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画匠 |
| 正文 | 画匠 赵富 画匠，顾名思义，是个匠人。在乡下里，能工巧匠是有身份的人，虽然称不上什么“大家”，但在我家乡那疙瘩，而是很吃香的，受到乡亲们的上眼皮看待，这道是真的。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是六、七十年代以及更以前的事了。我的家乡，是座落在松嫩平原上的一个很很普通的村落。那时的农村文化层次，就跟其生产经济一样，那是相当落后的，一个屯子能星崩出个中学生，也就算是烧高香了。不过，虽然说是画匠，不能跟艺术家、画家相提并论，但也不是每个屯子都有的，有的时候一个公社也不能产出来个八的。 记得我居住的老屯是县城西部，总共有六、七个公社，而能描龙绘凤的画匠却也是凤毛麟角的，数数上名的也就那么三、五个能拿得出手的。所以，乡亲们想画个柜、镜子等什么的，改变一下屋里的文化氛围，可就是愁着找不着画匠作画。就是找着了，也得托亲亲、靠门子，象求人似的，且还得排号；当画匠作画时，还得好吃好喝持候着，总象怕人家不给好好画留着两手似的。其实，道不是这样的，画匠是很有职业道德的，每一个“作品”都是相当地认真严肃，象个“大家”在做工笔画一样的态度。 在农村，当时要是能称得上为匠人的人，可不是打小米酱的，肚子里多少也是有点墨水的。特别是画匠，比其他能工巧匠还高一层次，那是搞“艺术”的人，搞形象的，只几笔勾抹，花象真的，鸟象活的，让屯里人打从心里就更是尊重和佩服。农民是即得利益者，画匠又与他们的生活环境息息相关，有着打折骨头连着筋的联系。所以说，画匠在他们心中，是一等的文化人。 画匠，是自由职业人。虽说“自由”，他们在社会的大环境中生存也不能超脱。无怪乎有几种情况下维系着自个的画业：一是完全脱产的画匠，不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常年在外边作画谋生，但要交生产几个钱的，否则队上是不放行的；二是半脱产的画匠，农闲猫冬时到外村作画，农忙时回来劳动；三是一遇到政治风浪，如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脱产和半脱产是不行的，都得回到队上参加劳动。记得我的一个远支的叔叔是画匠，因给一个成分不好的人家画了24孝，在文革中还戴了高帽，画笔扔了多少年才又捡起来，这件事让我刻骨铬心。 画匠，柜上作画的作品，应属于通俗画艺术之类。其题材有山水画，有花鸟画，有人物画，近似于油画、国画、水粉画之列，但有个时候又有点“四不象”，没有什么流派。但会看的人一瞅，就能猜出是谁画的。按照专业的术语，叫有自个的独特风格。画匠的作品，虽然这些油抹登不上大雅之堂的画展和收藏，可在农家里的几样家具和饰品上，红红绿绿、浓墨重彩的涂抹，让庄家人的小屋却增添了几分喜气和光彩。 记得在县城西部，有两个赫赫有名的画匠，每到画柜的繁忙季节，可是乡亲老早就打招呼相约的香饽饽了，可能有的时候还排不上号呢。一个是通泉公社的，叫王思兆，是从山东闯关东过来的，三十多岁，据说在县城里也是很有名气的画匠。我是在县文化馆创作班上认识的，他有一套连环年画还送到省里出版社，受到编辑的赏识。其家具方面的画功很深，乡土气息很浓。在十里八村，只要人们一提起王画匠，便没有一个不伸大拇指的。另一个通达公社的，叫柴画匠（忘了大号了），他也是从山东闯关东过来的，四十多岁，据说是从山大艺术系没毕业，来到本地就以画画为生了，他的画便重于正统，在农村中没有王思兆受欢迎程度高。致于柴画匠，我是通过一个朋友介绍认识的。后来一次我到县里照相馆照像，见到后面大屏幕背景上，是一幅新竣工的南京长江大桥水粉画，那气势浩然恢宏的画面，让人顿感新鲜、赞叹、震撼。再往画面右下角一瞅，署名竞是柴画匠（忘了大号了）。噢，从那以后我就反复思索，两个画匠，不能说谁高谁低，应该是各有千秋呀！不过，一般画家具，农民们还是愿意请本地的土画匠较多些，因为这两个“大家”，一来实在不好找，二来手功费也贵点，而本地画匠虽名声小点，大多都是近两年才“撸生”出炉的，但画出来的东西却也花花绿绿怪好看的。