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嬗变 |
正文 | 一 一眼看过去,顾长峰就给人一种严厉、正义的感觉。他往人群里一站,人立马就得规矩起来。顾长峰嫉恶如仇同时又热心助人。他穿上警服就是个执法先锋,有他在,老街的人们就不用担心有贼来惦记;他脱下警服就成了老街的义工,谁家有个难为事,叫上他总给办得妥帖。老街的人们谈起顾长峰哪个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好汉子”的? 顾长峰对老街有着深厚的感情。当年他才9岁,父亲就归了天,母亲一个人抚养他长大,送他上学读书还要照顾婆婆维持一个家,多难。老街的人们见他可怜,这家一口饭那家一件衣的帮扶着他一家。就这样顾长峰在大家的关爱下长大成人,还发奋考上了警校。警校毕业分配工作那会儿,他毅然放弃了去大城市工作的机会而坚决请求回到小城,成为一名守护老街的人民警察。当时顾长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终于能够给老街做点事了! 但现在顾长峰心里常泛愁苦。参加工作这几年来,自己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但眼见得老街却更加破旧了,老街的人们的生活水平也未见得提高了多少。小城的东南面一大块地方在搞开发,洋房都连成片了,而老街就像一件被用破的物品给扔在一边,被城市的设计者遗忘了。顾长峰曾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情况,说是在北美洲的墨西哥城,城市的一边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另一边则是低矮肮脏的贫民窟。当时他感到很不能理解——这样的情景该有多别扭可笑!但现在他相信了,他感到现在的老街就是小城的贫民窟,老街的人们就是生活在贫民窟里。 顾长峰工作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到小城的各处巡逻,有时不知不觉就到了儿子读书的那个小学。小学的条件太差了,五个年级三百多个孩子就挤在学校唯一的一栋两层的青砖楼里。要命的是第二层的地面是木头板子铺成的,这么多年下来有些板子都朽了,人踩在上面吱呀吱呀的颤悠,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塌了下来,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顾长峰担心孩子们的安全呀,当然其中有他的儿子。妻子时不时向他吹耳风:送儿子去城东小学读书呀,那里的条件别提有多好了!顾长峰当然想过,可他不能。一是自己家的日子虽然过得也还行了,但要让儿子去城东小学念书经济上还显得紧促;二是他怎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去享受贵族教育而看别的孩子在那栋危楼里担惊受怕呢?按顾长峰的想法,干脆把那栋楼拆了建座新的,这样孩子们就都不用怕了。 顾长峰是公家人,他知道只要政府拨笔钱下来,责成专人办理这件事,不用一个月时间就能建好一座地震都震不怕的教学楼,不用多华丽。但他又十分清楚,上面有款子下拨这楼也建不起来,这么多部门机关会想办法把钱拦下来,到最后钱去哪儿了平头百姓谁也不知道。他知道有好几个部门都是穿一条裤子的。有时顾长峰看到儿子在那栋楼里认真读书突然就会冒出这样的想法:钱肯定是让那些人给贪掉了,不然建座教学楼能要政府多少钱?想归想,顾长峰能有什么办法?他只是个警察,除了抓贼维持治安别的什么事插不进手去。 顾长峰下班完就直接步行回家,他家离局子不远。在路上走个十来分钟就到了王叔的小吃铺子。有时顾长峰也进去坐下,要几个面疙瘩进肚子。王叔一家是外乡人,其实这么多年下来老街上的人谁还当他一家是外乡人呢?王叔的一条腿残废了,妻子的脑子有些问题。据王叔说,当年俩夫妻是要南下去谋生计的,走到半路出了车祸,王叔的腿在车祸中压断了,妻子的头当时看只是些擦伤,过了一段时间人却变傻了。后来找了个老中医来看,老中医说是脑子里出了血积成了血块,得把脑壳劈开取出血块人才会清醒。王叔哪里有钱来治俩人的伤呢?