。 心直口快的倩倩看着父亲那个样子,猜着是为妈妈和伯娘的事,便说:“爸,你咋不说话呀?” 国山也不搭话,仍抽自个的烟。 “你爸脾气你不知道啊?十天放不出个屁,他说啥?”翠娇在女婿面前也不给国山好脸面。 国山涨红了脸道:“哎,说起来真是家丑啊!这么多年,左邻右舍谁不说我们哪!你们看,你们都成家了,我们和你大伯还没过门,丑死个仙人哪!”国山说着直摇头,眼里也滚出了泪。 翠娇听着不做声了。 闵闵丈夫看着岳父岳母说:“爸、妈,你们和大伯他们家的事我们也知道,其实没有那么难解决的,又我们晚辈来牵线,我想大家都好下台阶。” “怎么着?你们想开我斗争会!我不给倩倩说了吗?我这把年纪了,还活得不窝囊?”翠娇这两天一直没睡好,想这事多了,但总还是卖不开面子。 “妈,爸!要不这样,我和闵闵、倩倩、妹夫先去大伯家串个门,大伯大娘总不会记我们晚辈的仇吧?只要他们认我们这晚辈,剩下的事情不水到渠成了?”毕竟在外面打工多年,闵闵丈夫说话也显理性。 “我看姐夫说得在理,加上我们作为女婿去看大伯大娘理所当然,我们是充当使臣。自古不有‘不打来使’的话么?”倩倩丈夫也插话了。 “你们要去我管不着,我是不回去的。要不我这张脸往哪里放?”翠娇还是放不下。 “妈,你也真是的。其实到底谁对谁错,我们都知道。一家人什么脸不脸的。”倩倩是直性子,说得话也不怕翠娇窝火。 “也是,妈,你就听我们的好不好?你看,就你们死个老人在家,我们这么远,平时都怕串个门别人指指点点,窝在屋里没个去处,我们在外业不安心啊!”闵闵倒是体谅父母。 “她妈,我看就听细娃一句吧,本来就一家人,还真记一辈子的仇是不?”国山低着头,像是求翠娇似的。 翠娇闷着,抓过茶壶,咕噜咕噜地灌着有些发凉的熬茶。 倩倩倒是机灵,把手搭过去抱住翠娇,说:“我妈虽然有些犟,可是个懂道理的人,答应我们了。” “我不管了,我不大舒服,去睡哈哈儿(下)。”翠娇脸也不抬,直起身子便进了里屋。 闵闵和倩倩相视一笑。 八 在国华家里,一家人吃饭的时候一直就在谈论这这事。最放不下的是梅琼。国华也把接女儿们时与国山之间发生的那一幕给梅琼说了。当然,梅琼比翠娇容易得多,性格也温和得多,只是给一家人表了这样以个态:“我本来就没把他们当外人,只是我被他们冤枉了这么多年,要我主动先踏他们门槛,我做不到。他们先进我的家门,我就当这么多年没事就行。” 国华知道妻子的脾气,她早就想通了,也就是女人的面子放不下而已。 …… 吃过晚饭,闵闵、倩倩和两位女婿将两个孩子交给外公外婆,把早就给大伯大娘的礼物带上,径直去了。 到得国华家,闵闵、倩倩和两位女婿甜甜地叫“大伯大娘”,国华心里高兴着,答应得让晚辈们舒舒服服。只是梅琼虽然嘴里应着,有些别扭的答话让晚辈们听得出,但没人计较。 而梅琼为了掩饰,径直去里屋拿水果和瓜子。进了里屋,泪水一下滚了出来,平时一摸就准的电灯开关也摸了几下才找到。梅琼在屋里停留了一会儿,等泪水不再往外渗了才擦掉,用麻蓝装了水果、撮瓢装了花生和瓜子,端了出来。 见丈夫和女婿们拉扯着男人们的话题,丈夫脸上很少有那么灿烂的笑,梅琼心里也高兴着了,忙给侄女、侄女婿分发水果和花生瓜子。闵闵、倩倩连忙站起把中间的位置让给了梅琼。 梅琼看着长大的侄女也有些愧疚,便主动问起了两个外孙的情况。也让闵闵、倩倩心里暖呼呼的。 倩倩从来就是个直性子,对着梅琼说:“大伯大娘,这么多年在外,瑜洁、瑜冰一直照顾着我和闵闵,今天我们来看二老,很突然,大伯大娘你们不会怪我们吧?” 梅琼也早从女儿们那知道倩倩的脾气,便说:“大人那会和你们细娃娃记仇,我是你大娘咧,你这姑娘咋想啷个多哦!” “倩倩、闵闵,你们两姊妹应该晓得你大伯大娘的脾气,只是你爸和你妈的结疤没解开,我们早就没记气了。”