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离婚(小说) |
正文 | 山城虽属于南方,冬天比古城还冷。即使在寒冷的冬天,树上的枝叶不枯黄,江里的水也不结冰,太阳一照,看似暖洋洋的,就像古城的初秋一样。可是当你在外面站上一会儿,会冻得直打哆嗦。所以,北方人很难适应在这里过冬。 斜阳照在阳台上,那些花花草草虽然沐浴在阳光下,还是打不起精神,个个垂头丧气,蔫头耷脑,像受了气的小媳妇。任晓刚穿着毛衣正在给这些花草松土,施肥,他五十岁左右,个子不高,留着寸头,他长得不算英俊,甚至有点女人那种秀气,显得腼腆,随和。 一阵寒风吹来,他打了个寒颤。嘴里嘟噜着:“什么鬼天气,比古城还冷。” 他的声音不大,还是让屋里的人听见了。屋里地上有只旅行箱,付彬正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在床上整理。他们昨晚刚从新马泰旅行回来。听见老公说话,她抬起了头。她四十多岁,长相俊俏,微胖,身材高大。只见她把大眼睛一瞪,嘴一撅:“那你回古城啊!” 任晓刚停下手,扭过头,一脸严肃地说:“这可是你说的?” 付彬点点头:“嗯,我说的。” 只见任晓刚拍拍手的土,慢吞吞走进房屋,来到付彬身边,冷不丁将她拦腰抱住:“你再说一遍。” 付彬手里拿着衣服,挣扎着:“放开……” 任晓刚不但没松手,而是把她往床上一放,然后,弯腰把嘴凑到了她的嘴上。 付彬扔下手里的衣服,一把搂住了任晓刚的脖子,眼睛直盯着他,撅着嘴说:“我不让你回古城。” 任晓刚用手点着付彬的鼻子说:“傻瓜,你以为我真要回啊?”说着,他一把又搂住付彬说,“我可舍不得你啊!” 付彬说:“我知道你想楠楠,你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春节放假过来,你们就可以团聚了。” 任晓刚点点头,深情地说:“谢谢你,彬。”付彬说到他的心里去了,他是想念女儿。在之前,女儿一直与他在古城生活。现在,他出来一个多月了。头次离开女儿这么长时间。他怎么能不想呢? 付彬娇嗔地说:“谢啥子?咱们已经结婚,就是一家人,楠楠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 “嗯,我等会儿给楠楠打电话,传达你的意思。”说完,任晓刚扭过了头,付彬的话使他眼前潮湿,他怕那股热水流淌下来,让付彬看见。付彬人好,心好,长相也好,还会体贴人。他不止一次地想:这是自己几世修来的福分?现在他又像前几次一样,悄悄地用右手掐了左手腕一下,看是不是在梦里,顿时疼得他裂开了嘴。 “你怎么了?”见他呲牙咧嘴,付彬感觉奇怪。 “没什么,我去做晚饭。”任晓刚掩饰着,然后,起身向厨房走去。来到厨房,他才用手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付彬继续收拾她的衣服。 二 两人吃罢晚饭,任晓刚拿出手机拨通了女儿的电话。 听见女儿的声音,任晓刚满面笑容,温柔地问道:“楠楠啊!上班累不累啊?吃饭注意,尽量不要吃油炸食物……你阿姨说,让你春节到这里来过年。”突然,他的笑容僵住了,“啊!你说什么?” 付彬一边擦桌子,一边笑吟吟地望着任晓刚打电话。见任晓刚笑容僵住了,她也停下了手,轻皱眉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任晓刚。电话都挂掉了,任晓刚的手还拿着电话举在耳边,眼睛直愣愣地。 “晓刚,怎么了?”付彬走到他的面前问。 “噢!”任晓刚才放下电话说:“楠楠说她妈病了,她肯定是来不了了。” “还病得挺厉害?”付彬心里也咯噔一下,楠楠的妈妈,也就是花子,是任晓刚的前妻,他们离婚已经好几年了。 任晓刚心情沉重地点点头,他的脸上顿时乌云密布。然后,手颤巍巍地去茶几上拿了一支香烟,掏出打火机哆哆嗦嗦地去点,烟点着之后,他就坐在沙发上,闷着头抽了起来,烟雾在他的头顶弥漫开来,一点点地上升,上升。 见任晓刚这样,付彬感觉花子病得不轻。否则,已经戒烟的他是不会再抽的。 付彬坐到任晓刚身边,两手搂住任晓刚的胳膊,仰脸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任晓刚抬起头:“花子胰腺癌晚期。” “啊?”