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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不题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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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好久没有爬上天了。不知道为什么,说起它,我会想到油菜花地里满满的瓢虫。油菜花是儿时的记忆,没有一张定格的像,所以在一段长的日子里并没有兜着端着去追忆,而只是在偶尔起风的时候,悠然想起。

终于,或者偶然,于近晚,室内温热难捱,有些坐不住,趁着行云乱空,索性便奔了出去。心下低低念着,如遇晴夜,就偃卧在一处静的地方,看疏离星月;碰上久阴,就于宽敞处走走,贪享风的香甜;如果撞上一场风雨,浸天润地,那是再合心意不过了。于是,这么盘算,进而执意定下,也不管了夜灯初上,鬼魅苏醒,只不要枉错了机遇就好。

室外,大地慌忙收了热,风捎着凉意泛上来。旧的衣衫舒荡在风里,同肌肤忽而贴紧,忽而疏离,畅然的欣悦闪在眸子里,融化在心窝内,只是脚下的步子无几分增减,依旧徐徐缓缓、走走停停……。

天干路燥,街上新时旧日翻起的土皮,被脚底板趟开又打碎,堆攒至肥厚的一层,暗暗印着汽车胎痕,或平行,或交错。抬眼,阁楼窗子里,扇叶攀吊着,陀螺般不知疲倦地旋个不止。远处山黛色近墨,池边花别枝将老。不时锃亮的车灯照过来,挟着两柱跳荡浮沉,热热地擦身而去。偶尔是三三两两的工人,或解了扣子敞开胸膛,或裸着上身搭衣在肩,多拿着安全帽,而有的依然戴着,以腾手燃起一支粗劣的烟,操着方言高声说笑,疲倦的面上挂着淳朴笑意。

夜渐渐深浓,连野雀都栖了。此时高处的工程建设匆忙依旧,违了暗色,电焊溅起的火花零星鲜亮,鱼贯翻跃而下,于半空陡地失退踪影,便不知坠跌到哪一处去了。

四处都在建设。脚手架密密麻麻,经纬穿插间形成一张张粗糙的渔网。绿色墙纱,铺展、纵伸至尽处,贴紧守护的是崇楼大厦的幼雏。谁能探说个究竟呢,关于建设的根由?旁人大抵不得而知,大多也不过问,心下知道,或许只要在建设就好。建设,只专注于添砖加瓦。如出游,不清楚到底去向哪一处,也不妨事。四处转转,即使转回原地,毕竟是要添些苦乐记忆的。记忆本无序,早发生的不一定落在低处,晚逢着的也或许瞬间就忘了。然而,不管怎样,堆在高处的很可能是一个人最依傍的东西,爱或信仰。

对我来说,最依傍的尚未发生,也或许发生过,但不曾在意,或权且不作数,所以边边角角的痕迹也没有留下。记下的所有,最难分辨好的坏的,最易确认有的没的。对于有的没的,有时辗转回望,发现自己有的很少,而没的太多。缺失的东西向来令人记忆犹新,提到某个擦边的人事,忽然血气涌上来,满满的心思翻绕裹卷,便将一路风尘盖了去。或许是我太过贪心,或许时间不容许,也或许有花无果的几率作祟,而更多的根由大抵是心念脆弱吧。

真的想率性恣意地淋一场雨,在空旷的高桥上,看渺渺烟波被肥白豆大的雨点打破;在众人喧哗的街上抽出一本书,最好是一册诗,混迹人群,在肩膀的触碰中跌跌撞撞地读完;也想酣畅淋漓地发一次疯,什么都不带,单身只影沿着铺展的铁路一直一直走下去,走到日薄西山,走到腿脚灌铅,再也迈不动一尺一寸;或者,趁梨白月夜爬上山巅,找一方岩,倚着靠着,睡意朦胧中看月华渐收朝日初升;最好是一个人,驾着筏子,到海微深处颠簸荡曳,风息吹展的帆上立着一只海鸥,羽色同白帆一致,独我分得真清;当然可以一群陌生人,在天山上安居,各家养一群白羊,在横笛牧歌中响着鞭子,看它们在绿原山野上,自由生活,最好再有一只牧羊犬呐,和小羊们游戏打闹,急了便啄它们的尾巴;然而最希望的,则是在一个陌生的山前,种一大片向日葵,守在那里,看它们萌长,抽芽,分枝散叶,顶着日头含苞开花,不等结籽就走,风风火火喊全世界的人都来看它们。

