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西瓜熟了 |
正文 | 左手托起西瓜,右手在瓜上拍三下“嘭嘭嘭”,震动直击左手心,有空灵的感觉,这瓜就熟了。每当进入伏天,渭北五陵塬上的西瓜也就成熟了。在这个美好的季节里,人们都憧憬着大口吃西瓜的痛快场景,那一个个又圆又大的三白瓜(白皮白瓤白籽),二白瓜(白皮白瓤红籽),绿皮黄瓤瓜,刺激着人们的视觉和味觉,使整个田野都弥漫着甜蜜的气息。毕竟,整个夏天五陵塬上的人们都是在干旱和炙烤中度过的,如油一般珍贵的水困扰着人们,不能洗澡,长时间不能洗衣服,趴在刚搅上来的井水桶里美美的喝一气,也算是一种享受。想着那如蜜糖般的西瓜汁水即将进入口中,不高兴才怪呢 那时候没有塑料大棚,西瓜要在田野里生长足足九十天呢。当瓜蔓上开出黄色的小花时,孩童们便做起了长长的西瓜梦。他们会在整整一个暑假里密切关注着西瓜的变化,这些提着担笼整日里以割草为名四处溜达的半大孩子,带着他们一丝不挂的被太阳和尘土涂抹成褐色肌肤的小兄弟们,坐在地头的白杨树下,注视着绿油油的瓜田和瓜客黝黑的脊背。瓜客大多是外地人,沉默寡言,只知劳作,神态中无不透露着对沉重生活的无奈。他从春天开始就在瓜田里忙碌着,施肥,播种,松土,拔草,到了夏天又是打尖,浇水,压蔓,翻蔓,阳光已经在他的后背上留下了一道道灰白的盐渍,他辛勤劳作的成果也即将收获了。 入夏以来就没有下过一场透雨,好在还有渭慧渠源源不断的渭河水来灌溉田地,庄稼都长的葱郁葳蕤果实累累,唯有一条条土路被车轧的翻起了尘土,那尘土足有半尺厚,一步迈出去便没了脚面。光屁股的小男孩们可有了玩趣,他们一个个在尘土里滚来滚去,就像骡子马在干土里洗澡一样,很是爽快。这尘土很细很滑,犹如婴儿用的痱子粉,粘在身上怎么也拍不掉。家人更不会给他们洗澡,整个旱季他们就是个土娃娃,唯一的好处就是不会被蚊虫叮咬。 午后阳光炽烈,万里碧空下连只鸟儿的影子也没有,玉米地里的蟋蟀蚂蚱也悄无声息了,田野的尽头有一波波气流在蒸腾,仿佛空气在燃烧。阳光下一个个溜圆的大西瓜透过瓜蔓放射出诱人的绿光,那个最大的花皮,已经被半大小子们盯上好几天了。瓜客也好像特别眷顾它,经常在它跟前转悠,一会松土一会打尖,还把自己的排泄物留在它的根部。半大小子们窃窃私语,商议着今天晚上就要来干掉它。此刻的村子里也是一片寂静,男人们躺在门道的芦席上打着沉重的呼噜;女人们则三三两两坐在阴凉处,一边纳着鞋底一边拉着家常,几只知了在门前的大榆树上不知疲倦地唱着古老的歌谣,农人们正在享受着自己独有的宁静。就在这时,队长一声高叫打破了这份宁静:“全体到瓜地卸瓜咧,不论男女都走咧”。霎时,人们如接到军令般立即行动起来,在通往瓜地的路上,匆匆的脚步把尘土踢的足有三尺高。 瓜地的路边停靠了一辆绿色卡车,以每斤五分钱要拉走四千斤西瓜,两个戴墨镜的人早已在瓜庵子里品尝起来了。三白瓜。二白瓜。绿皮黄瓤。花皮红瓤各样上好的品种摆满了瓜庵子,这两个也不客气,吃的是眉飞色舞,让抱着西瓜经过瓜庵的农人们不由口水涟涟。不一会儿四千斤西瓜就装上了车,当队长把二十张拾元的钞票塞进上衣口袋后随即说道:“只准吃,不准拿,把路上那些碎娃也叫进来”。一场无声的战斗瞬间展开了,有的一家人一个,有的一个人一个,有的没有刀就用拳头砸开,有的把整个脸都埋进半个西瓜里,全生产队的男女老少大约有二百多人吃的那叫酣畅淋漓,死而无憾。 那时候的西瓜,完全不是现在西瓜的这种口味。没有现在西瓜这么甜,但很沙,汁多,有一种老远就能闻见的清香,以至于那种清香萦绕在我的记忆里好多年都割舍不掉。