付彬惊得目瞪口呆,大张着嘴。虽然,她与花子从未谋面,还是感到了难过,毕竟这是一种不幸,是一种被判了死刑的不幸。 等她回过神,又去问任晓刚:“哪,哪怎么办?” 任晓刚漠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钟表在滴答、滴答地走着。两人都心情沉重地坐了一会儿,任晓刚起身说:“走吧!睡觉去!”说完,自己率先向卧室走去。付彬看任晓刚走了,她也赶紧站起来,紧随着任晓刚也向卧室走去。 任晓刚躺到床上后,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像是睡着了,却没有鼾声。可是,一晚上,付彬都感觉任晓刚在床上轻轻地翻动。 第二天早上,等付彬一睁眼,旁边的床铺是空的,任晓刚不见了踪影,她赶紧起身,打开了卧室门,只听阳台上任晓刚在说话,她就悄悄地站在了门口。 “楠楠,你辛苦了,有什么情况,你随时给爸爸打电话啊!”任晓刚说着,就转过身,向卧室这边走来。付彬赶紧转身回到了卧室,关上门,又躺进了被窝。此时,她有种难言的惆怅,还有点酸溜溜的感觉。任晓刚自从听说花子病了,就一直魂不守舍,心不在焉,沉默不语,寝食难安。这些都说明,任晓刚心里还装着花子。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他们毕竟做过夫妻,难以割舍,是在所难免的。 房门被推开了,任晓刚伸进脑袋:“彬,早饭做好了,你起床吧!” 吃罢早饭,任晓刚就点燃一支烟站在了阳台上。从昨天到现在,他的心的确很纠结,当他得知花子得了不治之症那一刻,他的心已经无法平静了,他恨不得立刻飞到古城去。可是,一想起已经和付彬结婚,怎么能说走就走,怎么好意思提出回古城去?可楠楠又要上班,又要照顾花子,怎么能忙得过来? 付彬在屋里,一声不响,自顾低头扫地、拖地。任晓刚的情绪感染着她,她也心事重重,不知如何去安慰任晓刚。处在她这个角色,是比较尴尬的,说与不说,说什么,她感觉都不合适。 午饭过后,付彬对任晓刚说:“晓刚,你回去看看吧?毕竟是得了那种病……”她不愿意说出“癌症”两个字。这句话,也是她考虑了一个上午的。她打心眼里不愿意让任晓刚走,可是,就是留下他,也是只能留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他的心早已飞到了古城,飞到了花子身边,还不如让他回去看看。 让任晓刚回古城,她也有顾虑,她想万一他回去,再也回不来怎么办?他们毕竟是原配夫妻,重续前贤,怎么办?可是,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任晓刚愁死。至于以后,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吧! 任晓刚抬起头,眼里写满了意外,随之便是感动,他没想到,付彬这么通情达理,这么大度。他红着眼圈说:“谢谢你,付彬!” 三 列车在缓缓地启动,任晓刚站在窗口,站台上的付彬随着列车移动着,列车越走越快了,付彬跑了起来,但还是被甩在后面,任晓刚看见她在擦眼泪。她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了,直到看不见。任晓刚也感觉自己的眼眶潮潮的,他用手背抹了一把,才转过身坐在了下铺上。 这时,车厢里嘈杂声一片,挪行李,找床铺,打开水,窄窄的过道,被挤得水泄不通。半个多小时后,纷纷攘攘的车厢才趋于平静。天也渐渐地黑了下来。车厢里又响起了杂吵声,大家该吃晚饭了。 任晓刚却不声不响,也不吃不喝,他脸冲里躺在床铺上。火车在“咣当,咣当”地行进着,他身子随着列车的摆动而摆动着。 当他一觉醒来时,是夜里三点。此时,车厢里寂静无声,大家都在酣睡中,只有昏暗的壁灯散发着幽暗的亮光。没吃晚饭也不感觉到饿,反而还有种沉甸甸的感觉。两天了,他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一听说花子病了,就特别心疼。难道自己还爱着她的吗?不,不,自己不能这样,这样对付彬不公,可是,有时候心不由己。 提起花子,任晓刚的内心是复杂的,是一种爱与恨的交织。这还要从他与花子的相识说起。 25年前那个冬天。