这些温婉美好,在已然陈旧的年华里,想去做,却未做,做了些,却终不肯做到底。就像重复一个吊在悬崖边的梦,眼看垂坠着要碎身锉骨,却手援藤草,颤颤巍巍,到底也没有跌下去。

冯唐有一本书,题目为《活着活着就老了》。这不是废话。时间毕竟已久,没有化身为“孤独者”,“在草荐上沉思,忽然眼泪就流下来了,接着失声,立刻就变成长嚎,像一匹受伤的狼”;相反也没有遭遇到一个“荒山之夜”,让自己在一个哀哀绝望的生死边沿被可靠的爱牢牢抓住;更无机会似浮教授邀来一个梅菲斯特,用灵魂作赌与他定下今生今世的契约,一切皆正常,一切平凡,不惊不扰,却也不咸不淡。深潜的心意里有些龃龉,这样一直从容着不坏,却独少些勇征雪峰、单闯虎穴、豁命护主、纵马斩六将、舍身炸碉堡的刚情硬致。

黑色的日子,我们妄想它连记忆都不要种出来。而热烈的日子,或许它种出什么来我们反而丢在脑后,不知不觉间就忘了。

忘了也好,但不要全部,单记得一个影儿,三两人是最好的。就如刚刚结束的假期,满满的笑,但笑着笑着,忽然就哭了;就如搁置下的远行计划,对它的期待行同流浪的情结,如与哭笑无关,走那么远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翻过一处矮墙,循山下的一径缓缓挪移,来到那处草坪,仰躺着睡下来,才发觉夜空已是深蓝了。单余几点星照,如稀疏的刺绣花,远远地辉光投下来。云是大片的白,只是在夜幕的衬映下,倒像掺了些微的罗兰紫,厚处似棉,便缄婉约;薄处如纱,轻飘轻俏。走云到底不费力,如生了双棹,薄烟样儿横着就划过去了。月呢,被重云压盖着,显露不得山水。好不容易挨到云收处,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又被后面的蹭擦着夺了视线。

多时,云并不如此霸道。它温柔妥帖,甚至有些逆来顺受的。童话里,云的前世,每一片都是一只白羊。郑渊洁写过一只小羊羔,由牧人饲养它,爱它。这只小羊也爱牧人,它理解他为什么要绞尽脑汁为羊群寻找最好的青草。它感激,它兴奋,它感觉有这样的主人很幸福。小羊承受这样的温柔,一天一天,从未感到疲倦,也从未生疑。直到有一天,小羊问牧人:

“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像羊。”

“不是所有的羊都像羊吗?”

“有的羊像狼……”

过了一会儿, 牧羊人问小羊:

“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像人。”

“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人吗?”

“有的人像狼。”

牧羊人像人,小羊羔像羊,刚刚好,它们都很幸运。狼性法则深入心灵太久,有时人们就此认定它是对的。可是,人终究要像人,而不是除生命本身以外的任何形式。

记起一天,和一朋友,也是这样偃卧在夜下的草坪。看着云外月,月上星,我讲了个故事。故事不俗,只是出于故事外的人上气不接下气,想了左,却丢了右,有些难为情。即使这样,仍很认真说出那句话,来自向雪白朝圣的旅行者:待他人,人为什么非要这么坏呢?

