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老窖魂 |
| 正文 | 1.家乡水窖 沉静地酿藏了360天的水啊 用那12条瘦瘦的木块制成的桶子 一口又一口地吞光了水啊 爷爷挖成的窖就是空荡荡的肠子了 父亲用冰草搓成的绳子 就是一根拉不断的钢丝绳哦 用来吊水还是吊命哩 挨着肚子还要吊起一根绳子哟 窖口吞下了天上的太阳吐出来的是月亮 一个立着的“缸” 口朝向天 心敞进地 2.土屋里的炕 东山与西山夹着一间屋子 北风吹过很土很土的墙时 窗子早已开了 大树与小树遮着一间屋子 阳光照过很秃很秃的顶时 门扇早已闭了 那方冒着牛粪羊粪烟的炕就是一张床 爷爷奶奶活着时的一张床 至今，家里还支撑着那张床 那方铺着麦草垫羊毛毡的炕还是一张床 爸爸妈妈穷日子里的一张床 如今，小弟弟小妹妹仍睡着那张床 3.流不出“杏儿岔” 河里的水流着坡上的土流着 牛背上的雨流着父亲额头的汗流着 流进了张家湾、红土沟流出了杨家山、白家洼 流过了盘盘路、帽帽顶流到了蔡子咀、东河沿 母亲走在羊群里的身影越来越小 望着白云眼巴巴的泪顺着鞭子流 流到脚下热热的黄土上 自从人小时候就流着 脸上流着，心头流着 一直流到父母老了还流着哩 4.父亲捡起了杏子 父亲牵着毛驴从那里经过时山跪着，坡趴着 毛驴子使劲啃着山头的毛咯啷咯啷地响 竦起野草的路抽动着山里的神经 把他乡人的筋从这头抽到那头 心上的一团火慢慢地烧红了 瓦壶中装满着河里的苦水喝着浇 父亲望着树上熟透的杏子 吸着一支旱烟吐出比头还大的烟团 草木的毛细血管从东山穿过西山 父亲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黄了 捡起了北风吹着落在地上的杏子 把酸着牙痛的杏皮嚼进肚子里 咬破一颗杏核吐在手里 紧紧地攥住“苦苦的杏仁”哩 5.熬与磨 常年熬着黄米紫米的粥里 熬出了天熬出了地 熬出了一个带着微笑的人爬出来了 常年磨着松烟油烟的砚台上 磨出了诗磨出了画 磨出了一个挺着脊梁的字走出来了 6.汉字的力量 从书的海洋里沉默着变得越来越热 烧红了大自然的眼睛流出了原始的血 那根深藏在地下跳动着筋脉串起的骨头上 缀成一篇古老的散文读出千年心底的泪 听那远方发出的长叹总是裹紧着一生的思想 点燃着心台的烛花照亮了夜色遮住的窗户 守望在厚厚的故土上挤到文字的家族 用自己的方言唤起了母亲——中国 7.哭笑间 黑发黄发绿发蓝发红发……都长出了 瘦脸小脸白脸粉脸红脸……都露出了 黑手新手强手老手红手……都伸出了 老天看着看着都笑了 穿着金色花裙的那个人别招摇人命了 朴实的那个人就在你的脚下 一位“白发三千丈”的母亲叮咛着 大地听着听着都哭了 8.咳出了石头 九天的云树结出了赤橙黄……青蓝的太阳 夹在铁的路上种下了一道道皱纹的光 旷野上马蹄踏过的地方盖上了雪花 伸出半截手臂骑在异乡的马背上写下 ——天——地——人 此刻，天钟响了！轰隆隆地响了 此刻，地钟响了！哗啦啦地响了 此刻，挂在大自然中的人钟沉默了 拢起铁锤般的拳头 砸破了银天，砸裂了铜地，砸响了金的人间 砸起一堵墙，砸来了一个背影，砸出了一句话 大个子顶住了天岸，从胸中大风般的江河里 咳出了一块块石头筑起了一个春天 9.敲钟 望伊梦中的人啊 丧钟响了 美人店里的毒品 药类中立即绝掉 望伊灯下的人啊 丧钟响了 美人碗里的毒品 一双筷子的伤恼 望伊路上的人啊 丧钟响了 美人背上的毒品 冥府里长生不老 望伊命里的人啊 丧钟响了 美人心头的毒品 飞着的子弹呼叫 10.履历 连着心轴往上写一行就要一月 朦朦胧胧的一月 冷冷清清的一月 连着心轴往后翻一页就要一天 真真假假的一天 曲曲直直的一天 连着心轴往下背一段就要一年 吞吞吐吐的一年 淅淅沥沥的一年 连着心轴往前忆一回就要一生 辛辛苦苦的一生 平平淡淡的一生 11.