有一天,快下班时,师父说:“晓刚,你师娘说让你下班到我家吃饭,她今天休息,包了饺子。” 任晓刚面无表情,平静地回答:“好吧!”他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喜怒哀乐,都不会表现在他的脸上。就像现在一样,虽然,他特别喜欢吃饺子。 他这种冷冰冰的性格,师父早就习以为常了。 其实,童年的任晓刚,是一个非常开朗、健谈、可爱的孩子,那时,他和祖父母生活在江南的乡下。因为他出生不久,母亲就去世了。年轻的父亲面对着刚出生,浑身软绵绵,嗷嗷待铺的他,手忙脚乱,手足无措,是祖父母来把他抱回了乡下。他十岁的时候,祖父母相继去世。此时,他的父亲才从老家把他接到了古城。而这时,父亲已经再婚,又生了三个孩子,继母当时三十多岁,高高大大的,颧骨也很高,一脸的凶相,是个十分厉害的女人。 那天任晓刚战战兢兢,跟在父亲身后走入家门时,父亲让他把那个女人叫妈妈。他低着头,红着脸,憋了半天也没叫出来,从小到大,他也从来没喊过妈妈这两个字啊。 见他不吭声,继母就斜着眼,撇着嘴说:“怎么像个野孩子似的?”说着,站起身说了一句,“没有教养。”转身走了。 父亲点头哈腰,跟在继母的身后,陪着笑脸说:“乡下孩子,什么也不懂。” 晓刚来从进门那天起,继母就从未正眼看过他,经常像躲瘟疫似的从他身边走过。还动不动指桑骂怀地骂他,骂他是乡巴佬。说:“你这个乡下人,又脏,又丑陋,把家里的人都丢完了。哪儿也不许去,在家里干活。” 任晓刚很委屈,他噙着泪水把这些告诉父亲,父亲却不以为然地说:“她是你妈,说你,骂你,打你都是应该的,少说话,多干活!” 他哪里知道,父亲是个严重的妻管严,继母把眼睛一瞪,父亲就吓得屁滚尿流,浑身筛糠似的发抖。哪里还敢去劝说继母? 听完父亲的话,他无望了,在这个家,他无依无靠,只有闷着头,无休止的干活。从那个时候起,笑容就在他的脸上消失了,随之,他变得沉默寡言了。 下班后,任晓刚和师父向师父家走去。一进门,师母早已包好了饺子,就等他们进门下锅呢。师母在西郊上班,每天往返于西郊与南郊之间,家里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孩子。 吃完饺子,师父的儿子去写作业,三个大人坐在客厅里闲聊。师父两口子,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任晓刚则瞪着眼听。 聊着,聊着,师母话锋一转说:“晓刚,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如果能成,你就早点结婚,离开那个家。我认识的这个姑娘长得不错,今年24岁,还是个独女。” “行啊!就是我这条件……”师母明白他的意思,她也知道,任晓刚自从工作后,每个月的工资都如数上交,加班费自己零花,如果不加班,就没有零花钱。拿什么谈恋爱结婚呢? 师母说她去问问姑娘再说。 几天后,师母给任晓刚打电话说:“人家姑娘说不介意你的情况,可以先认识一下。” 四 又过了两天,任晓刚见到了师母介绍的女孩。 她个子不高,圆脸,头发漆黑,肤色雪白,眉目清秀,眼睛细长,嘴唇薄薄的。师母说她叫花子。 两人见面后,花子给师母说:任晓刚忧虑的可爱。没过多久,她还把任晓刚领回了家,他的父母都非常喜欢,特别是听说任晓刚勤快,能吃苦,会做家务时,更是满意。因为,她们的宝贝女儿什么都不会做。至于任晓刚的家庭状况,他们说无所谓,只要两个年轻人相亲相爱就行。 两人认识一年后,花子父母对晓刚说:“你们结婚吧?你早点离开那个家,也少受点罪。” 任晓刚则低着头不吱声,他拿什么结婚呢?继母早就放出话来:“家里穷得叮当响,饭都吃不到嘴里,哪还有钱给你娶老婆?” 花子父母了解到这一切后,说:“晓刚,我们把你当儿子待,结婚、做家具你就不用管了,我们全包。” 任晓刚一听,眼泪“唰”地流了出来,自从来到古城后,他一直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没有人疼他,爱他。弟弟妹妹可以在父母面前,任意撒娇,他却只能不停地干活,或躲在储物间的床上发愣。现在,花子的父母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他好像又回到了幸福的童年,好像又回到了祖父母身边。