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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一幅图,一座城,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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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图

初春的北京,空气清冽,走在拥挤的地铁里,人们摩肩接踵,脚步急促。拎着蓝白相间的手挎包,包口露出一朵玫瑰花,这朵花来自研究生班同学们的节日祝福。拎着戴花的小包,走在路上,我就成了一个洋溢着幸福的女人。无声驶来的地铁携来一股巨大的气流,飞扬起长发,红大衣。走下台阶,忽见轨道墙壁上,一幅照片,下角白色篆刻“中国梦”公益广告,落款为中国摄影家协会,中国摄影报社。大大的黄色题图文字“留住文化遗产,不应只在图片中”,紧接着一个红色惊叹号!这是一幅完美的摄影作品。整幅图片以深厚的蓝作为总基调,蓝色的天空,翻滚的乌云,乌云之下,藏家建筑群落褐色屋顶,这些屋顶,檐角紧挨着檐角,褐色复压着褐色,一直延伸到远处错落的现代城镇边缘。偶有一处被柔和灯束照亮的晾台,摇椅,茶吧,表现着这座城的古老与时代的相融。目光再放开些,只见远处绵延的山脉被天边的白云镶嵌了一条窄窄的白线,白线边际,是各种成色的蓝色云朵,那云层如千兵万马压境,气势非同寻常。偶有一两朵绯红的云朵夹杂期间,那是太阳的照耀,也给整幅构图以点睛之妙。就是这样的一幅图片,被灯箱的光束映衬着,在穿梭不停的地铁里,无声讲述着一座古城的故事。如今,它真的只是一幅图片了!注解里,不足三十个字,却讲述着它遭到烈火吞噬的惨痛经历。“2014年1月11日27分,云南省香格里拉县独克宗古城发生火灾,300余栋房屋被大火吞噬。独克宗古城具有1300多年历史,被人们称为“月光之城”图为火灾前的古城。”作品署名魏伟摄。

关于独克宗,我曾在前年盛夏涉足于此。那是一个美妙的地方,美妙到无法言说。那次旅行回来,独克宗就一直鲜活的印记在脑海里。那里的清晨、经幡、月光、转经筒、驿站、茶马古道、马帮留在石板路上的马蹄印痕,都是那么非比寻常。是世外的桃园吗?不,不仅仅是!那里是远离人间的神秘之境,神秘到你走近它的一刻,就不能停止对它的向往,对它的热爱。在从云南回来几个月后的一天,导游扎西忽然在微信朋友圈里说,独克宗古城被大火吞噬,独克宗人民要挺住!并配了几张烈火吞噬古城的图片。那会儿,心忽然疼痛不止。想不到与古城竟然再见无缘。

关于古城火灾的因由,至今是个迷。查阅网络,可见海量消息。报道称“截至11日晚10时,经初步统计,火灾共造成古城335户群众受灾,其中烧毁房屋242栋,还造成古城部分文物、唐卡等文化艺术品烧毁。经相关机构司法鉴定,此次火灾烧损房屋直接财产损失为人民币8983.9308万元。”一组数字,显示着这场火灾的惨痛。可是,失去的金钱可以再通过努力再赚回来!可古城独克宗呢?若是平常的屋舍也就罢了,大不了重新建起来。可这里是有着那么久远历史的独克宗啊!那有着1300年历史的古城,就这样消失了。尽管当地政府说,要增大投入,一定要建设起一个新的古城!可“古城”怎么能“新建”呢?那浸透着历史的一砖一瓦,一根根穿越了千年光阴的老房梁去哪里重新找来?人类历史文化遗产中瑰宝般的独克宗古城,就这样断送在那烈焰当中。今日,在这个拥挤不堪的地铁站里,它以一幅图片的姿态重现,在喧嚣的人流中,在穿梭来去的地铁身后,它以一幅图片的形式,引领我再次走近它,再次伫立在古城那一抹绚丽的晚霞下。此刻,就让我抱起记忆的时钟,倒拨钟摆,回到那年夏天的古老之城。