国华笑呵呵地说。 “大伯大娘,倩倩我就没想法了。还有,今天我们两姊妹过来,首先代表我爸妈给大伯大娘道个谦,只要你们不计较,我保证明天吧他们带到你们这边,不过得让大伯大娘出点血,供我们吃顿好饭哦。”倩倩心直口快。 “你这孩子,大伯大娘还供不起一顿饭哪?你真能吧你爸、你妈带过来,你就是我们一大家人的第一功臣,大伯多给你个年粑吃。”国华看着这个直言直语的侄女,心里着实高兴。 “大伯,一言为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哟。”倩倩说完,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这一晚,是国华家这么多年来最热闹的一晚,大家一直摆着龙门阵,过了午夜十二点,闵闵倩倩一干人才回到国山家。 九 其实,到了这份上,之后两天发生在这一家人之间的故事,谁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 连续两天两夜的大雪把山上山下都变成了银白色的世界。 今天,是万家团圆的大年三十。外面依然还在飘着雪,国山一家都到了国华家里,四个女儿帮着母亲做团年饭,国华和国山兄弟则带着三个外孙玩着雪,三个女婿和一个准女婿则围在一起打着麻将。 “妈,你看,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倩倩对着在灶前添柴的翠娇说。 “去去去。就你贫。”翠娇冲着倩倩嗔怪道。 梅琼在案板前教闵闵和瑜洁做扣肉,怎么下底料,怎么切肉,讲得仔仔细细,一丝不苟。做完之后,又去忙着教她们做甜心肉。 闵闵和瑜洁也学得认真,现在都成了孩子的娘了,这么多年在外打工,做菜倒是生疏得很。 瑜冰洗完菜从屋外进来,坐在翠娇旁边,手冻得通红。 “哎哟,瑜冰,快烤烤,冻着了,别冻伤了。”翠娇心疼地拉过瑜冰的手。 “二娘,没事的,洗点菜算什么啊。”瑜冰冲着翠娇笑呵呵的,“你心疼了?恐怕明年你更心疼哦,我结婚的时候,你准备给我什么嫁妆,二娘。” 翠娇一时脸红到了耳根,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问自己。 “不害臊,瑜冰,你二娘会少了你嫁妆。”梅琼在一边给翠娇解围。 “妈,你也别说哈,你得给闵闵姐和倩倩姐补上该给的嫁妆哦。”瑜冰连自己的妈妈也不放过。 “妈,瑜冰说得对,你也得给瑜洁姐的嫁妆补上。”倩倩在一旁附和。 两位当母亲的,还真没想到女儿们会不给自己台阶下,都闷在了那里不说话了。 倩倩是四个女儿中最滑头的一个,冲着瑜冰做了个鬼脸,又说开了,“大娘,妈。你们也真是的,就这么小气啊。连这点血也舍不得放是不是?” 闵闵、瑜洁、瑜冰在一旁附和,“得让他们出点血,外孙那声嘎婆(外婆)就白叫了。” 哈哈哈哈,整改厨房爆发出四个女儿的大笑声。 …… 按当地的传统,女儿结了婚回娘家过年,得先带着自己的丈夫(男朋友)和孩子到祠堂给先祖敬完香后才能团年。 下午四点,女儿们敬完香后,一家人就围坐在一起,准备团年。国华和国山把烟花和鞭炮早就放好了,等到大家坐齐了,像小时候一样,国华点燃了鞭炮,国山点燃了烟花。 噼噼啪啪,嘭嘭嘭……爆竹声声。 “团年了,团年了……”20多年没来往的两家人一起叫喊着,新年的喜庆笼罩着这个大家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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