家里面也没什么人,于是干脆就近找地方安顿下来,就到了老街,立稳足后就不走了,当然也走不到哪去。王叔出远门做点什么或干重活是不能了,妻子在他眼皮底下也还能帮做点事,之后老来得子。一家人靠营务小吃铺维持生活,虽艰辛但一家人过得知足。知足者常乐嘛! 顾长峰知道王叔一家的艰辛,日子过得紧巴。因为是外地户口,本地的一些优惠政策像廉租房、“三保”等就享受不到。其实不要说王叔一家,就是老街的本地人也很难享受到。名额当然有,但被一些人冒顶了,而真正有困难的人甚至连这回事都不知道。 每当顾长峰坐在小吃铺里看着王叔俩夫妻忙乱开来,用心的为他下好一碗面条时,心情就变得有些沉重。有时顾长峰竟天真的想,要是我有许多钱就好了,或者我有很大的权力,那样的话,像王叔这样艰苦的人家就该大力资助;还有那所小学就该好好的建设一番……总之,那样的话我就要为老街好好做些有意义的事。顾长峰总会被自己的这些想法逗笑。 生活中会有奇迹发生吗?也许有,但那毕竟是遥远的。然而确定无疑的是,每天都在不断的变化着。 二 这天的情况有些特殊。当顾长峰开完局里的会往家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拐进家门前的那条巷道,正要掏出钥匙打开院门,顾长峰突然感觉有些异样。几年来做警察锻炼出来的警觉性使他猝然转身。“谁?”顾长峰已经看到了拐角处多了个黑影。 “老朋友。徐光辉。”黑影发出低沉的声音。昏黄的路灯光下,顾长峰看到那个黑影朝他走来。 “徐光辉?”顾长峰听到这三个字心头一震。昏黄的灯光映照出一张肥胖的脸来,在这张脸上顾长峰却找不到一丝与记忆中那个叫徐光辉的人相符的印记。 “嘿嘿。你可能都记不得有我这个人了吧?也难怪,毕竟我们有十几年没见面了。可我还记得——我们两个小时候做过多少让大人们头疼的事啊!”那个自称是徐光辉的人已经走到了顾长峰面前。 “也没有十几年没见了。徐光辉——前两年你妈过世那会儿,你不是回来了吗?不过当时只看到你的侧影。”顾长峰已经能确定这个人就是徐光辉了,因为他的童年正是和徐光辉度过的。徐光辉听到顾长峰的话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顾长峰看着徐光辉说:“话说你不是在南方做事么,怎么现在有空回来?找我有什么事?”时值八月,离年关还早,人们都在埋头赚钱。顾长峰心里闪过一丝狐疑。 徐光辉“嘿嘿”笑:“我回来找你自然有事,而且是天大的好事!我思量着这种好事当然得落在老朋友头上。”徐光辉眼睛瞟了一眼顾长峰的家。“也不请老朋友坐下来?” 顾长峰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家。家里早熄了灯火,此时一片宁静,一家人想来都上床休息了。顾长峰在开会前给家人挂了个电话,叫家人不用等他。 “既然有事,那最好是找个地方坐下来边喝边谈。我知道一家大排档,现在应该还没关门,我们不如去那里。”顾长峰可不愿为了个“陌生人”而打扰了一家人的休息。 徐光辉倒也爽快,说个“好”字身子就顺着顾长峰来拉的手转了过去。两个人随即走出巷道,融进了深沉的夜色中。 顾长峰头脑中关于徐光辉的记忆几乎全跟童年联系在一起。小时候两个人好的跟亲兄弟一样:一起溜进过街头老大爷的蜂房里偷吃蜂蜜,结果被蜜蜂蛰得头上肿起几个大包;一起摸进过大队的西瓜地,结果偷得几个小瓜倒把大瓜和瓜蔓弄坏了不少;一起带了火柴红薯到山上烤而差点引发了火灾等等。至于在学校里,像割女同学皮筋、脱男同学裤子之类的恶作剧那更是每日必做。当时两个人玩的非常快乐。但这样的日子在顾长峰父亲早逝后就逐渐没有了。顾长峰好像是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不能和徐光辉再这么玩,他玩不起。顾长峰家的条件就是父亲在世的时候也不能和徐光辉家比啊!徐光辉家境殷实,他又是家里的三代独苗,父母对他溺爱得简直不像话了,所以徐光辉从小养成了顽劣的习性。日渐长大得徐光辉顽劣的习性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书是读不下去了,整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混在一起,把原本一个殷实的家挥霍败光了。徐光辉的父亲气得心脏病发作,送去医院没抢救回来。徐光辉却脚底抹油一下子不见了踪影,后来才知道是去南方混了。