一座城

2013年的8月,在攀爬完玉龙雪山寸步难行的高原台阶,抵达4680米观景台,俯瞰青色的石灰岩,白色的冰川,领略了自然的鬼斧神工之后,我回到大巴车上,一种高原反应忽然来袭。整个头如同肿胀了一般疼痛,眼睛酸涩。我把自己卷缩在座位上,大巴车载着我们,一路向香格里拉进发。我们在藏族导游扎西粗犷幽默的解说中开启了神奇的旅程。当旅行巴士一路向高海拔地区一路挺进的时候,扎西拿着麦克风,讲着他的故事。讲述着他这个藏族男人8岁离家,到很远的地方牧羊的真实经历。他说,你们汉人不可能了解我们。我一个男孩子,赶着一群羊,要独立生活在大自然中。一个人生火做饭,架起帐篷,一个人对付可能出现的狼群。当病了的时候,我就要杀一头羊,用羊皮去牧民家换药品。说来你们可能不信,当几年之后,我赶着这一大群羊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人会惊诧不已。因为,藏家人让男孩子独自出去牧羊,就是把这个孩子的安危交给了天神,能够活着回来的男孩就不再是男孩,他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扎西说,在我们臧家,未曾独自牧羊的扎西算不得真正的男人,未曾历经朝拜的扎西也算不得男人。十几岁的时候,就结伴去朝拜,一步一头,要一直磕到佛祖面前,这是我们的信仰。扎西嗓音有些沙哑,这反倒增添了身为藏家男人的特有的豪爽。他也向我们展示他令汉族男子艳羡的一面,他说,我有两个老婆。我大老婆是我二老婆的姐姐,我二老婆是我大老婆的妹妹,她们两个很要好,比跟我还好。我们不禁打趣说,那你有好东西,是给大老婆还是给二老婆啊,扎西严肃的说,谁喜欢就给谁,一家人,不在乎这个!在扎西绘声绘色的讲述中,我们的巴士进入了香格里拉地区,当扎西指着窗外,告诉我们这里就是香格里拉的时候,我的眼睛就再也离不开那藏家碉堡般的木楼 ,大片草甸,盛开的格桑花,连绵起伏的山脉,低空中飘逸的云朵,巍峨的雪山。那一刻,自然之美就那么慷慨的呈现在你的面前,仿佛一切触手可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高原雪山特有的甘甜。

我们是在夕阳柔美的时刻走下大巴车的,等待着我们的是一个名为“神曲”的旅馆。我卧在酒店大厅藤编的沙发上,背靠色彩斑斓的靠枕。已然长大了的儿子在前台与扎西办理入住手续,在这个神秘的厅堂里,周遭熙攘的人群仿佛远去了,我凝视着墙壁上满是图腾的壁画,仿佛凝视黑夜神秘的梦境。一抹夕阳自窗口照临,这样温馨,这样怡人。扎西招呼我们,整理好行囊,接下来将安排我们去藏民家进行家访。我们是在黄昏时分走进神秘的臧家,她们有着高原红的脸颊,透亮的嗓子,修长的身段。她们端起托盘,为我们送上冒着热气的酥油茶。她们甩起长袖,能跳出欢快的锅庄。她们含着笑,为我们献上洁白的哈达,这家里的阿妈有着天籁般的嗓音。她唱起我们熟悉的青藏高原,歌声仿佛穿透了屋顶,婉转的轻抚你的耳鼓。臧家的客厅很大,大的可以容纳百人。浑源粗壮的梁木将木楼构架的结实极了,墙壁、檐角都彩绘着各样缤纷的图案。饮完青稞酒,嚼着大块的牦牛肉,品尝鲜美的土鸡汤,跳起欢快的锅庄,当我们跺累了双脚,喊破了那句“呀嗦呀嗦呀呀嗦!”的时候,已经是夜色深深了。我们停不下好奇的脚步,央求扎西带我们去古城走走,好脾气的扎西欣然应允了。我们就这样走进了夜色里的独克宗古城。独克宗,这个月光之城,我拜访它的时候,真的是踏着月光而来的。

