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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看守所的床上,虽然上面垫了棉絮,却仿佛硬生生坐在铁栅栏上。周围的人虽然都看着他,却不像曾经想的那样,个个目露凶光。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他以为别人会过来收拾他,打他,让他服服帖帖地侍奉这里的老大。他的内心恐惧极了,虽然还没有这样的征兆,直到晚上睡下。

没有人再看着自己,黑暗里几乎听不到睡着的呼吸声,他其实倒是希望被打得遍体鳞伤,痛得昏睡过去。当他不能如愿,因此缠绕自己的画面就一次又一次的袭上心头。

他急速地开着车,装成一副老司机的模样,摆弄出悠闲而沉着的模样。左手按在方向盘的顶上,右手似有若无的闲着。远远看见那个在马路牙子上的人。那人并不好看,甚至不怀好意,在边儿上伺机而动。两人的不屑如出一辙,更像拳台上摩拳擦掌又故作轻松的对手。

他伸出铁一般的拳头,他用肉身来挡。他在撞上他的那一刻才刹车,身体顺着保险杠、引擎盖、挡风玻璃、车顶,直到车尾宽阔的柏油路上。对头已经被击倒,他却真正的呆住了,一切好像不是真实的,两人的对赌,仿佛躺在地上的赢了,车里的输了。这是个什么比赛?

车上没有血迹,挡风玻璃冰裂了,地上却有一大滩包裹着那人。这是他下车看到的,周围已经有人在大声说话,他听起来却像在说悄悄话。他开始哆嗦,摸索着口袋却找不着电话。那个刚才看起来不怀好意的人嘴里涌着血,面目却温柔得不得了,即便他在艰难呼吸,却看起来像一个对他表达善意,需要帮助的陌生人。

救护车来了,是不是他打的电话?走到医院的时候,只听到哭声一片,有没有人过来打他?

他其实算得上一个老司机了,看得最多的是斑马线上的“车让人”三个大字。这怂恿着曾经还会环顾四周的人,如今也和那些直冲冲过马路的人一样,肆无忌惮。车辆本身就一种追求快速的东西,却时常被人逼停,被法律逼停。他憎恨现实把他变得更快,却又时常强迫他停下。

有一帮黑车司机在等生意的地方闲聊,一串并不高级的车辆在马路边排开。这里隔出事地点有几公里路,但在他们嘴里仿佛就在此处一样。

“当场就死了,撞了人七八十米以后才停下来。”

“司机一脸煞白,就像死神降临。”

他不认为自己可以睡着,像曾经输了钱,面对着夜只剩下无助,而这次输得更多。忘记几乎不可能,过了那么久,依旧历历在目。他曾经看到电视上,一个客车在雨天超速侧翻,死了十多个,伤了三十多个,直接被以交通肇事罪被判七年。虽然他只撞了一个,却像是在谋杀。他倒是希望夜足够的长,可之前建立的微小的生活希望,是否应该就此一同埋葬在黑夜里。

开庭前夜竟然睡着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也是出事那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睡着。在被告席上,他被要求做最后陈述。说不出话,他一开口就连着哭,像小时候做错事一样。家里人跟他说了很多,律师也交代了一些技巧。他完全没用上,不住地哭。

他真正走进了监狱,围墙虽然高大,却更像一个城堡。里面的阳光从来不缺,床铺温暖得散发着春天的味道。他在里面看书,这里足够多的时间,足够多的规律,给了他从来没有的安静。所有的动力,不再是开车能尽快到达一个地方,而是慢慢地行走,为自己的心灵打开那扇属于希望的窗。

天并没有足够的亮,妻子已经起床,他在梦中醒来。发生的一切,漫长的一切,似有所得的一切,原来都是一个梦。他在昨晚输了钱,回家以后久久不能入睡,把妻子拉来聊天。他们说着生活里的不如意,也谈到未来可以触及的希望。谈到最后,妻子都没有责怪他,对经济的捉襟见肘避而不谈,却也说了太多曾经欲言又止能拉近彼此的话。两人最后火热得缠在一起,直到没了力气,才慢慢睡着。

那晚睡得并不是那么的好,那次输钱的经历也没让他轻易忘掉。妻子的包容和谅解,化解了悔恨与自责的噩梦。这也提醒着他,生活并不会完全按照你的一厢情愿去发展,尤其在那些戴着幸运帽子的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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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1:5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