前两年他妈也不堪折磨过了世,徐光辉因此回来了一趟,给他妈办了一场甚是风光的丧事就又不见了踪迹。这下徐光辉家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他更不会呆在老街了。 顾长峰在心里把有关徐光辉的记忆梳理了一遍,抬起头看了徐光辉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徐光辉此时正埋头吃饭。顾长峰点了一支烟,看到徐光辉将最后一口饭扒完了。 “你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一路上顾长峰问他他说不急,说真的顾长峰现在实在不想和这个二流子发生什么联系,但小时候一起玩过的经历又使他不好立刻打发他。 徐光辉一口喝干杯里的酒,抹把嘴说:“一件好事,”顿了顿,“听说你是警察?” 顾长峰顿时感觉像是被耍了,眼睛了显示出恼怒的光,徐光辉却好像没在意。“警察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到底有什么事?”顾长峰把椅子移开,意思很明显:再不说我就不奉陪了。 徐光辉看出了顾长峰的不耐,突然凑近顾长峰低声说:“我有一件对你对我都有好处的好事,就怕说出来后你会抓我。不过我相信听完后你不会这么做的” 顾长峰脑袋“嗡”一声响。听他口气,这小子口中的“好事”搞不好是犯法的事啊!那他就是犯罪分子,按地上就把他扭送到局子里去!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得再套套他的话来。顾长峰想,如果是真的,这年头贼找上警察还要拉警察去犯罪,这真是好笑! 打定主意,顾长峰“哦?”一声,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徐光辉见状肥脸上有一丝笑意,他抬头看了一下周围。“这里说话不方便,咱换个地方慢慢说。”大排档里就他们一桌食客,老板正坐在柜台内拨动计算器。 顾长峰暗骂一声,脸上不动声色,对他点点头:“那我们去那里吧。” 顾长峰带徐光辉来到了儿子读书的那所小学。 “这里不就是当年我们读书的那所小学?”徐光辉问道。 顾长峰说:“是。现在也是。放心,这里现在没人,学校老朽的厉害,没人在这儿守校,也不用守。”夜色笼罩下得校园静悄悄的,甚至有些鬼气森森的恐怖意味。“说吧!”顾长峰掏出烟盒,给徐光辉递了一支,也给自己点了一支。两颗火星在黑夜里分外显眼。 徐光辉捉住烟使劲吸了一口,许久说:“我在南方做什么,你知道吧?”他看见顾长峰咬着烟直盯着他,脸在香烟发出的红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怕人。 徐光辉说:“其实我是一个贼……你先听我说完,我只偷那些有钱人,潜进那些别墅豪宅,一次就得手一大笔,顶你们警察干几年的……嘿嘿。” 顾长峰已经移到了徐光辉的侧部,一把就可以将他按倒在地。但顾长峰还不想,他还想再听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于是说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警察,还敢到我面前来?就不怕我……?” 徐光辉吐出一个烟圈说:“我相信你听我说完后是不会抓我的,因为我是给你带财运来的,”顿了顿,徐光辉有些伤感的说,“你也知道,我爸妈都死了,家里也没别人了。我手里的这笔钱财还不是真正属于我,现在我也不敢明着花——倒不是怕警察来查,我根本就没惹上警察,而是这笔钱财的正主——那可真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黑社会啊,是那些人在找我……。” 接下来徐光辉开始讲起来他的故事…… 三 当时徐光辉的父亲被他气的心脏病发作送去医院抢救,徐光辉还以为这是在吓唬他,更不知道他父亲竟回不来了!如果当时徐光辉知道他的父亲竟被他气死了,他是否会幡然醒悟呢?谁也不知道。现在能知道的是,徐光辉当初是抱着发财梦去南方的,想着总有一天风光的回到老街,给他爸妈,给一切瞧不上他的人看看。可到了南方的一个大城市见识完它的繁华后,发现自己一没本事二没本钱三又不愿下力气做重活,别说吃香喝辣享乐,就是基本的一日三餐也难以维持。走投无路之下,顽劣的本性使他走向了极端——他加入了一个大型的偷盗集团。