一个公民，半边天半边地 呼啸而来卷着的风撕破了半边天 砸碎了眼头的半边地 连脑海中茫茫的一片也成半边了 透过生命窗子望着冰地上摆着骨肉 半个碗，半个馒头，半双筷子 半条腿，半条胳膊，半根拐杖 还有半斤深藏在心底的泪水 从那冻干的半个耳朵里流出来 月光下的半双鞋子留在半路上 半双手持着半截身份证 一个公民，露出半个面来 12.风 带着刺刀的寒风割剩的语言里 还有一句话从头到脚地想说 正在拼命地挤着的一句话 正在挣命地吐着的一句话 也是残生中最想说出的一句话儿 风啊！你从胸中刮出了一个拳头伸出了五指 ——夜，沉睡了 我也挤出了热腾腾的一句话 请看，从那破屋的墙根慢慢地离向了天空 这些风啊！紧紧地卷着一滴，文字也掉一滴滴 打破笔下冻住的纸片，眼前的长河哗啦啦地开了 ——一串串心中的汉字声 13.照在放大镜里的人生截面 倘若用放大镜照那个人的时候 拽着松根般的头发落到脚底的石头上时 断了的岸上长出一颗小草来 双手挣扎着小草的命往上爬 爬到半崖上时两眼望着脚底的潭水 额头上的一滴滴汗打在水面上 映照在水里的那个人哟 倒着爬下沉在水里崖面上 水面与崖面折叠成一个横截面 折叠的手，还有折叠的眼睛 但是忘了折叠一片藏在人生里的书 倘若用放大镜看的时候 ——爱与情，还有心，已钻到人骨子里去了 14.一生捏着一个字 掬把泪捏着一个字 揩把汗捏着一个字 拌把血捏着一个字 一生中捏着一个字 一个用心捏成的字 一个字就是一个字 藏在书里的一个字 哇啦哇啦念着的一个字 一个字已不是一个字 背向蓝天的一个字面 面向黄土的一个字 会说实话的一个字 15.拔出心底的一根丝吧 咬定嘴里的牙根钻进肉里 拔出心底的一根丝吧 过去的李白，杜甫，雪莱，泰戈尔都快活来吧 准备给你们灵魂的兜里装上几句话 用一沓沓冥票垒得像堡垒一样的那叫什么 用一页页纸片堆得像城墙一样的那叫什么 用一盒盒胭脂抹得像魔鬼一样的那叫什么 请把这些话带到东西南北的路口 看过后奠上一杯酒，烧尽 等到春天，再送你一首诗啊 16.回家 包里背着落尽去的雪片儿 人站着在马路上 车跑着闪过了心里 眼前爬起的一个个大大小小山头 风吹着黄黄脸捋着胡须 匆匆茫茫的露出了一个头都白了…… ——故乡 17.母亲捧起了书 流在日光下 落到雨声中 一颗汉字的泪滴出了一个世界 密密麻麻的脚印 一头扎进纸里 露出的眼睛里闪烁着书里的人生 沉默地对着大地 一根根白发竖起来 顶着天 惊出夜空的繁星 双手捧起书来 看着页面上画出的孩子 心灵与汉字之间 站着一位不识字的母亲 18.放下她吧 放下她吧，看 脚步比她还慢 不，我在牵着她 放下她吧，看 眼睛比她还小 不，我在盯着她 放下她吧，看 血泪比她还少 不，我在挤着她 放下她吧，看 身体比她还瘦 不，我在想着她 19.一个汉字 一个汉字凝结的泪水 滴到笔尖纸都会断桥 一个汉字蕴藏的诗意 挂在云端山都会折腰 一个汉字沉淀的岁月 涌出心坎天都会涨潮 一个汉字放射的思想 照向海岸水都会燃烧 20.母亲 屋檐下母亲含泪的双眸 盯着夜空的一个个星宿 星宿对着黄土地遥远地发愁 而母亲怀里搂着一块块石头 石头望着天底的一座座山头 忍着的母亲乳汁不停地奔流 《奔流》颤动着作做儿女的心头 时时刻刻聆听着母亲放唱的歌喉 21.黄土人 瘦瘦的一片片地啊 就是黄土人的一块块肉呀 弯弯的一道道水啊 就是黄土人的一股股血呀 细细的一条条路啊 就是黄土人的一根根筋呀 小小的一棵棵草啊 就是黄土人的一丝丝发呀 一群群人里的“人”—— 黄土人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22.