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和它们在一起的日子绵羊“0”号 |
| 正文 | 绵羊“0”号 1968年的冬天，团场遭受了几十年不遇的特大雪灾，一场浩浩荡荡的大雪覆盖了辽阔无垠的昭苏草原，大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雪的厚度达1米左右，随即气温骤然降至-35°C至-38°C。 大雪的早晨，走资派的老爸一打开家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大雪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的，老爸忙把全家人喊了起来打扫雪。整整一上午，我们干得精疲力尽，才开出了一条窄窄的通向外面的雪道，雪墙足足有两米高。 下午，老爸心情沉重地从外面回来压低声音说：“团场这些造反派们光顾着闹革命，秋季也不组织人手到草场储备过冬的草料，畜牧连大批的羊没草吃，只能被宰杀了。” 那段时间，团场专门组织人手宰羊，5元至1元钱就可以买只羊吃，羊皮交公，羊头羊蹄杂碎内脏扔得遍地都是，多得连狗都懒得吃。我们一群小伙伴常常捡一堆羊蹄架在柴堆烧烤吃着玩。 一天，医院的造反派头头薜某召集单位职工开完对老爸的批斗大会后，一脸严肃地说：“我们革命的畜牧业面正临着灭顶之灾，经团场造反派司令部研究决定，每家必须领养一只种公羊，开春后交还，谁把羊养死了，谁就是与革命为敌，谁就要罚1000元。” 老爸奉命去畜牧连赶回来一群羊。医院的造反头目薜某按照羊耳朵上的编号又进行了重新编号。他给羊群中最瘦小的羊打上了个“0”号，一脸蔑视地对我爸说：“‘0’号羊你家领养，“0”表示走资派都是要灭亡的。”他给自己挑了个最大最壮的羊打上了“1”号，说这表示他革命永远是第一。现在想起来头都晕。 ? “0羊”进了家门，往那一站就够寒碜的：个头不大，头和脚非常短小，浑身的绒毛脏兮兮的凌乱不堪，隔着皮毛就可以摸到肋骨，毛绒绒的狭长的脸，一双眼睛无助地望着我。我忙跑到外边从被雪压塌的草棚上拽把草喂它。老爸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妈妈。妈妈说：“这两天先后和我们一起住，等羊恢复一些，把狗窝扩大一点，让“0羊”和小狗‘虎子’住一块，把草棚拆了喂羊。”全家人都表示同意。我和哥哥秋天时割了许多草，编成了一个个长捆条，然后在家门前边的草地上栽上木桩搭上架，再把草捆堆到上头，四周用长草捆条编织成草墙，盖成了一个大草棚，里面铺上草。当时家里只有一间房子，中午我和哥哥，小狗“虎子”就在草棚里玩，玩累了就睡觉。躺在草堆里，透过草棚顶缝隙看着蓝天，享受着渗露下来的阳光温暖，真是觉得宁静惬意。现在这下草棚可大派用场了。 ? 家里多了只羊，就像家里添了一个成员，我和哥哥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每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先去喂“0羊”，有时我还偷偷拿家里的馒头喂它。“0羊”特别喜欢吃糖，过年时我和哥哥就攒了许多水果糖，一天给它喂一块。每天和“0羊”在一起玩，时间久了， “0羊”对我非常依恋。远远地看见我就会“咩咩——”地朝我叫，走过来舔我的手、脸和口袋。 三月份开学了，学校有了一个很奇特的景观就是人羊一块上学。每个去上学小伙伴后面都会跟着家里养的一只羊，有些羊赶都赶不回去，我家的“0羊” 就属这一类。我在教室上课，它就在外面转，有时竟然挤开教室门旁若无人地走到我的座位旁，惹得小伙伴们兴奋得大呼小叫，一堂课就这样炸窝了。不过那个时候的老师是不敢管的，毕竟学生们养的是革命的羊，革命的羊捣乱了教室你能咋地？ ?那只能说明羊的政治觉悟很高，不让它的主人学习资产阶级文化知识。 三月中旬，草棚的草已吃完了，家里只能把菜窖里的白菜、土豆、胡萝卜拿来喂它。我家屋子的后面就是学校的操场，雪层下面的草长得很厚。我和哥哥就扛着推雪板拿着扫帚，把已开始融化的雪推开，整出了很大一块草地。“0羊”高兴地用蹄子拨开残雪贪婪地吃着草。阳光灿烂地从云隙中照射下来，照在白皑皑的无垠雪野上，耀眼的反射光剌得人睁不开眼。一会儿，云已散尽，碧空万里，雪原空旷清新，群峰寂静圣洁。哥俩各搬了一个小板凳懒懒地坐着晒太阳。小虎欢快地在草地上来回奔跑，不时地挑逗着“0羊”，“0羊”只低着头吃草，也不希得理它，不时抬起头望着我们哥俩。其实用孩子的心去看动物，会有许许多多大人看不懂的东西。“0羊”也有嫉妒心也会争宠。只要小虎跟我们亲热，“0羊”就会冲过来顶它，围着我们转不让小虎靠近，然后用热烘烘的鼻子嗅着我的脸，弄得满脸痒痒的。 有一次我和几个小伙伴骑羊玩，医院那个造反派头目薜某的儿子小胖子带着几个小伙伴也来在雪地上摔跤嬉闹。没想到我正和胖子摔着玩时，“0羊”突然冲过来用它头上弯弯的角照着小胖子的腚就顶，疼得小胖子哭喊着往家跑着给老子告状去了，“0羊”还在后面追了几步。弄得薜某跑到我家对着父亲一顿训斥，说是唆使羊报复革命子女。亏着是革命的羊顶了革命子女的腚，属革命内部矛盾，否则“0羊”非被杀了吃不可。 ? 四月初，肆虐了一个冬季的寒冷退缩进了天山深处，浩大的昭苏草原冰雪融化，草儿泛绿。全家人依依不舍要送“0羊”走了。我拿出了过年舍不得吃的最后一块糖，塞进了羊的嘴里，目送着老爸拽着几步一回头的“0羊”远去，眼泪不知咋地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那段时间几乎夜夜做梦，梦见羊被害了，血淋淋的，那双眼睛一直望着我。 ? 五月的一天下午，我和哥哥偷偷去了牧场。牧民大叔把我们领到晚归的羊群前笑着说：“找找看，那只是你们养的羊？”我和哥哥找了半天也没认出来。我就大声地喊着它的名字—“0羊”，许多羊都闻声转过头望着我。忽然有只羊从羊群中慢慢走了过来，接着又停下来疑惑地望着我。我又喊了一声“0羊”，那羊就“咩咩”叫着跑了过来，兴奋的用鼻子嗅着我的手、口袋，用头在我们身上蹭来蹭去。我高兴地搂着“0羊”的脖子，把一块馒头塞进了它的嘴里。 ? 在那个人人都疯了、人人都不像人的年代，享受着被动物信赖、依恋、亲热的感觉，才会找回一种做了人的感觉。那种任人欺辱宰割的经历，便会荡然无存，真是太惬意了！不是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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