人总有适合做某项工作的天赋。经过几年的磨砺,徐光辉的偷盗技术练得非常纯熟,他也成为了集团的骨干。凭着高超的盗窃技术及胆气,在南方几个城市间流窜作案,偷盗来的钱财除交一部分给集团,剩下的全用来花天酒地。徐光辉也知道,偷来的钱脏,不能久留,因此使劲的花,倒是实现了过上吃香喝辣的生活的愿望,但他好像也忘记了要风光回老街的梦想。 几个月前徐光辉袋子里又没钱了,便跟搭档商量着出去干一票。很快就找到了目标——那是一幢独立式的豪华别墅。徐光辉和搭档两个人很容易就潜进了豪华别墅内部,找到了一个超大的保险箱。徐光辉很快就破解了保险箱密码,打开来把里面码成堆的现金和一些珠宝全部装进了口袋。两个人当时爽得都忘了在哪儿了。乐极生悲,正当撤的时候,被人发现了!徐光辉的搭档当场就被打倒在地。豪宅主人检查了保险箱,发现里面的钱财全没了,拷问地上躺着的人,只得到一句“那包钱在他身上,他刚才还在我后面啊,一转眼就不见了”,那个大佬模样的人暴怒之下,令人把他搭档当场打得不成人样。他搭档还没明白什么情况就淹没在了拳海脚波之中。 徐光辉在听到脚步声时就找地方躲起来了,他搭档慢了一拍就被抓了,不过这倒也为徐光辉逃走争取了时间。徐光辉看到搭档被抓当时只是想,这兄弟看来免不了要被扭送到公安局蹲几年大狱了,希望他不要把自己供出来。哪里想得到那些人竟然当场就把他搭档给活活打死了!徐光辉亲眼看到了这样血腥的场面几乎要吐出来。好不容易逃出了那幢别墅,他也不敢待在那个城市,甚至连待在南方也不敢了。他想,这次可是惹上了黑社会,那些人神通广大,要抓到自己这个小混混太容易了!不能在这里待了!于是怀抱那包钱财连夜北上,没跟集团说上一声,在南方的家当也不要了。他想着怎么样也得回老家一趟看看能不能落脚,实在不行就去西北。这一路上徐光辉可算是受尽了苦头,神经全天的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几乎是用脚走回老家的。 顾长峰听得嘴都大了!徐光辉竟然是一个巨盗!听他说来这起偷盗事件竟然引发了命案!这简直像香港电影里的情节! 徐光辉说:“我以后是再也不敢偷了,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说我们这个给警察抓到了,判刑坐牢,就是死刑他也有个正当的程序,但要给那些人抓到了,打死就打死了。唉,我那兄弟死得惨啊,真的,一群人围着他就是暴打啊!我现在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出他全身是血的样子,太惨了!” 顾长峰冷哼一声:“你们这就是自作自受!还有,根据你说的,我现在就可以抓你。” 徐光辉看了顾长峰一眼,笑着说:“我说了我是给你带财运来的。你现在也知道我目前的状况了,我手上有一大笔钱财,但是我还不敢花,虽然那些人不一定能找到这里,我也不用担心别的警察来追查我。但谁说得准?说不定我明天就被他们抓到了。但是这个钱你可以用。除了我和那些黑社会没有其他人知道这钱的来源了。那些人打死了我兄弟,估计他们也不敢报警。所以这钱你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用。” 顾长峰看着他那张肥脸,一时间又是愤怒又是疑惑又是动心,忍不住问:“你来找我就是来送我一大笔钱的?” 徐光辉“嘿嘿”的笑:“我知道你,你其实很缺钱,你难道甘心一辈子做个警察而不想干几件大事?至于我嘛,嘿嘿,我只是想换个身份而已,”徐光辉拍了拍顾长峰的肩,“这对你这个公家人应该很容易吧?” 四 徐光辉答应,只要顾长峰想办法给他搞个新身份,好让他在小城里重新立足,他就会把那笔钱财的一半送给他,剩下的事,他自己会搞定。徐光辉说,在小城真正认识他的人已经很少了,也够隐蔽,还是自己的家乡好,以后的日子好过着呢! 顾长峰问他:“既然这里认识你的人已经很少了,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公安局上个新户口?来找我就不怕惹上麻烦?” 徐光辉回答说:“有好处的事当然不能忘记老朋友。再说,其实我上了公安部网上通缉的名单,我们集团搞过几个动静大的,我去公安局不是自投罗网嘛!”顾长峰想。你到我面前来难道就不是自投罗网?随即就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抓他,难道真的被他说动了心? 