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人啊人 |
正文 | 他是我的得意门生,当年我竭力推荐他留校当后备老师。他也是罗织我罪名的揭发者,因为只有他掌握我的秘密。他更是我的好朋友,在我人生的关键时刻,与我结为知己。 人啊人,活着都要走路。地上的路太多,哪条路上都有风景。有些风景会把人迷惑,引向歧途。只有走得久了,回头看看,才知道自己应当怎样走路,走什么样的路。 他叫方舟,不仅人长得帅气,成绩也是班里的佼佼者。大凡老师都喜欢听话、聪明好学的学生。我也不例外。毕业的时候,学校要求挑选几个品学兼优的学生留校,培养当老师。我首先推荐他。学校经过考察,同意了我的推荐,并要求由我来带教。 其实,我也是初出校门的青年,与他只相差五六岁,同他走在一起,常常分不清谁是哥,谁是弟。但我毕竟是老师。他对我很亲热,又不乏尊敬。我们住在一个寝室,同出同进,无话不谈,亲密得像一个人。 我把我珍藏的书,古典的、外国的、近代的、现代的,毫无保留地借给他看;我对书里的、社会上的林林总总,坦诚地、敞开地与他交流看法。他有较好的文化素养,我们谈得很投机,成为知己。 命运对我来说,可谓一帆风顺。校长好像对我特别青睐,特别器重。进校不到一年,就提为教研组长,还把我树为先进典型,甚至有心培养我入党。年轻而不知天高地厚的我, 一时有点飘飘然。 有句话,叫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正当我踌躇满志的时候,一场政治风暴无情地卷来。那个威风凛凛、行政13级的老校长一夜之间成了叛徒、特务,可怜我这个懵懵懂懂、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也一下子成了叛徒特务的走卒和黑旗子。 岁月是个万花筒。昨天的座上宾,今天的阶下囚;昨天的老革命,今天的革命对象;昨日的红人,顷刻之间成为黑线人物。原来那些骄人的先进事迹,都成了斑斑劣迹。 我的知己方舟,不得不对我重新审视。看人的角度一变,什么都变了。一个特务的黑线人物,一言一行都成了别有用心。原来的关心,变成了拉拢;原来的坦诚,变成了暴露;原来的借书助读,变成了封资修的腐蚀。他不敢再与我接触,深怕成为爪牙的爪牙。他摇身一变,反戈一击,贴了我很多大字报,成为一颗颗重磅炸弹。我怎么解说都没有用。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是这么看我的,反之,我也怎么看他。我后悔,怎么会推荐这样的人留校,怎么会与这样的人结为知己? 不过,我毕竟是个小青年,参加工作不久,历史清白,没有前科。查查我的档案,几乎都是优良记录。加上我这个小小的教研组长,算不上是什么“官”,排不上走资派的行列。暴风雨中,我终于躲过了一劫。不过留在心里的阴影,怎么也挥之不去。 风雨过后,我们都分道扬镳。我进入了政府机关工作,他也离开了原来的单位。至于去了哪里,我没有打听,也无意去打听。在一次老同事聚会的场合,我们又见面了。我与所有的同事,都握手打招呼,但有意回避他。他笑着看我。我看得出,他很想与我握手,但见我心不在焉的样子,伸出的手有尴尬地缩了回去。 倒不是我记仇,心胸狭窄。主要是心头的阴影太深。我不是政治家,可以在台面上与敌人握手言欢。我装不出来。 聚会散后,我独自回家。刚迈出几步,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方舟。他轻轻地说了一声:“老师,你还能原谅我吗?学生向你请罪了!” 这时的方舟,满脸的虔诚。我看到,他的眼里挂着泪花。 人的感情真的很奇怪。有时说一万句话,都不能释怀,我却被对方的一句话、一滴泪感化了。阴影挤压在心里时,很厚、很浓,一旦释放出来,一阵风就吹得烟消云散。我们的两双手又紧紧地握在一起。 当年,我们都是初出茅庐的小青年,他比我还年轻。在那个年代里,我就没有错误?我不是也贴过他人的大字报,认为自己很革命?我向人家道歉过吗?难道我不能对一个学生的失误网开一面?他能当面向我道歉,境界远高于我。我为自己在聚会上的不礼貌行为感到深深的内疚。 不久,组织部门对我进行考察。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他们要多方面听取意见,当然还要听听曾经反对过我的人的意见。方舟自然是他们听取意见的对象。方舟究竟向考察组人员说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知道,组织上对我的考察是结论是圆满的。 方舟凭着他的聪明才智,事业一帆风顺,当了一家事业单位的中层领导。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他约我小聚。举杯换盏之际,他向我倾吐了一番肺腑之言: 人生就像雨中行路。打伞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能把雨伞给予他人,可以与人合伞同行,不能为了自己不淋雨,把他人推向雨中。 我也谈了自己的人生感悟: 雨满天都是,伞只有小小的一把,淋到雨的,不要去计较只有一把小伞的人。雨总有停的时候,人生的路好长好长。不管晴天雨天,不管是否走在同一条路上,心诚,可把弯路走直,不诚,可把直路走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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