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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红雨
正文

今年这老天爷热得没心没肺旱得无情无义,几个月过去了,竞没恩赐一滴水,火辣辣的太阳烤得人心焦,热得人窒息。听中央台说,这天还得热还得旱下去。听说很多地方连人喝得水都要靠车运。人还好说,大不了忍耐着少喝点水,可这庄稼正值抽穗灌浆的时节,没了水就等于断了咱庄稼人的命根。

张寡妇正木然地坐在自家地头渠水流淌的堤埂上,呆望着自家的在烈日曝晒下蜷缩蔫黄的麦苗和日益龟裂的田地,周围别人家的庄稼绿意葱茏高昂着头颅仿佛在嘲笑着她的无能。张寡妇想哭甚至想到死。论位置,她的地紧挨着水渠,应该先轮到她浇地,可村长说,由他领导的抗旱小组统一安排。一个多月过去了,有的家的地都浇两三遍了,可张寡妇的地一次也没轮到。

张寡妇长得俊俏,皮肤白皙,跟外国白种人似的。十里八村没哪个女人能比上。村里结婚的没结婚的男人都私下说,能和张寡妇困一觉,死了变猪变狗变大粪也值得;村里结婚的没结婚的女人们都恶狠狠地骂这张寡妇是不得好死的狐狸精变得骚货。张寡妇没嫁到村里时,村里的女人在男人面前柔顺得象只绵羊,嫁来之后,女人们在自家男人面前凶了,泼了,盯得紧了。过大年村里排大戏,演花脸、武生的大都是女人。

“你还是去求求村长吧!再送点礼什么的。”一个护水队员惶惶从张寡妇旁走过时说。

张寡妇感激地望了望匆匆远去的背影。

地是她和女儿的命根。打不到粮食卖不上钱,女儿在县高中上学就没法坚持。老师说过,她的女儿聪慧漂亮,学习优异,一定能考上重点大学。为了这,张寡妇决心还是再去求求村长。她坚信,村长并不像谣传的早就对她不怀好意。她还记得在村口老榆树下开大会时,村长义正辞严地警告过那些对怀她有色心的男人,“张寡妇是咱党的人,有菩萨保佑,谁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就叫他家破人亡!”这段话一直让张寡妇对村长充满着敬意。

天渐渐地暗了,燥热的天气终于有了点凉意。远处无精打采的村庄也终于传来了几声狗吠,有了点生气。张寡妇木然地起身向村里走去。村口的老榆下端坐着一尊半人高的泥菩萨,是村长找人供上的。菩萨前摆放着些供品,高高的树枝上挂满了红红绿绿的祈福纸条。村长是个信佛的人,常在树下磕头烧香,祈求苍天给村里人带来好运。

张寡妇是在天福家门口遇到村长的。酒足饭饱的村长正打着熏人的酒嗝被天福的媳妇送了出来。天福的媳妇理理凌乱的头发说:“村长,等天福从云南回来时,再让他给你带几条云烟。我知道你好这口。”

村长笑道:“咱俩谁跟谁呀。明天我就安排护水队的人帮你去浇水。天福不在,咱心里得时刻揣着困难户。”

“村长!”张寡妇怯怯地叫了一声。

两人一怔,随即天福媳妇转身进了门去,“呯”的一声关上了院门。村长整整衣领正色到:“有什么事?”边说边往家里走。

张寡妇只得跟在后头,老远还听到天福媳妇酸酸的咒骂声。

“村长,求求你!给我家地放点水吧!眼看庄稼就干死了,我女儿还得靠这点粮食上学呢!”说着说着,张寡妇伤心地哭了起来。

“噢、噢!来家看看县里的红头文件你就知道了。”村长的声音柔软了许多。

张寡妇心里疑惑,难道县里文件就不兴咱浇地?想着想着,便跟着村长进了村长家的大院。村长二十几岁的痴傻儿子搭拉着鼻涕正抱着一个毛绒绒的熊猫玩具痴痴笑着,说是他媳妇。村长家的院子很大。正中是一条通向两层小楼的水泥道,道的左侧约摸有二分多菜地,右侧有一排平房,房前建了个古色古香的亭子,里面摆放着一个红色的大圆桌和几把椅子。在村里,还没人能建楼房呢!走进楼里,正中厅堂上供着一尊菩萨。菩萨脚下摆放着三个牌匾。左侧牌匾上是“福如东海”,左侧牌匾上是“寿比南山”,正中牌匾是“为人民服务”。案前还摆放着香炉,里面插着几柱香,但没点上。张寡妇还从没进过这么气派的家院。

村长把张寡妇引进了侧房,那是村长的卧室。张寡妇一见便想退出去。村长随手关上了门。

“村长,我那块地啥时能……?”没等张寡妇说完,村长一转身就抱住了她,酒烘烘的嘴便贴了上来。

张寡妇完全蒙了。等村长把她压在床上撕扯她衣服时,她才反应过来。她奋力地反抗着,哭着求道:“放了我吧,我不浇水了,行不行?”