徐光辉临走的时候说他只在这里待三天,三天后如果事办不成他就会离开小城再也不回来了。徐光辉还给他口袋里塞进去一个信封,在他耳边说了句“你知道该怎么做的”,要了顾长峰的手机号码就走了。顾长峰拆开信封,里面装着一沓钞票。 顾长峰回到家里,妻子埋怨他这么晚回来。顾长峰什么也没对妻子说,包括那个信封,他把它锁进了那个只有他自己才能打开的抽屉。妻子给他端来洗脚水,他洗完后就躺进了被窝。妻子见他很反常,想他可能是工作上又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不敢多说什么。熄灯上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顾长峰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他在黑暗里睁大眼睛,思想在剧烈的交锋。我是一个警察啊,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抓了他就好了,追回那笔钱财,到最后什么都会有个交待!而那笔钱最后很可能会充公,这样的话,说不定上面会拨一些下来给老街,那就可以……呵呵!怎么可能?那笔钱就算充公了也没老街的份,只不过是充饱了那些人的腰包!只有我得到了这笔钱,这笔钱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顾长峰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唉——”,在静谧的黑夜了久久不能平息。 妻子问了句“什么”,顾长峰说“没什么,睡吧”。他翻了个身。 第二天一大早,顾长峰就出了门。 他心里想着办这件事得在小城几个地方跑。要到小城的某个居委会打个证明,至于是哪个,反正不能是老街这边的了,自己不用说,估计徐光辉也不愿回到老街。在一些细节上免不了要费些时间,不过这些顾长峰都想好了,就说帮朋友的亲戚落个户,只要居委会写个同意的证明。最后得去小城的公安局也就是自己工作的地方找负责户口管理工作的朱副局长,这才是关键。不过也不用担心,顾长峰在这些地方有不少熟人,而朱副局长对自己也看得过眼,相信问题不大,大不了给副局长送些礼,两三天内一定可以办好。 跑了差不多一个上午,顾长峰终于把必要的材料弄齐了,剩下的就是找朱副局长通融了。就在他正要敲开朱副局长办公室的门时,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手机,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顾长峰打开一看,不禁全身一震——是徐光辉发来的,他说他已经被警察抓住了! 信息应该是徐光辉在躲避警察的抓捕而终感无法逃脱时发出的。信息上简单说了下他被抓的原因,是因为他在的那个偷盗集团已经被警方捣毁了,被抓起来的同伙供出了他。顾长峰想,这应该是南方的警方根据他同伙提供的信息查到了他的老家,然后联系到小城的警方,小城就这么大点的地方,结果一查最近的来往人员,很容易就能锁定他。顾长峰继续看,发现上面主要交代的是那笔钱财的事。徐光辉在信息上说,这次进去免不了要做个十几年的牢了,那些钱藏起来十几年不被人发现也要被虫子蛀了,所以钱就全部交给他,他只希望他出来那天他能够转回一些钱给他养老。他还特别强调,他被抓跟这笔钱财没点关系,警察不知道有这笔钱财,他可以放心大胆地用,希望到时候他能凭良心说话,别不认账。信息的最后写道:“那笔钱财我藏在了……”。 顾长峰看出了一身冷汗。 五 那座石桥年代非常久远了,但还在供人们使用。从桥的这边过那边去再走几步路,就到了那所破旧的小学。孩子们的读书声就从那些破窗户里一直飘到桥这边。 顾长峰和以往不同的是,今天下午他几乎就在这座石桥的周围打转。他的眼睛不时掠过石桥定住在小学的某个窗户。他儿子此时就在那里读书。 顾长峰不愧是警校出来又干了多年的老警察,隐蔽能力非常强。他不动声色地时不时眼睛掠过石桥,实际上是在守住徐光辉口中的那笔钱财。信息里说那笔钱财就藏在石桥下某个石缝里。眼看夕阳西下,也没看到有谁注意过石桥。桥下那条河,顾长峰记得小时候曾和徐光辉在那里面玩过水摸过鱼,但是现在河早成了条散发着恶臭的死河,石桥下面更是丢满了垃圾,谁会去那里呢? 这时学校的铜铃声响起了,孩子们放学了。顾长峰的儿子老远就看见了他,大喊“爸!