是电影《荒野生存》。不会忘记近尾时一片断,看到一处,并不紧要,却慌忙间按了暂停,只觉眼袋一胀,腥热的泪便要落下来。

我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有时连同人讲话都变得异常吃力。但当我想非常努力去讲时,掺杂其间的托辞成分,便要浓重而刻意得多。

总有些缠绕的事,不能避过。和朋友相聚,都在着意而忙,不再回家。三两稀落聚在一起,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其实,心下知道彼此的痛处,只是不消提罢了。无什么可说,沉默总可以的。端着茶水,或一杯酒,隔着留有零星雨渍的玻璃,看着周围的景色,大多保持原貌,呆呆看上许久。忽然转过头,笑笑说:这儿的景色真好。

也有些人,仅一面之缘,却值得在断无音讯后,送心下的最美祝福予他们。

回家的第二天,等车去县城。路上,一叔叔开着机动三轮车,见我便停下来,指指身边的座位,邀我坐上车,说捎带我一段路。我观望许久,确定不认识他,便有些顾虑。他倒笑了,说:你不敢认我的,但我知道你,我在网上见过你。我不置可否,只是抬脚上了车,微微笑答,并感谢。简短的路程,简单的问答,淳朴的笑容,微微的满足,在那一时,让我看着乡土间抽穗的玉米,紫红的高粱,穿过自我设下的隔膜,亲切和感动静静地一并透了过来。

有一个同学,来自青大。工作间隙,同坐在楼台高处的边沿,他讲自己钓鱼、捕鱼的经历。肥白的水,鲜活的鱼,是儿时的记忆。时间久远,但那些故事他说得一丝不苟。夜间和哥哥去水库偷鱼;一条大鱼被自己网住,匆忙逃命间误钻淤泥,窒息而死;总共有两次一钩钓上两条鱼;甚至有一次为捕鱼被水草缠住,差点儿丢了性命。尤其当讲他哥哥一次钓鱼,不知撞了什么邪竟误钩住一条鱼的屁股径直甩上岸来时,他笑得放肆。听他讲,我一边羡钦羡,另一边却被他的笑带进一种久远的回忆里去了。

其实,要祝福的更多是这样一些遇到并记下的人。与他们交错着擦肩,不知名姓,大多连一句话都未曾说过。围栏围下的球场上,用双手交替着拍打,初学篮球的小孩子们;因为想家而蹲在路边,昂声哭泣“我不要在这里,我想回家”的一个学生;过马路时,一人看没车抬脚出去,扭头看看另一个留在原处,便慌忙收回来,头发皆已霜白的一对老人;叶嫩花重,一场雨后,薄薄的碎花盖了一地,在这片阴平的绚烂里,手执画板,时而低眉时而抬首,旁若无人的一个女子……

遇过好的人,也遇过坏的人;有假的,也须有真的。但相遇总是不够,他至少是两个人的事。而生命的根底终究只涉及单个人,一个都不能多。相遇也总无力,它不能在逢着的刹那区分给你,什么是假的,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好的,什么又必须算作坏呢。

在一篇小说里,借边纹写下这样一些话,听的女孩叫殷芩:

你就像是一只小小的鸟,扑腾着翅子,千方百计想往笼子里钻。不知是不怕流血,还是傻到极致。生活是一副笼子,门却在开着。每个人都有自由的机会,只是你更习惯这束缚而已。

就如同寻一件东西,明明我们手里紧攥着,却翻箱倒柜地找寻。以为遗失了,但原因只在于我们不在意,或者手边的东西太轻太小,来得太容易,去得也太匆匆了。

无论是在梦里,还是梦外,寻觅皆是件苦差事。所以,挣扎是常态,人生的常态。

无人得以逃遁。

其实,上帝没有交付我们任何预知,就让我们哀哀降生了。而以降生为代价,上帝租予我们一片土地,一点活物。土地只是那么一小块,贫瘠、坎坷、陌生,活物习气骄纵却又荒诞冷漠。只不过,在这里过活时间久了,这一小块地方使得我们认定这便是属于自己的起点,收纳自己的归宿。而这些活物就是自己的亲人,毕生的依托。我们认定那一块地那一点活物搭建的便是故乡,只是因为我被上帝放逐到那,仅此而已。但是,以一生为期限,那片地,那些活物,我们终要还予上帝。那么如此,于我们而言,真正的家在哪里呢?

