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倒水 |
正文 | 治水大师就是有灵性,给自己的杰作起名叫“倒水“。头一次听说倒水,还以为是人挑机器抽,上了工地才知道是人工开河,就是将太多的积水倒进长江的大肚子。 我们知青点在魏咀大洼地,是全县长100多公里,宽几十公里长条形洼地的中段。这里的农民总是眼巴巴地指望老天敞开笑脸,可老天经常不给面子,只要老天垮着脸小闹一下,就积涝成灾,要是老天发那臭脾气可就惨了,那是汪洋一片,水天一色,粮仓的肚子也就瘪了。水的自然流动实在是太慢了,待水们悠哉游地转悠到长江时,那田地里的禾苗早就去阎王殿报到了。 1975年冬上,县里组织20万大军开河造渠,我们知青点被派了30米河段。上倒水是大兵团作战,队伍由基干民兵组成,在编一应人等全部军事化行动。我们15名男知青分三组打地铺住在三位村民家中。每天早上六点军号放响,千军万马天字号“一“字排开,这时河堤两岸的人链就象蚂蚁搬家一样,密密匝匝熙熙攘攘,远远近近秩序井然,无数条人链挑着担子,运着土方,新鲜泥土向两岸不断扩展开来。晃晃悠悠的扁担筐子你拉我扯,不知疲倦地嘎吱嘎吱唱着自己的山歌。总是在你单调乏味的时候,人群中就会传来一阵一阵的劳动号子声。一人起头众人和,步子跟着号子走,担子随之就轻快起来,肚子里的闷气也随着号子放飞到了空气中,人顿感舒坦,欢快的劳动场面常常使你忘掉自我。不能说农人就不懂高深的心理学,恰到好处的号子正是生动活泼的心理哲学。你在大忙时,太阳总是懒洋洋地升起,把你的脑袋放到老远处,任他人踩任他人踢,当自己的脚快要踢着自己的脑瓜子时就可以吃晌午饭了,待到太阳老公下地丈来深,最高的标旗就倒地鸣金,召军回营了。 青菜萝卜加咸菜,我每天要装进二斤八两米饭。自种自收的新米跟我们就是够感情,做出来的米饭白花花香喷喷着实诱人,捧着嚼着又香又甜,消耗大饿得快,心里又单纯,粮食还是自己种的,不吃干什么,因此每顿不管个大饱是决不放筷子的。就着口中的余香倒在绵绵的地铺上,十几个小时的劳累,在这一刻立马感到全身发软,骨头发酥。地铺用一尺多厚的稻草垫着,5个大“和尚“挤成一堆既新鲜还刺激,每天晚上尽管身子骨发软,但还是少不了你疯我颠,挠痒打背,非闹个满堂生风不可。到底是一帮小伙子,只要晃悠的小油灯一灭,想起号声一响就要跳出暖暖的被子,顿时酣声就响彻堂屋。稻草的清香和温情给我们的酥骨补充着气血,等待的是新一轮的循环。 河底要加深3米,河面要扩宽10米,一个月的工期已过了20天。由于多天起早贪黑又在寒风中出汗,不少人干燥上火口舌生咽,声音嘶哑,大家极度疲劳,都想打退堂鼓,回家好好睡几天大觉。同时手上的血泡和肩上的破皮告诉我们,剩下的土方我们无论如何也是干不完的,指挥部的命令也是不能违抗的。我回到点上找队长,老队长干瘦的脸上皱纹一时更有凸凹感了,最后还是给了招数,就是给我们补充5名“娘子军“打突击。因此我们队伍中的色彩鲜艳了起来。5名女知青不在编制内,可以晚来早去。她们在城里长大,个个肤色娇嫰,穿着光鲜,走路有神气,每天来去都给工地留下一道风景。她们在温温暖暖羡羡慕慕的眼光下嘻嘻来哈哈去,在平凡的工地上,那招惹的气势不亚于走台的模特队,低头挑担的人们都不时抬头望望,撩得我们这群和尚更是心里痒痒的,脑子晕晕飞飞的,一时竞也忘了肩上压的担子。真可谓男搭妹干活不累,我们的话语多了起来,猜谜、笑话、逗趣、疯打连成一片,拿锹的换挑担的,女的换男的,男的帮女的,歇个肩偷个滑,一时进展空前顺利,不觉工程就进入了尾声。 1976年元月9日凌晨,军号顺着凛冽的寒风吹过来,我打开收音机,不几天前放过的哀乐又在回响,我们都怀疑是不是放错了,只听资深播音员夏青用颤抖的声音念着一长串职务,职务越来越高,我们预感到不妙,谁也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听到最后的职务我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那饱含深情的声音还是流泪念出了周恩来的名字。我全身一紧,一阵寒流冲上脑门,眼角浸出泪水,我难过得一早晨没说话。工地上高音喇叭不断地回放着低沉的哀乐,寒风在呜咽,零星的雪花在哭泣,很多人抑制不住自己,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工地上的人们都在传说,当年周总理到县里视察棉花高产时,就亲自询问过倒水的事。 如今,倒水河既能防涝又能抗旱,正造福于乡里。这么多年了,我的知青点怎么样了,我出过力流过汗的倒水河又变成什么样子了,我真想回去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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