走在月亮下的石坂路上,扎西用他那猎杀过野狼的手指,指向那被金色光芒环绕着的硕大转经筒。夜色里 ,整个古城如同睡去一般安静。转经筒散发着神秘高贵的光芒。它是那么安静,在它腹中,安放着宝石,经书,和一切藏人供奉的神秘宝物。它是世界上最大的转经筒,每转一圈,需几位身强力壮的藏家小伙合力转动。在扎西的讲述中,我意识到脚下的青石板路是那么凝重,它穿越了时空,承载了历史。在那一个个突兀的痕迹里,仿若能听到远古的马蹄声响。行走在茶马古道上的马帮,当遇到劫匪之时,只要他们纵马飞奔进入古城的驿站,哪怕是马蹄子刚踏进半步,身后的劫匪必放弃追杀,这是茶马古道的行规。明代文学家汤显祖在《茶马》诗中这样写道:“黑茶一何美,羌马一何殊。”这古道上,最初以茶易马的初衷,又来往过多少宗以茶易物的商业来往,逐步成为一个重要的贸易往来的通道,这是先人们的创造。

站在夜色里的独克宗古城,我凝视着它,若穿越1300年光阴,脚下的这片土地,曾经上演过多少幕动人心魄的故事,若是寻来独克宗的史册一读,一定会有,那么些人,那么些事,弹拨你的心弦。

站在诵经堂高处的孩子们欢呼岳跃,这份宁静,这份无声的神秘气息,让他们兴奋不已。站在独克宗古城的最高处,俯瞰了夜色里的藏家建筑群落,虽有几处改造成现代的咖啡茶社,依旧难以阻挡它的厚重与苍凉。

独克宗的夜,安静的仿佛能听到星星的低语。枕着一席清幽,在一片寂静中安然甜睡。次日清晨,当一缕曙光照亮窗棂的时候,我推开房门,走进了晨光中的古城。清晨的独克宗,如一位清新脱俗的藏家姑娘,苍苍的山峦为她着上黛色长裙,闪烁着美酒色泽的朝霞,为她的笑嫣抹上一抹娇羞,金子般透亮的阳光为房檐描画上了夺目的光泽。在经幡飞舞的台阶上,我遇到了同行的北京女孩。她颈上蓝色丝巾飞舞着,与身边的经幡辉映成一道美景。我们一起向那转经筒走去。几位藏家阿婆,正围着转经筒虔诚的朝拜。一位藏家大叔,无声伫立在围栏旁,我们尝试着与他说话,不想这位大叔确是一位会讲汉语的老人。我们不禁与大叔攀谈起来。这位大叔是慈善的。他不急不缓的讲述着古城的故事,简述他们如何建造木屋,如何生活,讲到如今的孩子们都住楼房去了,只有他这样的老人,还离不开古城,离不开这里的鲜活过往。他告诉我们,远处山腰上,金光闪烁的地方,是一座寺庙,那是圣洁之地。我们站在那,一起向远方遥望。

辞别大叔,走进古城街巷的时候,古城还睡着甜美的梦境中。街巷小路悠悠,石坂路斑斑驳驳。平日里汹涌着游人的街巷,变得无比清幽。这才是古城原本的样子,安静的能听见脚步的声音,走在泛着光亮的石板路上,路过一个个巷口,走近一个个老屋,抚摸一块块老旧的门板,这晨光里不足三十分钟的行走,竟然是我此生唯一的一次在古城古老建筑群里的徜徉,谁能想到,几个月之后,它消失在一片火光当中。

一本书

当一本被我捧读在掌心的时候,是春天的晌午。《独克宗古城》是我搜遍了网店后唯一的一本关于独克宗古城的书籍。尽管网评不一,还是下单买下。对于独克宗古城强烈的好奇,一个清晨,一次路过,一次记忆不足以平息我对于古城的探寻之切。这本书是女作家海南与齐扎拉的合作。海南的文字,奇拉扎的图片。封面幽幽的光影中,转经筒,古城,东巴文字,传递着古城的神秘气息。

