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谁补残月 |
正文 | “你奶奶走了,你回来一趟吧!“电话那头的母亲用沉重的语气对我说。 “啊?”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我慌忙的收拾了一下东西,乘上车,向家赶去。 外婆去世的时候,我高三,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每天都在紧张中度过。在最后的那几周,每个周末我都要回家,每次离开的时候,我觉得这是最后一次看见外婆。 农村的老人总希望躺在自己家里度过最后的光阴,外婆似乎也感觉到时日不多,她强烈的要求出院回家。医生对舅舅说;“接回去吧,让老人回家,她会舒服点”。 其实在电话响起的那刻,我就有种预感,但感觉变成现实的时候,我还是镇不住的惊讶,即便我知道离去对外婆来说是件好事,因为她卧床的时间太长了,病魔折磨她已经太久了。召唤她回去,也是上帝的仁慈。 舅舅家从里到外一片白色,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灵堂里挂着外婆的遗像,香案上升起的青烟萦绕在周围。母亲和舅舅们披麻戴孝,眼睛肿了一圈又一圈,外婆躺在灵堂中,头边的长明灯燃的正旺。上完香,从灵堂转身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外公,雨柱般的眼泪从眼中悄无声息的涌出,在年老的皱纹中形成无数的支流,布满了整张脸,再从下巴上流下,打湿了他手中正在整理的纸钱。突然,我好难过,是怀念外婆,更是可怜留下的外公,眼前的他全然不是曾经那备受人们敬仰,刚毅大气的外公。我明白,从现在开始,外公开始孤独,被外婆陪伴了五十多年之后孑然一身的孤独! 按照老家的风俗,棺材中用的枕头要用柏树的叶子作枕芯,那样可以避邪,叶子必须是亲人亲手摘来的。母亲吩咐我去,我很乐意,庆幸我还有机会给外婆做最后一点事。 那时候,北方还是冬天,早晨的霜很浓,手伸出去就是彻心的冰凉。站在柏树林中,我摘下一片片叶子,拾起一段段记忆…… 从对外婆最原始的记忆起,她的手里就有一根拐杖,虽然她那是能吃能喝,人也挺精神的。外婆家我家离得很近站在我家门口,望过一段山路,就可以看见外婆家蓝色的屋顶和烟囱中袅袅的炊烟。刚回到乡下的时候,家里很是困难,外婆很疼妈妈,就会经常来看我们,沾母亲的光,她每次带回来的东西全都是我和姐姐最喜欢的。于是,童年的高兴事中,有一件就是等待外婆来访。 外婆总是傍晚的时候来,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包袱,拖着夕阳给她的长长的身影。老远我就可以看见她,欢笑着跑过去,每次扑向外婆,她都会给我些许惊喜。进门后外婆从不闲着,总是这里忙一下,又那里忙一下,母亲让她坐着,她就说“闲着闷”。吃过晚饭后,母亲留外婆过夜,她却执意要回去,说“明早家里还有活干,来不及”,外婆总是很忙从没有片刻的清闲。 外婆回家的时候,月亮正好在屋顶,圆圆的,照亮整个院子,房上的瓦楞都清晰可见,院子里的树投下的影子枝条分明。送外皮出门,她就推母亲,“回去吧,这天冻破头了”,我扑哧笑出声来,“奶奶,就算冻死也不会破头的”心里觉得外婆好搞笑。 我和母亲就站在门口,目送外婆远去,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空包,身后拖着月光给她的长长的身影。“当,当,当……”寒冷的夜晚,朗月照山路,外婆的拐杖敲着结冻的地皮,不时的惊起一两声寒鸦的鸣叫,那叫声淹没了她的拐杖声,在山谷中回荡,再回荡。鸦叫过后,寂静的夜空中又是外婆的拐杖声,外婆渐行渐远,隐隐约约,约约隐隐…… 记忆中的外婆总是在朗月下用拐杖敲着地。 不知什么时候,篮子已经被柏树叶装得满满的,够给外婆做一个很好的枕头了,柏树叶上的霜融了好大一圈,用冻的通红手擦了一下脸,全是泪。 回去后,将柏树叶烘干,给外婆做了一个沉甸甸的枕头,从此,外婆枕着它长眠。 外婆下葬的时候是黄昏,在凄凉的如同那个冬天的寒风的丧乐中,外婆彻底的走了,一棒黄土轻轻淹来,把外婆隔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那方堆起的坟墓告诉我,以后外婆只能在我的记忆中。从坟地回家的路上,我搀扶着体弱的母亲,不经意间抬头,正是残月如钩,外婆离去了,消失了那拐杖声,带走了我的半弯月。 剩下的日子里,记忆发生了变化——圆月不再! 外婆,那边的世界可有朗月照山路,伴你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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