他发誓这辈子就是当牛做马也要对花子好,也要孝敬她的父母。 任晓刚和花子结婚后,花子父母还动用关系,把任晓刚调到了西郊工作。等花子生完女儿后,他们又把外孙女接到身边来照顾。 花子除了上班,便无所事事。孩子,晓刚的毛衣都由母亲织,做饭,做家务都有晓刚。她整天对着镜子描眉,涂口红,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小姑娘。 每个月一发工资,花子就对任晓刚说:“咱们去逛街吧!” 从西郊坐车,到钟楼下车后,花子手挽着晓刚胳膊,像一对初恋情人一样,卿卿你我,沿着东大街挨个逛商店,皮鞋店,服装店。花子一看见皮鞋,衣服都要试穿,合适就买下。买好了鞋子和衣服,花子拿起就对晓刚说回家。从来也不说给晓刚买东西。 任晓刚也无所谓,他想女人就是要穿的靓丽,打扮得漂亮。老婆漂亮了,即使自己一年四季都穿工作服,也心甘情愿。两人都是工薪,工资不高,再买了衣服,就刚够吃饭的了,所以,他们的日子时常捉襟见肘。 转眼楠楠上学了,任晓刚又承担起为女儿检查作业的任务。花子闲来无事,又没有任晓刚陪着说话,感到无聊,就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舞厅跳舞。 花子去跳舞,任晓刚开始是不同意的,他认为舞厅没有好人,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他去过舞厅,昏暗的灯光下,男人都像狼一样,瞪着散发着绿光的双眼到处寻找猎物,更有甚者,走到女人面前,肆无忌惮地把女人从上看到下,像是买牲口。舞曲响起后,那些个男人搂着女人,含情脉脉地,有的恨不得把女人贴到自己怀里。 可花子却说,她都是和熟人跳。晓刚也知道她的舞伴是同事。 五 楠楠读到初中后,课程更紧了。任晓刚白天上班,做饭,晚上陪着女儿学习,一点都不敢怠慢,花子还是我行我素,每天晚饭后去跳舞,而且回家越来越晚。回来后,对躺在床上的任晓刚也不理不睬。洗漱后,独自躺进被窝。任晓刚伸出手臂去搂她,她紧紧地裹着被子不放,无奈的任晓刚,只有叹口气,沉闷地转过身去。 那天晚上,任晓刚忍无可忍了,强行揭开了花子的被子,把她搂进怀里。花子又蹬有踹,还挠烂了任晓刚的脸。嘴里还嘟嘟哝哝道:“像个木头一样,不懂得浪漫,不要碰我。” “花子,你不要学电视剧里,咱们是普通人,要过日子,哪有那么多浪漫?”任晓刚感觉花子太幼稚,太理想化了,就忍不住说了一句。 花子杏眉一挑:“我学电视里?你看看,哪个男人像你,窝窝囊囊,就会围着锅台转,连老婆都哄不好,没出息!” 任晓刚一听,气坏了,脸憋得通红:“我围着锅台转?好,从明天开始,我不做饭了,我也去跳舞。” 花子一听,不吭声了。她也知道,任晓刚不做饭,她吃什么?再者,任晓刚去了舞厅,她还能自由自在吗? 其结果,两人是不欢而散。 不久的一天,任晓刚在上班时,一位好心的同事对他说:“晓刚,别让花子跳舞去了,舞厅都是些什么人?别把花子给染坏了。”其实,此人正是有所耳闻花子与舞伴关系不正常,才这样对任晓刚说的。 任晓刚却笑笑:“她有固定的舞伴。没事的。” 善良的任晓刚,他怎么也想不到,花子已经有了外遇,对方就是她的舞伴。而且,在外面还闹得纷纷扬扬,许多人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要不是花子提出离婚,他还不蒙在鼓里呢。 那晚花子回来后,对他郑重其事地提出了离婚,他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为什么要离婚?”他怎么都想不到花子能和他离婚。 “你没有情调,不懂得爱情,像个榆木疙瘩。我无法和你再生活下去。”花子说出了一连串不满。 任晓刚感到一股热流直冲头顶,顿时天旋地转起来。他定定神,花子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遇到了她可青睐的人。否则,她哪能有这样的比较呢?舞厅是个大染缸,把单纯无知的花子染坏了。 “花子,你不要一时冲动,不要相信别人的甜言蜜语,你离婚后,准备和哪个结婚?” “王大富,他非常喜欢我,我们恋爱了。”花子说这些时,脸上红扑扑的,双眼闪闪发光,好像幸福马上就要降临似的。王大富搂着她,亲吻她的情景,让她想起就脸红心跳。 任晓刚一听,倒吸一口凉气。