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说“谝” |
正文 | 说“谝” 关中人不管男女老幼都爱谝,随时随地的谝。 比如 你弄啥呢 没事咯。 那走,谝走! 或者: 昨个上午你弄啥去了? 没弄啥。 得是在奎那儿谝美了! 要么 谋乱的, 寻谁谝走! 走。 谝根本没有啥正题,完全是在人们的不知不觉中开始的。比方说,这两人寻另外一个人去谝,另外一个人正在使劲搬东西,这两人很羡慕的夸他,“吆,你劲恁大?”另外一个人就赶紧招呼,沏了茶,开谝。 “瓦里村有个人比你劲大的多” “哎呀,他劲有多大?” “你们还不信。知道他用啥吃饭?” “他难道端着锅吃饭?” “人家端盆子,吃饭论锅。一顿能吃一锅两锅的。” 谝常常就是这样由眼前的人或事开头,起先是吹,讲究热闹、猎奇,吹得越美越吸引人,就会有人追根问底。接下来谝的人就跟说书的一样,拉开架势,带点动作,且听下回分解: 说有天晚上,那大劲从远处回来,路过车道村沟里时,天乌洞黑了。大劲胆也大,他自顾自的走着。忽然,后背传来扑沙扑沙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呀嗨,一只大肥猪跟着他来了。大劲心想,一定是谁家的猪走失了。他要吆了这猪回去,那猪却不肯走。大劲抱住猪头往脊背上一甩,就轻轻松松的把那二三百斤重的活物给背了回来。 这样的谝法,使我想起了《西游记》、《三国演义》、《封神榜》这样一些书,据说也都是谝的产物。你可以不相信世上有这样劲大的人,但那样的世相却是可能的。所以谝也是一种文化,一种民间消遣的文化,一种演绎世相的文化,一种口头文化。 我的一些文章就是在谝中取材的。一次,我听说有位女人三年嫁了两个男人,第一个男人待她不好,她跑了好像是自然的;第二个男人是她在一个打工的工地自由恋爱的,待她很好,可她又跑了。男人到处打听她的下落,寻到她的娘家,娘家人也说不知道。她为什么跑,跑哪儿去了,谝中是找不到答案的。我正是在这个找不到答案中找到了主题。我写了《莫云儿》这篇小说,揭示当代一些年轻女人感情游离,离婚率高的社会现象。 农村人把谝叫“谝闲传”,意思是说农闲了谝,把平常爱谝的人叫“二流子”——-不务正事。另一层意思是说谝闲传说的都是些闲话、淡话,就跟“驴闲了啃槽一样”。其实农村人还都爱谝,一旦有了场合,便都去借热闹。记得农业社时候,麦收大忙季节,照谝不误。麦摊到场里晒着,人们都集进场房,东扯葫芦西扯瓢地那样海阔天空的谝热闹,把人们的乏劲儿冲到九霄云外,那真叫开心呢。谝到紧火处,会有人忽然喊叫说,“忙成这了,谝啥呢,谝的!”于是婆娘家的一个一个回家做饭去了,剩下男人们,净谝那些不干不净的酸东西,他们叫小伙甭听,小伙越爱听。谝是农村人不可或缺的精神生活。 有道是“言多必失”,“话多了有用的话就少”。所以谝闲传容易出现一种叫“伤传”的现象。比如说,有一回大家在一起谝张家村有个“麻迷媳妇”,把婆婆的锅咂了。婆婆呼天叫地的哭,她却抓了把瓜子到门口嗑去了。人们就骂她先人。谁也没有料到被骂的这人就是权他舅。权就采住谝的人的领口,问他骂谁呢?虽说谝闲传伤了权的面子,但人们通常谴责的还是权这种人。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不被人背后说。既怕人说闲话,就要干巴硬正的做人。天下多少不平事,不责自己反责人!如此说来,谝闲传倒有了驱邪树正的作用了。怪到来说,能谝到一块的才在一块谝呢,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城里人把谝叫聊天,其实不一样。谝很随便,无所顾忌。而你看城里人聊天,谨慎的很。谝的人生怕自己没水平,放不开;听的人听话听音找意思,情绪两张皮。谝起来无边无沿,而聊天常常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也有说三道四的,那更要看周围人的眼色了,闹不好惹事呢。我就觉得聊天不如谝那么畅快,真是畅所欲言。我曾经在聊天中吃过大亏。那天聊天,我的情绪有点激动,慷慨激昂的说,领导跟同志们一样,在一起也可以称兄道弟,也可以和我们一起说三道四。我这话不知道咋就传到领导耳朵里,领导知道我背后骂他。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骂了领导什么话。当然人家领导也不会为这点小事去做调查,但不久我就被贬职了。所以我还是喜欢谝,不敢随便去聊天。 (2012年9月26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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