爸!”,顿时孩子们眼睛都看向顾长峰,这让他感觉有些不自在。顾长峰儿子蹦跳着走到他面前问他:“爸,你怎么还在这里呀?”抬起个头来看着他,一双眼睛煞是灵动可爱。 顾长峰摸了摸儿子的头说:“爸爸还在工作,你快点回家吧,路上别贪玩啊!”他儿子应了一声就蹦跳着往家那边去了。 顾长峰看着儿子的身影,突然感到一阵心酸。想起儿子眉角处的那条伤疤,就是在那间破教室里刚巧被掉下来的一截木板子打中了,板子上凸出的一根铁钉在儿子眉角处扎下来,天幸没扎中眼睛,不然……顾长峰想,等爸爸做完这件事,一定让你在安全敞亮的教室里上课。已经受过的,以后都将不必再受! 夜幕深沉。顾长峰怀抱一包什么神色复杂的回到了家。母亲和儿子都已经睡了,就妻子还在房间里亮着灯等他。 顾长峰闪进房里,一面叫妻子把门关好,一面打开怀抱把那包东西倒在床上。 妻子关好门回到房间,看到倒在床上睁着眼睛像木头一样不动的顾长峰和那只包,一脸迷惑。她伸出手来拉开了那只包的拉链,橙黄色的白炽灯光下,包里漫出来不知道有多少的扎成沓的百元钞票! “啊——!”妻子吓得退了一步。顾长峰马上从床上弹起来捂住她的嘴。 妻子一脸惊恐地看着顾长峰,吐出一句话:“那些钱……” 顾长峰点点头说:“我知道。你不要乱叫!”声音压得很低,“别吵醒了妈和儿子,更要小心让别人听见了。” 妻子点点头,顾长峰把手从她嘴上移开。“这些钱怎么回事?你干了什么?” 顾长峰说:“你听我说完就知道了,放心我没干什么,这些钱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用,不过不能让别人知道了,所以要小心点。” 顾长峰就把和徐光辉的事告诉了妻子。“你可能不知道徐光辉这个人,他常年在南方,可以说十几年没回老街了,现在老街上能认出他来的人没几个了,要是他不说起小时候的事来我都认不出他来。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些钱现在归我们了,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用。” 妻子是个精能的人,听顾长峰说这些钱归自己了,哪还会去理什么徐光辉?她把钱从包里拿出来数着,心里想的是,这下转大运了,以后的日子不用愁了。她压低声音也掩不住惊喜激动的心情。“那以后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这真是天降的好运!不然我们一辈子也别想挣这么多钱!” “我粗略点了下,这里面现金大概八十多万,还有八根金条和一些珠宝。不知道这些金条和珠宝值多少钱,不然只这八十几万现金,也办不成什么事。” “八十多万还少?足够我们一家今后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你还想办什么大事?”妻子停下手来,一脸诧异地看着顾长峰。 总归来说,这些钱财是不义之财,全占了用来自己过日子,我于心不安。当然不为徐光辉,我只是想拿出一些来给老街的人做几件有意义的事。” 顾长峰吐出一口烟,微眯的眼睛朝向那包敞露的钞票。 六 八根金条总重超过了二千五百克,在妻子强烈要求留下两根作为传家宝后,剩下的六根重量仍有二千多克;那些珠宝当中也不乏精品,其中的一枚钻石戒指,光看品相和大小就知绝非凡品。当顾长峰从黑市上回到家时,双腿仍忍不住在打颤——现在自己手上可是有三百多万元的现金啊! 那堆钱就码在了顾长峰房间的床底下用油纸包着。他家的生活也在悄然发生变化。说是悄然,在别人看来是不突兀的,这就是一个警察和一个精能女人的高明之处,行事不会让别人觉得可疑。然而这些变化在顾长峰看来是不足一提的,他心里想的是要尽快为老街做几件有意义的事,不然那堆钱就像是块千斤巨石,不是码在他的床下,而是压在他身上一样让他感觉喘不过气来。这样说或显矫情,但对顾长峰来说,现在是拿着一些坏人的钱要做好事,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实践心藏已久的想法了! 做几件有意义的事,首先就是翻修那所破旧的小学。可他刚要为这事行动起来,就卡住了。以前没钱的时候想做做不了,现在有钱却立刻发现,这不是他有钱就可以做的事。首先,说到底,这小学再怎么破也还是公家的,要动它就绕不开政府。其次,顾长峰只能以民间人士捐款的形式来对翻建小学提供经济支持。这时候又有一个问题,就是顾长峰钱款来源问题。