那天下午的吃瓜大战足足进行了两个多小时,有的人竟然吃到无法站立,只能鼓着滚圆的肚子,四仰八叉地躺在瓜田里直哼哼。 就在如此激烈的狼吞虎咽的时候,那几个半大小子仍然没有忘记去关注那个花皮瓜王。他们刚才过去看了,花皮依然静静地躺在那儿,花皮上面还有瓜客用刀刻的“十”字记号。凡是有“十”字记号的必是瓜王,是瓜客留作来年的种子。他们又在一起嘀嘀咕咕了,最后还若无其事的离开瓜地,各自回家。 夏天的月光总是那么迷人,似一泓清澈的泉水给人们带来清凉。几个半大小子绕过门前乘凉的大人,躲开几个在月光下纺线的大嫂,径直出了村。村外更是寂静,只能听见蟋蟀轻声的吟唱和微风穿过玉米地时留下的痕迹。从玉米地溜过去刚好到瓜田,他们分工明确:两人负责放哨,盯着瓜庵子,一旦瓜客出来立即学猫头鹰叫;两人负责偷瓜,直奔花皮瓜王而去。月光下的瓜田更是静谧,那一个个三白瓜二白瓜在月光下熠熠发光,黑油油的瓜叶也在微风中尽情摇曳,享受着风和月的爱抚。很多年前,也是在月光下的瓜田,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一只狼把一个老瓜客堵在了瓜庵子里,互相对峙,僵持了大半夜。老瓜客想睡觉,可狼总是蹲在瓜庵前不肯离去,过一会儿还围着瓜庵转几圈,仿佛在考虑着进攻的方略。老瓜客心急如焚,情急之下忽然想起一招,但见他迅速脱去衣裤,赤裸身体,背对着狼就从瓜庵里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还双手拍着屁股大嚷大叫。狼哪儿见过这样的阵势,一个光不溜秋没有脸面的家伙,手舞足蹈着就向它冲了过来,来不及多想就赶快逃命去了。从此,一句成语便在此地流传开来:“精钩子撵狼,耍胆大呢。” 说话间,两个偷瓜的连滚带爬已把那个花皮瓜王弄了出来,装进麻袋背起就跑。另外两个盯哨的瞅着大事已成,刚要离开,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三白瓜很是耀眼。心想,何不再来一个呢,况且三白瓜要比花皮甜很多。说干就干,其中一个人就向三白瓜爬去,到了跟前,伸出手在瓜上轻轻拍了三下,感觉不对,好像没有熟透,又好像不是西瓜。正迟疑间,一个大汉跃然起身,大喊一声:“胆大死咧,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原来下午卖完西瓜后,瓜客便找人剃了头,头剃的白光白光的。晚上看外面月光如此之好,就没在庵子里睡,在瓜田里挑一块平整地儿躺下。微风吹着,又凉爽又没蚊子,哪想到这小子偷瓜心切,把他的脑袋当西瓜了。 瓜客一口气将这几个小子追了几亩地,最后看见几个娃们跑到了水库大坝上才慌了神,急忙大喊:“不要跳水库,这西瓜我不要了。”“还不相信吗,我回去了”。当瓜客的喊声越来越远直至沉寂时,几个小子才从凉飕飕的水中上了岸,在大坝下面的草丛中找见花皮瓜王,抬到平整的坝面上,用拳头砸了十几下也没砸开,最后索性抬起来,重重地摔下去。"噗"的一声,一股香甜扑面而来。月光下,微风中,伴着蛙鸣和层层涟漪荡漾的拍岸声,他们享受着自己的战利品。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那个把脑袋当西瓜拍的就是我,所以,一直以来我的挑瓜技术可是绝对棒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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