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老子和儿子 |
正文 | 文\边村 我说的老子不是道学家老聃。我们这一带常常把父亲称作老子,记得有一句很真理的话叫做“老子英雄儿好汉”,这个“老子”就是父亲,现在年轻人也时兴叫“老爸”。这么一解释,唤着方言的老子就与“无为而治”的老子区别开了。 父亲的老子,也就是我爷爷。爷爷在世的时候,我还是个毛孩子,对爷爷面目的印象有些模糊,但我知道爷爷是个强壮的人,这是我的老子给我描述的:有一年,爷爷在山上打猎,一只豹子出其不意地从后面扑来,万分危急时,爷爷只好与这只豹子决一死战,双方拥抱厮打,翻滚了十几米的山坡,爷爷终于斗败了那只豹子,满脸血污地扛着“战利品”回家。爷爷的这个壮举使他威震乡里,但上帝就是只眷顾人的一面,爷爷虽生的威武,却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待我认得几个字时,爷爷已经作古了。我曾认真的考察了一下发黄而潦草的家谱,祖上竟没有耕读的记载,我之所以要考证家谱,原因是听我的老子说过,爷爷虽一介武夫,但他特别仰慕文化人。当然,我的大伯和二伯传承了爷爷的强悍,后来都作了著名的猎手。大伯因上了几年私塾,留着那年代很潮的小分头,还做了几年保长,这让爷爷很得意。爷爷得意的不是大伯当了保长,而是大伯旋转毛笔书写对联的样子,爷爷看着很受活。爷爷说,到孙子辈,多出几个能写对联的就好了。 我的老子也不识字,因没有爷爷的强壮,也就没有向猎手这方面发展。但老子承袭他老子也就是我爷爷的直爽,性格也温和,能在桌面上说事儿,这些品格使他谋了一个那年代大队支部书记的职务。我老子在那时为了公事刚正不阿,不留情面,得罪了人还勇往直前,别人就评价老子的这些行为是一种没文化的表现,老子也认识这个缺点,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老子今年快八十岁的人了,虽锐气减弱,但依稀还有当初的棱角。因那时老子的这些脾性,得罪了几个人,我在五岁那年还不会讲话,被老子得罪的几个人就露出得意的笑,说老子也遭到了报应啊,终于生养了一个哑巴,娘急的悄悄拿了纸钱到娘娘庙去烧,祷告娘娘保佑,还在我的手腕系了钥匙示我开口。是不是娘的虔诚或者这些办法很灵验,我终于开口说话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嘲笑老子的人很遗憾,但老子仍不吸取教训,性格依然如故,这又使他在“文革”中遭遇突然袭击。 村人虎利,肚子里有点文墨,但有点偷懒的毛病,在生产队干活喜欢耍奸耍滑,老子就批评他,教育他,岂知虎利是个文化人,就把对老子的不满装在心里,不与老子计较。文革时,村子来了路线教育工作队,为首的头头是个虎背熊腰的关中人,虎利就与这头头靠近,把头头迎进他家里去住,让老婆给头头做可口的饭菜,时间一长,这头头就与虎利有了些响应。虎利就给头头递了份材料,材料是反映老子的一些“毛病”:说老子听半导体收音机,吹笛子,喝白糖,无端地撤换了生产队长等。老子给我回忆说,这纯粹是一份黑材料,害苦了他。老子因此受到批判,那个头头在批判大会上宣布他为“走资派和当权派”,给他脖子上吊一面大锣游街示众。这次打击,使老子几年一蹶不振,但老子似乎很极端地找到了原因。我上初中的时候,老子给我说起当年他受批判的事儿,他说虎利阴险着哩,他说他几次看见虎利偷偷地读《三国演义》,那书上的东西都被虎利用上了。老子就鼓励我抽空把《三国演义》看看,说那东西深着哩,读懂了就一辈子受用呢。然而,我对老子的话不以为然,老子就看出我的窝囊,骂我尿不起三尺高的尿。 其实,我小时候身体很孱弱,而且拙嘴笨舌,我的老子怕我以后受人欺负。他像他的老子一样,期望自己的后辈做一个文化人,使头脑变得强壮起来,以弥补体力的不足。老子就以为《三国演义》是强壮头脑的武器,有了这武器,就能抵抗侵略,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事实上,几十年后的今天,我不幸被老子骂我的那句粗话言中,成了个平地卧的角色。原因并不是因为《三国演义》,而是因为穷,失去了很多出人头地的机会。 想起那个陈胜吴广登高一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倒还集结了一些梦想富贵的劳苦大众,现在看来,这口号竟有些滑稽可笑!我学过遗传学,也知道达尔文的进化论。遗传与变异属于自然科学,但我以为,世袭制也是一门科学,姑且叫它社会科学,谁都知道,我们这个国度,社会科学源远流长啊! 我的体内终究流淌着老子的血液,根据遗传学原理,我的变异是认识了几个方块汉字,并能用方块汉字拼凑出喜怒哀乐。但我还顽固地或者说自然地传承了老子耿直率性的性格,根据社会科学原理,这又是失败的血统。 十八年前,我娶了媳妇,生了儿子,我变成了老子。现在,儿子长成大小伙子了,个子比我还高,当然,这是遗传变异的一面。 儿子在上小学的时候,我们望子成龙心切,心里也默念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豪言壮语。妻子就辅导儿子学英语,老子我辅导他学数学和语文,儿子听话,我们也得意。儿子上了初中,我们一如既往地辅导他,儿子竟渐渐地有了厌倦的情绪,甚至流露出鄙夷之色。再后来,儿子上了高中,当然,我们是无力辅导他的功课了。但儿子又极力反对我们过问他的学业,也反对我们和他的科任老师见面,连作业也不让我们过目。妻子常常担心儿子的学习状况,总是忍不住地要追究,这反而造成了母子间的矛盾。其实,我心里明白,儿子传承了我倔强的性格,这血统是无法改变的,我想起我的老子和我老子的老子,便有某些方面的醒悟。当然,我又想起那个道学家老子,既然如此,就无为而治吧。 儿子考上了大学,作为老子,我就给他讲一些自以为受用的话,岂知儿子表面上好像洗耳恭听,其实心里早已开了小差。我虽不悦,但想起老聃的言论,又释然了。心里说,儿子,你等着瞧,别忘了你骨子里还有老子的脾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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