那个王大富和花子是同事,像个“闲人”似的,留个大背头,一撇小胡子,穿条喇叭裤,叼着烟卷,流里流气地,成天游游逛逛,虽然早已结婚,还不甘寂寞,经常喜欢在外面沾花惹草,花子和他染上还有个好? “花子,王大富是个什么东西?你和他……” “这不用你管,也不许你这样侮辱他!”花子杏目圆睁,一脸的怒气。既而,她又说,“咱们还是好说好散,各走各的路吧!” 花子要离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她的父母听到后,怎么都不同意。女儿和任晓刚生活,他们放心,晓刚脾气温柔,没有多余的话,什么活都能干,对女儿又好。女儿一旦和那个“闲人”王大富结婚,不得受苦啊!何况,王大富还没离婚呢。别把女儿给闪了。 面对父母苦口婆心的劝阻,花子听不进去,她不耐烦地对父母说:“婚姻自由,你们老了什么都不懂,我要趁着年轻,好好享受生活,和任晓刚那个木头人在一起,没劲,没有意思。你们放心吧!我会把握住的。” 父母不同意也没用,花子一不做二不休,她把自己的换洗衣服一拿,干脆在外面租房自己过了。 父母一气之下双双病倒了,任晓刚和花子一起伺候。每天一下班,他就回到岳父母家,做饭,洗衣,陪夜,清理大小便,什么活都干,有一次背着岳父去医院,腰部扭伤,一直弯着腰走路,一个多月才好。岳父躺在床上老泪纵横地说:“晓刚,对不起你,花子不懂得珍惜,她早晚要吃亏啊!”半年后,岳父病逝。 任晓刚继续伺候岳母,又过了半年,岳母又撒手人寰。临终前,老人一手拉着任晓刚,一手拉着花子说:“晓刚是个好孩子,花子你要珍惜啊!妈希望你们过下去……”然后,把他们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晓刚不住地点头,花子低头不语,老人流着眼泪,瞪着眼,咽了气。任晓刚含泪用手合上了老人的双眼。 任晓刚安葬完老人,就与花子办了离婚,楠楠和任晓刚一起生活。 任晓刚离婚后,每天除了上班,回家就给女儿做饭。见他一个人带孩子,许多好心人上门给他介绍对象。他却说:“楠楠还在上学,我得等着她高中毕业再说,我怕孩子分心,影响学业。” 不久,他听说王大富并没有离婚。又过了几个月,又听说王大富老婆去捉奸,还打了花子。至于细节他也不太清楚。 六 花子独自居住后,白天上班,晚上下班吃过饭,洗脸,梳头,描眉、涂口红,穿上花裙子,登上高跟鞋去赴约。 舞厅里王大富搂着她蹭二步,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两人紧紧贴在一起,随着舞曲的节奏缓慢地摇摆着。舞会结束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相跟着,鬼鬼祟祟回到花子的出租屋。王大富先进屋,花子左右看看没人,才关上了大门。 花子一脚踏进屋里,就被门边的王大富一把揽腰抱住,疾步向卧室走去。不一会儿,卧室里传出一阵地动山摇,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和呻吟声交织在一起。暴风骤雨过后,王大富像一堆烂泥似的躺在床上,如果不是起伏的胸脯,就像死人一样。 花子躺在王大富胳膊窝里,她脸上带着幸福的满足。她看了一眼王大富:“大富,咱们什么时候结婚?我再不想这样偷偷摸摸的了。” 王大富瞪着眼回答:“再等等,再给我点时间。” 花子双眉紧皱,撒着娇说:“等到什么时候啊?” 王大富一脸的迷茫:“我也不知道?” 花子一骨碌坐起来,急切地问:“哪我怎么办?” 王大富也坐起来,伸着脖子,像斗鸡似的:“你说怎么办?离婚是我一人说了算吗?” 花子见王大富发火了,就低下头不再吱声。 其实,王大富就没提出离婚,他也不敢提离婚。老婆是列车员,跑古城到广州一线,外块加奖金顶自己工资的好几倍,还从广州带回一些手表,布料,衣服等紧俏物品,再销售出去,每个月的收入非常可观,自己单位效益不好,经常发不出工资。一家人吃喝全靠老婆,自己也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可在家却是个缩头乌龟。只是老婆三天两头跑车,经常不在家,自己独守空房寂寞,每天才到舞厅消磨时间,寻找刺激。 花子和他是同事,又在一个班组工作。花子初来舞厅时,就只和他跳舞。