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屋顶 |
正文 | Chapter.01 很多人说,我是个干净的孩子。整天无所事事,瞪着澄澈的大眼睛,仿佛,只是这么的一片澄澈,便会直通到血液里。然后随着血液往下流,一直到那个最深最深的地方,凝固,回旋。 其实,我并不很乖。 那天姐姐把我带到屋顶,让我顺着房顶30°的坡度躺下去,背上是青瓦,眼前是蓝天,耳旁是从屋前的小河里飞来的风……自那之后,屋顶变成了我的天下。 不需要别的人知道,不需要太多的事情。要的只是,我自己。有风的时候闭上眼睛吹吹风,天很蓝的时候就使劲地享受蓝色的味道,太阳很大的时候就静静地躺倒那睁大眼睛一动不动。总之,是一个略显坡度的屋顶,和一个喜欢发呆的男生。 姐姐喜欢上学,每次都在吃过饭后匆匆赶到学校。我也喜欢上学,更喜欢被姐姐拉着去上学。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姐姐长我十岁,当我开始上学的时候,姐姐和她的铺盖已经被妈妈用小车拉回来一年整了——尽管我从三岁就开始上学,尽管姐姐已经足够住校的年龄了。 我觉得姐姐会很难过的,因为姐姐再也不能在跑操时捡到一块漂亮的手表了。我也很难过,而且这种难过持续了很久,因为我在也吃不到姐姐藏在书包里的零食了。 姐姐回家第六年的时候,我不在难过了,因为我觉得我不该再喜欢一包零食了,或者说,不该应为一包零食而难过了。 那是在十年以前,我7岁。 Chapter.02 距屋子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河。我说过,当我躺在屋顶时在我耳边回旋的便是河里的风,如果是在白天的话。 当然,如果是在夜晚,我仍能感受到河在那里——我总能轻易地嗅到河草发出的香味,如果月亮足够亮并且足够远,我甚至能看到它。 我喜欢这个样子,在我和屋顶的世界,忽然又有另一种事物从我身边走过。 这种事物有时是风,有时是声音,更多的时候是姐姐。 我喜欢听到姐姐的脚步和着风声渐渐走近,并且至今,我仍能清楚地记得每一次的情景,特别是,我记得最清的那一次。 那一次我闭着眼睛看着天上的月亮,听着风从耳边飞过,然后姐姐就来了,一声不吭的坐在我身边,然后,接着一声不吭。 姐姐,你喜欢蓝色吗? 或许吧! 为什么? 不喜欢 昨天你还说喜欢呢? 你很烦。 你喜欢这里吗? 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我喜欢这里。 你喜欢就代表我喜欢。行吗? Chapter.03 很久很久的沉默。 然后接着很久很久的沉默。 姐姐,你变了。 哪里变了? 以前我问你这样的话你从来没有理过我。 你真的很烦。 不是的,我很干净。 为什么这样说? 别人都这样说。 你还是这么幼稚。从来都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别人好不是因为别人好,而是因为别人对你好。你知道我有多烦你吗? 很久以前你也这样说。 什么? 在你捡到那块漂亮的手表的时候。 闭嘴。 以前爸爸说,你哭的时候眼里充满晶莹。 别说了,我要走了——别问我去哪,我要去找我那块手表,他丢了,我找不到了。 你哭的时候真好看。姐姐。 第一,你没有站在我的手表旁边,你只是知道它的人之一。第二,世界上没有莫名地感伤,也没有莫名地烦躁。第三,世界很大。 说完这些,姐姐走了。 我起身看到,河边的草晃动着,河里的水一闪一闪的,像晶莹,像姐姐的眼睛。 那晚的月亮很大,那天的月亮很远,那年我7岁。 Chapter.04 时间已过去十年,或许,还要久。 我已经不知道,究竟是我活在时间里,还是时间让我走在它身边。总之,我已经不是那个干净的孩子了。忘了从河里飞来的风,忘了身下古老的瓦,也忘了那个很深很深的夜里,流诸于发端的一串晶莹。 我只是一直在那,就在那,不去想,什么都不去想。偶尔有风从耳边飞过。但似乎已与我无关。我要做的,仅仅是思考,或者,是等待。这一等,便是十年。 当我听到一串,确切说是两串脚步声时,我知道了,这十年的等待,仅仅会是十年。 我又想到十年前。那个30°的屋顶上,一个任河里的风飞过耳边的那个干净的孩子静静的躺在那,看着漫漫的漆黑,听着身边姐姐的哭泣,想象的那串晶莹……我想,我从没有忘记过。 因为,那串晶莹的主人回来了。没有所以。 我回来了。 …… 我走了好长时间…… 十年两个月零二十四天。 这是清,清,这是舅舅。喊声舅舅! 舅舅! 这是第二串脚步的主人。怯怯的样子,因为他站在姐姐的腿后,手里把玩着锈迹痕痕的手表。精致,干净。我说的是手表。 Chapter.05 姐姐,这是个干净的孩子。 你还是老样子。跟这个屋顶一样。 …… 爸妈呢? 在后山上,第二块地,他们住的地方,我在前面立了块碑。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在你走后六年,一个在你回来前一天。 … … 旷久的沉默。接着旷久的沉默。我以为它会像黑色一样,漫漫的,无边无际。可是,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你去看看他们吧!我在这的等你。 好,清就先在这。清,坐舅舅的身边去。妈妈等下就回来。 说完这句话,她便走了。留下怯怯的清,坐在我的身边。姐姐转身很快。我能清楚地看到清。大大的眼睛,短短的头发,偏白的皮肤,眼睛里有一潭水,通彻的水。算是一个干净的男孩。我把记忆里别人夸我的词汇全部加在了他的身上。我很想知道,他有几岁了。 舅舅! 嗯。 妈妈是不是不回来了? 不会的,妈妈只是出去一会儿。 嗯。 过了一会儿,清又开始躁动起来。 妈妈是不是不回来了? 为什么不回来了? 不知道。 清,那你为什么这样说。 那天爸爸背个包,转身转的很快,就像刚才妈妈那样,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他上哪去了? 不知道。 妈妈知道吗? 妈妈只说,爸爸的手表丢了,他要去找他的手表。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不知道。 妈妈一定是不会回来了。舅舅,你会走吗? 我可能不会走。清,你要知道,你是妈妈的全部,也曾是爸爸的全部,而以后,也可能是旧旧的全部。 我不懂。在清抬头看我说出这句话时,我看到了他眼里的通彻泛着些月亮的光,像河里的水,像耳边的风,像,一串晶莹。 过段时间,你会懂的。 爸爸走时你几岁?爸爸什么时候走的? 爸爸是我五岁生日那天走的,走两年了。 那现在,你七岁。 是的,我想知道清有几岁。 Chapter.06 清又陷入安静中,过了一会,我看到了那块被他把玩很久的表在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抛物线的起点在我身边。很美,我说的是抛物线。 舅舅,你说,我能不能改变世界?清低着头问。 改变世界,呵呵,能啊!自你出生之日起,你就改变了你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姐姐的世界,然后又以同样的方式改变了,住在后山的祖父母的世界。总有一天,你会改变我的世界。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我拥有最通彻的眼睛,最美的声音,甚至于刚抛出的手表,也抛得那么美。 你太会想了。 舅舅,我真的能颠覆世界吗? 够了,你不可能改变世界,就像你爸爸不可能丢了手表进而不可能找到丢了的手表一样。你太天真了。 舅舅,你眼里的水太美了,妈妈说那是晶莹,并且还是一串一串的晶莹。 清,我想我会走的。但你妈妈不会走。你会慢慢长大,带着这屋顶长大,就像曾经的我一样。姐姐大我十岁,我也大你五岁。明白吗? 我会明白的。 嘘——躺下吧,看看这黑色,听听这风… … 我们就这样躺下来了。再睁眼,姐姐已经坐在我的身边。 回来了。 刚回来。 清,今年七岁? 是的。她看了看睡熟了的清轻声的说。他是个干净的孩子。 干净的孩子。 我总感觉,这是十年前的我们。 不,姐姐。我们都回不去了。 …… 我要走了。 去哪儿? 找我丢了的手表。 弟弟,我出去了十年,十年!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去找。 我转身,转的很快。我想,这30°的屋顶之上,不该再有那么的通彻,可比河里的水,可比耳边的风, 可比,一串晶莹。 2009年8月6日 初稿于明胧十七再 2012年3月4日 改于柳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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