“怕啥呀?老婆回娘家去了。城里都兴找个情人什么的,咱俩也开放开放!嘿嘿,知道为什么不让村里男人打你主意,你可是我的,我的心肝宝贝呀!“村长嘻笑着。

张寡妇现在才算真正认清了衣冠禽兽的家伙,她挣扎着大声哭喊起来。

“哈哈,我要媳妇,我要媳妇!”

村长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是自己的傻儿子进来手舞足蹈地痴笑着,便气急败坏地吼道:“滚出去!“

张寡妇趁机奋力挣脱冲出门去。身后传来村长和儿子的打闹声。

张寡妇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家,扑在床上大哭起来。

她想起了丈夫。丈夫是个孤儿,善良厚道,对她心疼有加,从不让她下地干活,说是怕日晒雨淋和农田活毁了她白净的肤色。下地回来扔下农具就帮她干家务。后来很多人外出打工,丈夫为了她和女儿不受苦,硬是没去。可谁也没想到丈夫得了不治之症,临终前用枯瘦如柴的手擦着她脸上泪痕哽咽地说:“真对不起你母女俩!让你们受苦了!等女儿考上大学,你就嫁了吧!”说完就咽了气,没闭上的眼睛滚落出几颗依恋的泪珠,张寡妇和上初中的女儿爬在尸体上哭得死去活来。那以后,她一门心思扑在女儿身上,盼望着女儿考上大学,找到好的工作,嫁个好人家,自己去城里。为了这个目标,为了女儿不受气,她拒绝了多次别人的说媒。她想到了女儿。女儿聪明美丽善良活泼,如花儿一般让她陶醉。每个月女儿才能从县高中回来一次。她都兴高采烈地做好女儿喜欢吃的,美滋滋地看着女儿吃。晚上,母女俩躺在一个被窝里,女儿总是用手抚摸着她的脸庞心庝地说:“好妈妈,你受苦受累了!”说完,女儿总是给她朗诵在市作文大赛中获一等奖的作文。其中有一句话她一直默记在心。“没有翻不过的山,没有跨不过的坎!妈妈,让我们携手趟出一条路!”每想起这句话,她全身就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坚定的信念就像火炬般熊熊燃烧。

天亮了,张寡妇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昨晚,她下定决心,要天天在村委会门前堵村长,实在不行,就去县里吿他。以前总是替村里着想,现在不再犯傻了,要为女儿前途多想想。

张寡妇匆匆洗把脸,早早地在村委会门口等着了。

不会儿,村长摇着一把扇子迈着“八”字步走了过来,一见张寡妇先是一怔,又若无其事地打开门走进了村部。

张寡妇站在门口没进来。“村长我地啥时给浇?”

村长满脸堆着笑,“嗯嗯,好,好!”好象昨晚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

“你,你同意啦?”张寡妇惊喜地问。她突然觉得村长并不坏,只不过是喝了酒一时糊涂。她为自己一直没浇上水而错怪村长感到内疚。

村长热情地给张寡妇搬来椅子请她坐,又倒了杯热水,然后坐在了张寡妇的对面。“村里大小屁事太多,忙得我跟磨驴似的团团转。把你浇水的事漏了,给你赔个不是!我马上给你安排!”

“不,不!村长,您工作忙,忘了也不是故意的!”张寡妇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不管怎样,能浇水,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谢谢村长!谢谢村长!”

村长微笑地点了点头,顿了顿又说:“我想和你商量事,我那小子也不小了,你女儿也快高中毕业了,我看咱们搭个亲家。如果事成了,以后家里的地里的活我也好照顾你。”

“你?你……”张寡妇惊得如五雷轰顶。女儿是她掌上明珠,是她的命根,她活着就是为女儿,她怎么可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呢?更何况是嫁给她现在才真正看透了的一个色鬼、流氓、混蛋的村长做儿媳?她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

“你看着办吧!浇地的事我会考虑的。”村长的脸一下沉了下来甩门走了。

张寡妇彻底绝望了,她呆立在村委门囗许久,也不知自己怎么又走到自家地头的。

灰色的风燥热地拂过麦地,几只彩蝶在别人家绿油油的麦地里翩跹,一会儿飘落在水渠边的野花丛里休憩,一会儿停留在潺潺的水面纳凉。

张寡妇弯腰从自己的地里拽下一个青黄的麦穗。捻碎,几颗青涩干瘪的麦粒悄无声息地躺在她的手心,生命的迹象走向枯竭。仿佛在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一股透彻的悲哀紧紧罩住了她的心头。

“自己偷着放点水吧!”还是那个护水队员,从她身旁匆匆走过丢下了一句话。

“偷?”这字眼如烙铁般烫得她心惊肉跳。多丢人啊!去偷水?不能这样做!她想起了丈夫的话,“咱是政府养大的,老老实实本本份份没啥能耐,咱别给村里添麻烦就行”。可看到周围别人家绿油油的麦地和自己蔫黄干枯的麦地形成的鲜明对比,张寡妇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想到粮食没收成女儿就无法上学的困境,想到村长欺人太甚,想到别人能浇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浇?想到自己的善良本份却总是得不到好报。一个柔弱的女子忽然觉得理直了,气壮了,她决心改变自己的命运。