他喜欢花子的温柔、白净,还有丰满的身段,特别是那高耸的乳峰,像两座小山似的,时常让他浮想联翩。每当他搂着她那柔软,妙曼的身体,他的体内总是蠢蠢欲动。不像老婆,又黑又瘦,浑身干材似的,搂到怀里,像搂了一推骨头。征服花子,成了他日思夜想的愿望。 他开始做功课,经常拿着老婆带回的东西送给花子,经常甜言蜜语地哄花子开心,经常用眼睛深情地望着花子,经常还搂着花子,紧紧贴在她的身上…… 那晚,他感到花子身子颤抖地厉害,眼里充满了渴望。他就拉着花子走出舞厅,躲进树林里,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宽衣解带,迫不及待地搂在了一起,干柴遇到了烈火,熊熊燃烧起来。他终于征服了花子,也感受到了野花还是比家花香。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在以后的交合中,他随口一句“咱们都离婚,然后,咱们两个再结婚”,不久,花子便离了婚,把他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花子当真了,还对他一往情深。但他不糊涂,他知道他一旦离婚,再和花子结婚,他们两个还不喝西北风去啊?可是,又不忍心放手花子。怎么办?王大富几天都寝食难安。又一想,管他呢!她愿意投入自己的怀抱,多个女人陪着有什么不好?她愿意离婚,我有什么办法。 这样过了不久,有一天晚上两人正在厮混时,听见有敲门声。花子让王大富别动,她去开门。门打开后,只见一个女人带着四五个小伙子冲了进来。花子一看,顿时脸色苍白,六神无主,为首的女人是王大富的老婆。 那女人进门先揪着花子左右开弓扇了几个耳光,嘴里还骂着:“臭不要脸的,勾引别人家男人,有本事去做鸡啊?” 然后,走进屋里对王大富说,“你乖乖回家,不许再走进这里,如果,你要离婚也可以,我一天也不让你们好过,不信等着瞧。”说完,对那几个小伙喊道:“给我砸!” 噼里啪啦一阵响,花子屋里仅有的穿衣柜镜子被砸烂,衣服扔了满地,连厨房的锅碗都没幸免。原来,王大富老婆对花子与王大富勾搭早有耳闻,那天,她故意请假没去上班,带着娘家几个侄子,在舞厅门口等着王大富出来,然后,又尾随到花子出租屋。 那天晚上,等王大富他们走后,花子捂着脸,望着地上的玻璃碎片,衣服,哭了一晚上。等她第二天肿着眼圈去上班时,单位的人都对她指指点点,领导也找她谈话说:“王大富老婆来说,是你勾引着王大富要离婚,破坏了他们的家庭,以后,绝不能再和王大富在一个班组工作。花子,你们组里刚好多了一个人,你看这……”花子顿时明白了领导的意图,让她下岗。 花子明知道这是王大富老婆的主意,可是有什么办法,她无依无靠,孤身一人,没人替她说话,没人替她做主,更没人替她撑腰,只有乖乖地回家了。 七 任晓刚在单位主管外协,付彬是一位来自山城的业务员,她四十多岁,高个子,长相漂亮,皮肤白皙。她在一家私企工作。初次见到任晓刚时,她感觉任晓刚工作认真,踏实,但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每次请他吃饭,他总是说要回家给女儿做饭。这不由得引起了付彬的注意,现在这么顾家的男人几乎没有。后又听说任晓刚是离异的,是他老婆有了外遇,她便对任晓刚更加关注。她丈夫病逝两年了,她一直是孤身一人,孩子常年住校。在山城时,有不少中年男人追求她,都不是她所喜欢的,而任晓刚却正中她的下怀。 一天,她等任晓刚给女儿做好饭,便把他约了出来。咖啡厅里,两人面对面而坐。两人从工作聊到家庭,又聊到了孩子。那次聊过之后,付彬感觉任晓刚心地善良,有责任心,是可以依托终生的人。从此,她越来越喜欢上了任晓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有事没事总爱往古城跑。 任晓刚觉得付彬不但漂亮,性格开朗,为人真诚,心地善良,是个不可多得好女人。能与她终生为伴,也不枉活一生。面对付彬频频的示爱,他不是不想接受,而是感到楠楠还没有毕业。 当付彬提出:“晓刚,你一个人带孩子,我也是一个人带孩子,咱们还不如合到一起过日子吧?” 任晓刚却说:“付彬,我也觉得你这人挺好的,可是,眼看楠楠就要高中毕业了,能考上大学,我就供她,如果考不上,就让她去找工作,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在一起生活了。” 