天风水路 高高在覆那是天 天是天心中的天 轻轻在吹那是风 风是风耳边的风 悠悠在流那是水 水是水眼里的水 直直在立那是路 路是路头上的路 23.一粒种子的生涯 一粒种子生在心眼里 长啊长啊 疼死我吧 让她活成一个字 一粒种子沉向脑海里 长啊长啊 疼死我吧 让她活成一句话 一粒种子扎进生命里 长啊长啊 疼死我吧 让她活成一股韵 一粒种子挤出魂驱里 长啊长啊 疼死我吧 让她活成一首诗 24.新年的背影 此刻，窗内窗外都在祝祷…… 一串串一声声只催一秒 她挤出了冬季里的灰暗的夜晚 随风轻轻地向人间报到 悄悄地带着微笑 踩出脚下步履的音调 回环着心中往日的歌曲 如同一根岁月的弹簧拉长而又缩小 把诺大的车轮从大地推向高天 掠影挂在人生的屋檐 谁不跟着她身后的尘埃漂漂 即使拼命攥紧所有的指缝她也从不粘连 回眸间，浮在凝成冰的茶盅酒杯前 她的生涯里带着一管笔尖 划染着您我，还有他的额发 留下一段比《圣经》还深远的回忆与思念 25.耕 牛 窑洞外连绵起伏的黄土故乡 沾满着地球血肉相连的泥土芬芳 一位祖辈赤着双脚的农民的儿子 翻耕心坎上常年的积伤 刻在额头的刀痕间渗透着汗水流淌 滴打在田间的蹄窝犁纹发响 泡醒撒下的粒粒种子 抬头向着毒日头下挣命地生长 君不见，咱父亲跟在老黄牛的后方 守着一块耱发出含泪的目光 一身瘦干了的耱露出了脊梁肋骨 快要耕倒的老牛拉着拧紧的绳肠 此时，天下的牛啊都在哞哞地商量 仿佛脚下的山头开始挤着颤荡 可是，父亲牵着牛对着头顶的那片天 又站了下来，默然仰望 26.梦的方式 点亮一盏心灯守望在文字的屋檐下 驾驶一叶轻舟颠簸在生活的风浪中 拥抱一杆短枪匍匐在纸面的长征上 在人间的隧道里留下一个乞丐沉甸甸的脚印 传来的一串串心声 扯着神仙飘悠悠背影为梦而梦 遥远的地方忽来一声呼唤 即使上帝关门时也会打开一扇窗子的 让其寻找精神家园的钥匙 最亲爱的伴侣——诗意 27.偏爱 诗行注满了我的热情 诗歌血脉养育着我的生命 我爱凌寒度苦的雪蕾 更爱雪蕾般的诗境 跋涉在抑扬顿挫的长河中 仰望文字神秘的天空 呼吸在一朝一夕间 沉静地心往灵犀通 一颗汉字一块响落撼世的睿石 一首诗歌一条咆哮奔腾的黄河 回归，在诗苑的泥土里 墙角的雪蕾独姿绽放 冰心玉骨里返魂香 温馨着护花者的心房 28.年愁 金兔匆匆溜 鞭炮连连咒 一个夕闪闪走 旧旧旧 春龙刚刚守 花鼓咚咚吼 一头年大大有 兽兽兽 米汤稀稀粥 门神威威守 一个壶滴滴漏 瞅瞅瞅 毛笔献献丑 头发轻轻抖 一首诗字字瘦 呕呕呕 29.心窗望月 瘦成弦 斜了肩 靠到栏 坐上船 抱着婵 呼出仙 梦里圆 吻罢山 眠在泉 露出颜 笑无言 守定天 30.爱她又恨她 钻耳朵窜心肠 浮脑海流眼眶 飞天堂挂月云 看世事笑人群 通气脉掠身影 染头发拧生命 推孩童催老汉 游地狱返人间 31.布鞋 母亲从千层的苦里纳出了布鞋 底子磨出了一条条路 纵横穿过了大地的头皮 日日夜夜母亲的头发都抄白了呵 鞋窝里挤着一把把锄头 压着两块厚厚的石头 犹如天平上架起了的两片黄土地 撑起了母亲的孩子正在发愁 满手风霜刺出削进的老茧 看着深一线粗一线的针眼 两颗门牙咬断了鞋根的麻绳 麻绳连着顶针的中指疼到心坎 鞋面上张开口的那个破洞啊 吞掉寒冷一直咽到洼上的洞里吧 就是剪尽人一辈子的恩情 都难成一块母亲鞋上的补疤 32.人的断想 立正在地上的人啊 顶起头上压着的两层楼吧 撑开手里遮日避雨的伞 ——“天”呀 面朝海岸的人啊 抽出腰间横插的一把宝剑吧 割破眼前密云的世界 ——“大”吗 活在阴阳间的人啊 张开双臂跨过脚下的一块石头吧 跳出心空的五行与八卦 ——“太”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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