张寡妇看了看周围。远处,几个护水队员正在帮天福的媳妇浇地,根本就没往这边瞧。张寡妇迅速地用锨在渠埂上开了个小口。缓缓的渠水充满着善良与悲悯流进了龟裂饥渴的土地,滋润着将干枯的麦苗。可怜的麦苗犹如一群沙漠里艰难跋涉干渴将死的士兵,忽然遇到一汪泌人心脾的清泉,瞬间昂头挺胸直起了腰杆,大口大口地吸吮着扑面而来的溪流。痛快畅饮时发出的滋滋声响,如轰轰烈烈的交响曲充溢着麦浪的清香;抽穗灌浆的欢笑呢喃,如女儿美妙的歌声陶醉着女人的心身。女儿作文中那段话又在她耳边坚定地回响,“没有翻不过的山,没有跨不过的坎,妈妈,让我们携手趟出一条路!”女人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好你个骚娘们!”

张寡妇吓得一哆嗦,头上已挨了重重一巴掌。只见村长凶神恶煞地站在她的面前。

“你个刁民胆敢私自放水?破坏村里用水规定!我看你它妈的想造老子反啦!”

张寡妇已顾不上挨的一巴掌了,只是央求到:“给我放点水吧!有人都浇两三遍了,可我一次没浇。你看这麦苗,再有几天就完了!”说着说着张寡妇忍不住悲愤又哭了起来。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你他妈的是狗坐轿子不识抬举!”村长冷笑道。

张寡妇知道他话中有话。不就是没让他欺负吗?不就是没答应女儿嫁给他痴傻的儿子吗!一想到不能为女儿的困难处境解忧,她就心焦,为了女儿她什么也不怕了。那崇高的母爱瞬间化成一股不屈的力量。她高昂着头,一双挑衅的眼睛直盯着村长:“我今天偏要浇,除非你打死我!”

村长先是一怔,在这一手遮天的村里,还没有人敢和他叫板。随即怒吼到:“给我填上!”几个护水队员只得把缺口堵上了。

张寡妇无畏地冲了上去,又用铁锨把堤埂挖开。

"妈的,骚娘们,想反共产党的天了!”怒不可遏的村长从护水队员手中夺过一把铁锨狠狠地砍在了张寡妇的腿上。

“哎哟!”张寡妇猝不及防,痛得跪在了地上。鲜血泉水般从裤腿流出,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愤怒火山般爆发了。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你,你什么共产党干部!你是地痞!恶霸!流氓!我要去告你,让共产党枪毙你这个坏蛋!”

村长哪里受过这等奇耻大辱,他两眼冒着火,操起铁锨向张寡妇劈去,几个护水队员拼命拖住了村长。“堵上,堵上!”村长暴跳着,一个护水队员忙把缺口堵上了。

“打死我吧!不然这地浇定了!”张寡妇痛得哭喊着,一个善良柔弱的女子此时已成了一头疯狂的狮子。她翻身坐进水渠,用身体筑成了一道挡水墙。被鲜血染红的渠水在她跟前打了个转,渐渐漫过她的腰部,胸前,漫过堤埂哗哗地流向地里。

村长咬牙切齿道:“收拾不了你这个泼妇骚娘们,我这村长他妈的白当了!给老子拉上来!押到村委会去!以破坏抗旱治她的罪!”

突然,一道耀眼的闪电从空中划过,接着一声炸雷震耳欲聋,村长惊疑地抬起头来望天,不知啥时候晴朗的天空布满了乌云,太阳也没了踪影。

“村长,你看!”一个护水队员惊恐地指着村口的方向。

远处,一道闪电如火龙般从阴沉的云层里斜穿而下,顺着地面蜿蜒而去嗞嗞作响,所过之处瞬间被灼成焦土。那火龙直奔村口的老榆树。在人们惊慌的叫喊声里,只听“叭”的一声巨响,迅疾的火龙击穿了老榆树,顿时,一团火焰腾空而起。等烟雾散去,可怜的被村民奉为能给人们带来好运的神树被烧成了炭黑色,粗大的躯干被撕裂开来,裂口处冒着缕缕青烟,树下的菩萨、供台被炸成了无数碎片。

村长惊骇地想跑,可不知咋地腿哆嗦得厉害,挪不动步子。

“红雨!”不知谁喊了一声。人们惊恐地望着天空。

阴沉的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红色的雨,象张寡妇腿上流出的殷红的鲜血。

张寡妇也呆住了。她不知是咋回事。她看见落下的红雨与汇入她鲜血的渠水交融,把自己的庄稼地染成了鲜红鲜红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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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12 18:3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