付彬听了他的话,心里挺感动的,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一年后,楠楠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去找了份工作。这时,付彬对任晓刚说:“我们可以结婚了吧?” 任晓刚点头答应。 两人结婚后,付彬让任晓刚办了内退,并在山城给他找了份工作,两个人在山城过起了日子。不久,两个人去泰国旅游度婚假。 八 花子回家后,每月只有三百多元的生活费。每天买便宜菜,下面条吃。这样还是没钱交房租,在万般无奈之下,她搬回了父母的房子里居住。然后,在一家私企做了工人,她是铣工,每天站着干活十多小时,下班回到家,腰酸背痛,趴到床上一动都不想动。不到一个月,她累病了,在床上躺了三四天。 那几天,她水米未尽,嘴唇干裂,脸色苍白,一个人孤单地躺在床上。她想了很多,很多,想到了父母,想到父母的死,想起父母对她的规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话一点都不假。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都是自找的,活该。 她又想到了任晓刚,想到在家时,整天吃现成的,稍有点头疼脑热,任晓刚都会给端水买药,对她关心备至。还有女儿楠楠,多么可爱的孩子。自己当时一意孤行,不顾及父母,晓刚,女儿的感受,现在想起,自己是多么的自私。而对自己信誓旦旦的王大富自从他老婆闹过之后,就从人间蒸发了。自己太傻了,太相信他的话了,现在,把自己吊在二梁上,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唉! 花子病愈之后,又找了一份工作,在饭店洗碗。虽然脏点,不是太累,还管三餐。和饭店的年轻人在一起,她还不感到孤单,只是她干完活后,总是默默无语地坐着发愣。 这时,也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她笑笑说:“我不想考虑这种事。”她想自己没有资格再去找男人,心已经死了,这辈子就这样过吧! 花子很快衰老了下去,身体也越来越差,三年后,感到腹部不适,她也不去检查,忍受了大半年,终于在饭店痛昏了过去,送到医院被诊断出胰腺癌晚期。医院找到社区,社区又找到了花子的女儿楠楠,此时,楠楠刚工作不久。 楠楠接到电话后,心里很不是滋味,自从母亲离开家后,很少回来看望她,她一直和父亲生活,里里外外都是父亲,父亲即当爹,又当妈,买菜做饭,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带她买衣服,买鞋子,开家长会。妈妈这个字眼在她十五岁时,就再也不曾呼唤过。 现在,望着病床上那个衰老的女人,她不相信那就是自己的母亲,在她的印象中,母亲年轻,温柔,白白净净地。她还依稀记着母亲当年和父亲闹离婚的情景。 那晚她被一阵说话声吵醒。只听父亲说:“你还是多考虑一下女儿吧?她还没有长大。” 母亲却说:“我考虑不了那么多,不是还有你吗?” 父亲说:“我是个男人,对她再好,也代替不了你这当妈的。” 母亲停了会儿说:“那我也不能在这个家里闷死。” 父亲又说:“花子,你变了,你变得自私了。” 只听母亲激动地说:“不是我变了,是我才明白过来,等她长大了,我也老了……” “你……”接着,一阵脚步声,父亲像是离开了客厅。 从那以后,楠楠心里挺恨母亲的,但她从来没在父亲面前表达过,她不想让父亲伤心。 花子住院的第二天苏醒了,当看到女儿时,她咧着嘴哭了:“妈对不起你,楠楠,妈当年太自私了,我这是自作自受,你上班去吧?不要管我,我不能拖累你呀!” 楠楠搂着妈妈的肩膀说:“妈,别想那么多!看病要紧。” 第二天,见母亲好了点,楠楠就白天上班,晚上在医院陪护母亲。这样忙碌了一周后,楠楠也顶不住了,她上班无精打采,头昏脑胀的。给父亲打电话吧?父母已经离婚,父亲也没有义务再来照顾母亲。正当危难之时,父亲来电话了,她就告诉了父亲。 九 正当楠楠发愁时,任晓刚回来了。那是个清晨,他连家都没回,风尘仆仆地直接来到了医院。楠楠看见父亲,如同看到了救星,她兴奋地接过了父亲的提包。 