这多少也体现出来了农民的“实惠”观念。 在一般情况下，农家需要画匠作画的家具和饰品主要有几类。一是大柜面，主要需画花卉方面的内容较多，直接往木面上画；二是被套门，主要需画鸟虫方面的内容较多，直接往玻璃上画；三是大镜子，主要需山水方面的内容较多，直接往玻璃上画；四是碗柜门，主要需水果方面的内容较多，直接往玻璃上画；五是衣柜门，主要需龙凤方面的内容较多，直接往玻璃上画；六是白事，谁家的老人没了，请去画匠给棺材四壁上画24孝图，直接往棺材木面上画。 画匠作画的时间，也分为几个阶段。冬天队上打完场，是一年的农闲季节。往往这个时候，农民便开始猫冬了。所以，画柜、画玻璃等物件，大多是在冬天里进行的较多。这是其一。其二是谁家的孩子结婚，需要全部家具顶颜一新，这必须请画匠到家作画。其三是大年前，人们习惯干干净净、新新鲜鲜地过大年，家具也需重新布置一下。在这三个阶段中，是画匠最忙的时候。 画大柜，是农家需画匠画活最多的形式之一。大柜为长方形的上面带盖的木制箱体，主要用来装衣物的。在上世纪70年代和70年代之前的东北农村，最为时尚的传统家具即为大柜，即美观，又实用，家家少不了的。小青年结婚娶媳妇，大柜是必须有的。记得结婚时，父母给我们两口子做了一对新柜。画柜时，为了全新一遍，也把父母的旧柜带上了。旧柜铲原漆，看似简单，但也是很有学问的。屯西头的李画匠头天晚上，从灶坑里扒出小灰，用水和好成泥状，然后乎在柜面上，第二天早晨把小灰铲掉，原柜漆层就让小灰沾掉了。画柜时，柜面大致分四个版块，每块画一个图案。牡丹花、荷花、菊花等四季花，娇艳欲滴，惟妙惟肖，美观大方，象征一年四季，花开富贵，日子红火，蒸蒸日上。至到现在，我结婚时的大柜还存放在道西闲置的平房里，装着一些过时的衣物，不是非用它不可，而是有一种舍不得的情结在作怪。 画被套门，大镜子，碗柜门，衣柜门，这几种门都是一种玻璃画形式，都属于玻璃画范畴，与油画的作法相象，画的宽阔面用手掌拍，效果会更好，其题材多为风光山水，鸟歌虫呜，草木葱茏，春意盎然及八骏奔腾等，无论挂放多久，画面永不退色，颜色鲜艳如初。去年我回老屯，到几位亲属的老人家里串门，还看见屋里还存放着这些珍贵的“文物”，在岁月里继续行驶着它的功能和作用。 画匠作画的工具和材料也并不复杂，毛笔、板刷和染料也就够了。画柜子前，需做好前期准备工作，和好滑石粉腻子，然后用腻刀把腻子在柜面刮一遍，再用细目砂纸反复磨打平整。做画前把自己的构思说与主人，征求一下意见后便拍定图案方案，最后选色、调色、作画。待画面干透后，再用板刷刷上一遍清油，越薄越平效果越好越亮。 如今，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环境的变迁，人们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乡亲们的审美观点也不断地在更新，大柜小箱逐渐地一茬一茬地都被换去扔掉，而画匠画柜这门手艺却也随之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留在过来人的心底的更只是藏着的一份不舍和牵挂。 上段时间，据说有人研究论证确定，画柜是木制家具板画的艺术。在远古的宫廷贵族就有之，在民间至少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目前柜上作画虽然距离现代生活越来越远，且这门传统技艺也面临着失传的窘境，但有艺术价值的民间艺术，早晚会纳入到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范畴之内，画柜不但不能丢弃，而且还要传承下去。 这本是一件让画匠高兴的事。 2012-12-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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