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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沉默的存在
正文

她,矮小瘦弱,沉默寡言,连走路都是悄无声息,总是轻轻的来,又轻轻地去,让人难觉她的存在。

99年冬天的西安,叔从老家带来两箱苹果,叔和兄呼哧呼哧绕过楼道里凌乱摆放的什物搬苹果,筒子楼里灯光被油腻熏裹得昏黄、暗淡。叔说他老是觉着身后有个什么东西跟着,到了房子也是晃来晃去,没注意到还有人,等一切安顿、坐定后,兄才指着角落里的她介绍说,她是嫂子的妈!从陕北延川来。她慌忙用满脸的皱纹舒展了她的笑并点头应答,以示她的热情与真诚。事后叔指责兄没有及时给他在院子里介绍,让他失了礼,叔是很讲礼数的。

那时,她约62岁。做完癌症手术不到一年时间,嫂子担心她在老家农活太重,影响术后恢复,就让她住在西安。我也刚刚整理好自己的一段破碎感情、又逢单位下岗,所以从成都回宝鸡不久就奔波于西安,暂住在堂兄、嫂那里,就这样我和她相遇了。

兄为人憨厚忠诚,人缘很好;嫂子直率泼辣,他俩对我是真的好,我们三年龄相差不大,共同语言很多,所以相处的很愉悦。那时用的通讯工具是BB机,有时候晚上需要出去回电话,我们会结伴而行,出出进进,一路玩笑不断,欢声不绝,他们想着法帮我排遣郁闷。兄当时已是测绘队一中队长,领着一帮大多数从学校毕业的小伙子常年在外面搞实地测量,工程结束后就回单位进行内业工作。兄就经常请他们来家里吃饭,我和嫂轮番上阵挥厨,我的特长是臊子面和几个川菜(水煮肉、酸菜鱼等),嫂子则是无所不能,最值得称道的是饺子、红烧肉等,西湖牛肉羹还是我那时跟嫂子学会的,这样的美味佳肴当然是吃的那帮小伙满心欢喜,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当然,在这些喧嚣、热闹的场合,她好像是不存在的,她当时在哪里,没人注意,也没人过问,但她肯定在她该出现的时候出现,比如拣菜、洗菜、拨蒜、刷锅、洗碗等。吃饭时她也肯定在,她不会给别人添麻烦找她吃饭,只是那样默默地坐在一边吃饭,沉侵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许她也在聆听,用心去感受那一份热闹,只是让人不易觉察罢了,让人觉着她跟热闹无缘。就这样一个沉默不语的老人。

兄不在的日子,我、嫂子、她平静的生活着,在我看来,她实在是个勤劳的人,没见她休息过片刻,一早起来做早饭,干家务,午饭一个人在家吃的很随便,完了就收拾我们晚上要吃的饭菜,该切丝的切丝,该切片的切片,只等着我们晚上下班后根据个人喜好炒、调,她的刀工很好。她会在院子里拣些蛇皮袋用水洗得很干净,然后拆开用针线密密麻麻地缝成大袋子备用(她的小女儿在老家县城做服装生意,在西安取货要用);她会把从家里捎来的花椒放在暖气片上烘干而后又用碗一遍遍研成粉末装进瓶子里……,洗碗刷锅她抢着干,衣服她抢着洗,嫂子的衣服都是她洗的。

嫂子心底挺好,可脾气不好,还很拗,对她说话从来都是命令似的,也不尊叫一声“妈”,而以“你”、“她”称呼,比如早上出门前,嫂子会对她说“你今天先把X做了,然后再把X做了……”,晚上吃过饭嫂子坐在床上边看电视边对我说“娟娟,你坐下休息会看看电视,让她去洗碗……”,我很看不惯,有时在背后要说说嫂子,但嫂子总是说这样习惯了,“她”也不会介意。嫂子还说,以前自己刚做完心脏手术那会,洗衣做饭所有活都由带病的“她”干,而且每天早上还要起早赶时间去后门口买新鲜牛奶。她那么瘦小单薄的身子怎么能走完来回近两站远的路,那得需要多长时间?可嫂子说挺快的。我就想,真像嫂子所说,她一点也不介意?她怎么会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别人,如此的任劳任怨、默默承受?!

我有时会和她交流。她用浓重的陕北方言告诉我她在老家时的生活,养zi(鸡)养羊喂牛……,种苹果大枣土豆……,劳作的地块有的离家很远,要十几里的路程,早上出发前带上吃的馍馍当午饭,晚上才回家。这样的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我这才明白,嫂子家里那些家务活及那不到两站的路,于她实在是算不了什么。她瘦弱的肩上怎么能扛那么多?!

我也和她开玩笑。兄后来重新分到一套一间半的房子,那半间做厨房,里面又用帘子隔开一块地方放了一个架子床,他们单位的单身宿舍也取缔了,我后来和她一起在那张小床上凑合了几休。记得有一晚上洗漱完毕和她对面坐在床上,我从装苹果的袋子里掏出一个又大又红苹果洗干净问她吃不吃,她说“不ci”(不吃),我就张大嘴咬了一口,然后使劲吸流着,又砸砸嘴接着问她香不香,她的皱纹于是又缓缓地舒展开了,开心地点头说香。她说我很热闹,爱出洋相,她喜欢。又说她有一个外甥女也很热闹。由此,我又明白还有一种热闹,其实是沉默的。

她的存在没有让我感觉到那个冬天的冷。有一次我匆忙中锁上房门又没带钥匙,口袋里没装一份钱,她急忙拿出她的零用钱让我带着先上班去;我洗澡被热水烫伤,她和嫂子一起帮我摸药、擦酒精,还帮我洗衣服等等。

后来年关临近,我回老家过年,完了又回这个城市上班恋爱结婚生孩子,一切按步就班,有时也会被浮躁淹没,被烦恼侵绕,被世俗裹挟。只是在没见过她。

我越来越觉着很怀念她,怀念她的与世无争,怀念她蕴含的最原始、最朴素的美。怀念她那种沉默的存在!

一直以来,每当我静下心来,脑子里总会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在布满黄土疙瘩,萧瑟荒夷的陕北,在有着几口土窑洞的院子,有一位矮小单薄的老妇,佝偻着背,迎着漠风,默默蹒跚地喂养着她的鸡、羊……,晕染着一个平凡、苍凉的生命!

我敬重这样沉默、柔韧的生命!就以这种形式永远的品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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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14 19:18: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