海南有着姣好的容颜,空灵的文字讲述着一名女子对于一座古城的探知,向往,痴迷。她的文字不是理性的,在一篇篇散文中,她探寻独克宗古城的前世、历史,把梦呓般的爱熔铸在献给独克宗的十四行诗中。我不知道她在古城停留了多久,这名女子,每日沐浴着古城的阳光,把足迹印记在古城的浪路上,把所思所见化成空灵的文字,犹如一只歌吟着的杜鹃,展翅在古城美好的城际中,拍打羽翼,低吟浅唱,以一个女子的情怀追溯着独克宗的往事,我就跟随着在她身后,走进古城的前世和今生。

在海南的讲述中,我走进了公元640年的古城秋天,在月光城的深处,体味那里的俗世、风水、神祗、青稞、男人和女人。隔着岁月,我看见松赞林寺3000多僧侣在虔诚诵经。我和她一起,倚依在建塘杰布遗址,穿越了光阴,感知一位王者的情怀。吐蕃国的铁器术、大龟山佛学中的隐喻,一条条路,通往历史的路,通往未来的路,通往信仰的路,在这里,我懂得了“浪”在独克宗,就是路的寓意。我跟着她,在寒冷的冬天,来到荒凉的木氏土司遗址,这神秘的土司在公元1488年将铁蹄踏进了独克宗的城际,在这里进行采矿、冶金、农耕,开始了对这一地区漫长的统治。看到他在若干年后,放弃了美丽的独克宗,落魄而去。她说,“我还寻到了银镯,它来到了我手腕之间,我触摸那银镯,猜想着木氏时代的哪个女人的手戴过它------时间从来也没有摧残过它的纹理,甚至无以计数的女人的温度也没有使它逝去光泽”。

这座城,写满了神秘历史。它有着超乎想象的美,有着浪漫的爱情,文成公主来过,她与松赞干布一起,留给世人一桩完美的爱情故事。这坐城,在康熙年间,开始了“茶马互市”,在乾隆年间,依然有清军守卫。她说,“他们正守候在城门口,守候着那些金色和蓝色的湿地,同时也守候着独克宗古城的梦乡生活”。在这座神秘的城堡出入着商旅、商品、商号,“独克宗古城之外的世界逐次有马铃声从空中飘来了”。1704年,英军的洗劫,让独克宗在“这一年迷荡着血腥味。”1936年,红军走进了这座古城,也给古城带来了希望。这座城,在新中国的暖阳下,开启了它迷人的里程。

海南以十四行诗歌的唱诵,表达着她的爱。

“在如履薄冰的光阴里,我爱你那么深

我爱你那么艰难,万千苍茫锁住的心宇

像被月光城堡中的上千只失踪的兵器撞击着

那古老王国的前夜中,我陷进去了

于是,我来了,替你复述独克宗古城前夜的女人回来了”。

这个复述独克宗前夜的女人,以一种虔诚的姿态,徜徉在古城的文化、历史、宗教、信仰中。迷恋着建塘杰布遗址上的那团炽热,穿透了裸足以下的石板路,她热切的走在那里,她的文字和古城是那么契合。以致她离去的时候,她是那么的不舍。

海南,这位情感丰富的女性,如同一位优秀的键盘手,站在寂静的古城夜空下,弹拨着一首迷人的曲子。这曲声是这样悠扬,激荡,响彻云霄。她是2008年的时候,站在那里吟唱的。在2015年的春天,我跟随她,进行了一次灵魂的拜访。

独克宗,这个迷一般的古城,还在继续讲述着它的故事,虽然,它有300间房屋被大火吞噬,但它会重来。月光,依然会如水般的照临月光广场。石板路,依然突兀。转经筒,依然在转动中讲述着古城的信仰。山、水、人,依然在继续着古城的故事。古城,依然枕着苍山,格桑花依然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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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4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