倘若顾长峰一开始就是个富翁,他要捐款民政局肯定欢迎,但问题就是他家的情况谁不知道,也就够养活自己一家,哪有钱捐款?顾长峰要捐款,肯定会引起怀疑,调查起来,钱又刚好来源不正,那时候顾长峰就死了! 顾长峰手里捧着成沓的钱又发愁起来。他想,这捐款肯定会让人看出问题来,到时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那可怎么办?顾长峰把自己的疑虑说给妻子听,期望妻子能给他出个主意。妻子本来就不高兴他这样做,钱多了没处撒搞这样的动静不是自找麻烦么?妻子冷笑着说:“还用这么麻烦?给书记县长送笔钱,要个官当,你就是要把这破街整成王府井也简单啊!” 顾长峰哼一声:“你以为有这么容易。再说我们这样的小百姓就是见书记县长一面也难得很啊!” 妻子说:“就是这么容易!这社会权跟钱不分家。你要办什么事,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有权,缺一不可。再说你是去给书记县长送钱的,他们还会不见你?我听人说国税局的局长就是靠送钱上去的。你机灵点,万事都好办。” 顾长峰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妻子接着说:“你听我的没错。你不当官,怎么给老百姓做事?再说你不这么做,自然会有人这么做,到时候来了个没你这觉悟的人当上了官,那小学还得这么破下去。要不然你就歇着别去折腾,咱们一家人舒舒服服过日子,别去掺和这浑水。” 顾长峰听妻子说完,嘴巴里喃喃:“没这么容易的,没这么容易的……” 这天天气晴朗,惠风和畅。 巴掌大的小城却似起晴天霹雳般爆出了一条新闻。 “县发改委张主任因病提前退休,新主任由原县公安局二级警员顾长峰担任!!!” 这无疑是颗重磅炸弹,居住在城区的人们怎么也没想到新主任竟然是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警察担任了!背后里一定送了很多钱吧?人们想。 但这个消息对于老街的人们来说却实在是个好消息。他们信得过顾长峰的为人!他们相信顾长峰一定会为老街谋福利,不管怎么说,顾长峰也是从老街里走出去的,他应该要对老街有感情,对老街的人们要有感恩心! 也确实如此,自从顾长峰当了县的发改委主任,老街确实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顾长峰的运动下,那所小学建设一新,校门口几个镏金大字写着“城西小学”,相当气派;老街周围一大块地方也列入了小城的规划当中,政府决定在老街所在的城西建设新区。…… 而这一切的代价只有顾长峰自己心里清楚——妻子只知道拿出去了那堆钱的三分之二,还有其它方面的代价妻子怎么会理解呢?不过这也没什么,跟妻子说不清楚。顾长峰坐在办公室里发了会呆。这时,顾长峰边上的电话响了。顾长峰头转向电话,犹豫着要不要接。顾长峰似乎能猜到这个电话的来意。 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拿起话筒。“喂——?” “呃,老顾啊,那份文件你签了名盖了章就送到我这里来,别拖了啊!刚才周先生给我来电话了,他希望我们尽快给他批条。我这里早好了,你别给我拖泥带水的……” “嗯,我知道了,县长,我待会就给你送过去。好的,嗯,再见。”顾长峰放下话筒,扫了一眼桌面上压着的一份文件。他明白这份文件的含义。城西的开发工程被一个姓周的土地开发商包下来了,这里面涉及到了近六百亩的农田。那个周先生希望以政府的名义征用这些地,然后补偿相当少的钱款给农民,这样他就可以多获利,然后县长这些人也能得到丰厚的好处。顾长峰现在跟县长关系密切,自然在这笔交易中也能得到丰厚的好处。 顾长峰想了一下,叹了口气,拿起笔,在文件上找到签名处,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找到那枚章子,狠狠地盖了上去…… 江西省南昌市华东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对外汉语2班周夏明 电话:邮箱:@。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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