我们都像一棵草本植物,发枝散叶为避免枯萎而极力生长。然而在生长的过程里,我们往往会丢失了家的意味。或许本没有丢,压根我们就没认清。但事实上,上帝确实安排了那样一个家,需要自己,自己也需要的。对于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停寻找。即使这个家,终归要遗失。

因为,只有这样,我们的在场,于时间和空间里,才既不需灵魂远离,也不要别人替我们担负。

写到这,我问我自己,难道这样就是对的?这样我就可以抱着鲁迅、海明威式的悖论,让疑问去解答疑问,然后噙着泪告诉自己一切都要终结,一切都已明白,而我,应该满足?

答案不得而知,很可能根本就没有答案。

想起那首《哀希腊》:独有海中潮,伴我声悲嘶。愿为摩天鹄,至死鸣且飞。沉且哀的调子不单单是一地文明的血泪,它更是生命最内里、最真实的挣扎状态。

想起西绪弗斯,推巨石上山,将至山顶,忽然石头滚落下来,只得重新开始,将抵山顶,又一次落下来,如此往复。不记得如何开始,到底也不知道何时结束,只是这样推举着,失落着,推举着……

我们是犯罪者,却也是审判者。犯罪让我们有所畏惧,而审判让我们得救赎。但救赎是永不能得完全的,就像西绪弗斯推巨石,临到最终救赎之点,忽地又落下来。

绝望与希望的循环往复间,我真的庆幸,没有耽于虚拟论证,而只是简单地去走、去跑,去哭、去笑了。有些理,自己心下明白了的,有些人,微笑着认识了的;有些事,紧着心意去做了的。虽然有时并不尽完美,有时甚至做得力不从心,手足无措,匆促又匆促,慌忙又慌忙。但到底做了,就是好的,因为那是有呀。

夜空依旧行着云,风停歇过几次了,只到底未落雨,也没有漫天的朗星密密挨挨,让人用目光连起它们,编织成梦想的形状。如此也没关系,人的好,事的好,逢着了心下生悦,错失了因着隔膜本也无所无谓。

记忆最脆弱的时候,是把千丝万缕扯住情性的东西剜取敲掉之后。所有的扛着收着,反而不堪所负;一切不管不顾,反倒独剩下开心了。如此,那些虚假的放肆的梦,想必又该嘲笑我了。

时间任谁也收不住。于是,只求夏热泛涌的季节,收一棹浅浅的薄凉。树上的柿子青了又软,塘间的细水冻了又暖,转眼,樱桃蹦跳在唇齿的季节也过了。这一程别样,到底该笑的时候多吧。

笑一笑,或许几十年匆匆就转在身后了。

季老很喜欢冯友兰先生的一句话:何止于米,相期以茶。其实,脱去茶米之间的格外之义,我倒怕枉活了那么高年岁的。有时给朋友透露:到了年华支持不住的时候,我要去梅里,攀上半山腰,任雪崩或寒冻将我葬在那里。死于灾难是很好的,但多时人们不会故寻灾难。只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到了亲人朋友劝服着说“你再试试,再试试活下去”甚至威胁“如果你死了,你就杀死了我最爱的人。那时你就是我的仇人,我要生生世世与你为敌”都不管用的时候,那么就微笑着,掸去最后一丝留恋,什么都不带,独装上一颗满满的依然跳动的心,挥手告别吧。

最好吟一首诗再走。是那首《渡口》:

让我与你握别

再轻轻抽出我的手

知道思念从此生根

浮云白日 山川庄严温柔

让我与你握别

再轻轻抽出我的手

华年从此停顿

热泪在心中汇成河流

是那样万般无奈的凝视

渡口旁找不到一朵可以相送的花

就把祝福别在襟上吧

而明日

明日又隔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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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5 16:1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