花子也瞪着眼看着任晓刚问:“你怎么来了?” 任晓刚笑笑:“过来看看你。” 花子却皱起眉头说:“我不需要你们,你们都回去把!”说完,把头拧向了一边。她想,自己当年对不起这父女俩,现在,自己病了哪有脸再让他们伺候,再拖累他们?自己就是死了也罪有应得。再说了,任晓刚已经结婚了,伺候自己算什么? 此时,任晓刚虽然没说话,内心却波涛汹涌,几年不见,花子已经瘦得变了形,眼窝塌陷,头发枯黄泛白,脸是土灰色的,手指像鸡爪子似的。睡到病床上,窄窄的一条,像个木乃伊似的,显得床那么空旷、宽大。看着花子的倔强劲,任晓刚也不再说什么,他把楠楠拉到门外说:“我先回家,你没事就上班去吧!我晚上再来。” 晚上等任晓刚来到医院时,花子干脆不理他,她的头一直歪向一边说:“你来干什么?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你已经有老婆了,你这样做你老婆怎么看你?” 任晓刚却说:“你不还是楠楠的妈妈吗?我替楠楠总可以吧?” “不行!你走吧!”花子很倔强地说。 见花子很排斥他,也不吃饭,还生气,任晓刚就暂时回家了。 第二天,付彬来电话询问花子的病情时,任晓刚说:“比较严重,情绪不好,不让我去病房,这样下去,楠楠无法上班啊!” 付彬沉默了一会说:“你也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这样又过了两天,第三天的清晨,任晓刚到医院送饭时,付彬却走进了病房。 任晓刚大张着嘴,紧盯着付彬。他拍拍头,眨眨眼,恍惚在梦里。 付彬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像不认识他一样,径直走到花子病床前:“花子姐,我叫付彬。” 花子瞪着眼:“我不认识你呀!” “姐姐,认识不认识,都没关系,今天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我就是那个和任晓刚结婚的女人。” “噢!”花子像是明白了,她看看任晓刚,又看看付彬,然后点点头,“谢谢你来看我。” 听完她们的对话,任晓刚知道这不是梦,的确是付彬来了。可她来干什么呢? 只见付彬坐在了病床边,拉着花子的手说:“姐姐,我们是有缘的人,因为,我们都爱上了一个男人。”说完,她抬头看了一眼任晓刚,眼神却是忧郁的。 “那是原来。”花子点点头。 “姐姐,不管原来,还是现在,我们都曾经爱过他,对吗?”不等花子说话,她又说,“姐姐,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现在不爱他了,要和他离婚,把他还给你。” “付彬,你?”任晓刚先忍不住了,他想,付彬是不是疯了,做出这样的决定。 “啊!不,不,不,你,你这是……”付彬的话,使花子目瞪口呆,她语无伦次,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姐姐,因为晓刚一直都爱着你,现在你病了,更需要他,如果我们不解除婚约,你不会接受他的。我不忍心看着他痛苦,我要成全你们……” 听到这里,任晓刚埋下了头,泪水涌出了他的眼眶。此时,他能说什么呢?当得知花子生病的那一刻,他的心也像病了一样,疼痛难忍。可是,付彬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人,她是爱自己,才选择放手的。只是这样,太对不起付彬了……有时候,爱是沉重的,有时候,爱更是一种责任。 花子躺在床上,她流着眼泪对付彬说:“妹子,我知道你是好心,谢谢你,走到今天这步田地,都怪我自己,我是自作自受,不需要任何人来怜悯。你们都走吧!” 付彬起身,握了握花子的手:“姐姐,你要好好治病,保重!” 然后,付彬走到任晓刚面前,低着头说:“晓刚,离婚证明我带来了,你抽空,我们去一下街道办事处,我先吃饭去了。”说完,她向门外走去。 一直默默无语的任晓刚抬起了头,他犹豫了一下,才抬脚跟在付彬身后也走出了病房。此时,旭日已从东方升起,他看见,晨曦中的付彬步履轻盈,浑身洒满了金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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