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有眼无珠的人 |
| 正文 | 他听到一个粗声急躁地家伙在嚷着：“他有了眼睛做装饰就可了，为什么当初还要配给他一颗无价的黑珍珠，这是浪费，这是糟践东西啊！”紧接着又有一个声音诺诺连声应答着。 然后他的瞳孔被强行放大,伸进去的是一张满是污泥的铅灰色魔爪，在他眼睛里抓着，揪着，扯着。他只看清了他眼前的一嘴龅牙上，有蛆在缓缓蠕动，他强烈地声明：“我宁愿死也不要这种恶心叭几的虫子掉在我眼睛里。”他的话刚落，他就瞥见了那只蛆向着他调转了头，身子吊挂在一颗龅牙上，一拉一弹，一扯一甩。他条件反射地闭眼，却根本闭不上，那个肉色的身体越拉越长了，他大喊：“你要拿去都拿去，我就算成了个瞎子又能怎样？” 他想就算是躺着盖他的印也能财源不断，还怕少个破珠子不成？突然间他感觉所有的动作都消失，他发现他能闭眼也能睁眼了。 他眼前的是一盏蒂美吊灯，他喜欢这样新古典主义风格的设计，垂挂下来的水晶里呈现着一位蹁跹袅娜的女神，那是他的海伦——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他要用一座水晶城堡来将她供养。 他望着她的脸，浮想翩翩，过了很久，他的手快要触碰到她柔软的身子了，可为什么美好的享受总是不能尽其完美呢？这时，那个凶恶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三天后来取你眼里的黑珍珠”。 他立马就哈哈大笑了，心里想着这个菩萨真是愚蠢，要珠子尽可要人捞尽南海里所有的珠子，又何必和他这一个糟老头作对呢？他倒是挺乐观，菩萨若非要收回他眼里的这颗珠子，他倒是无所谓，念着：“只是菩萨啊菩萨，我原想这辈子能与你享尽世间繁华，是你逼着我不再做你虔诚的信徒，是你毁掉了你的富饶国度。” 这是个怪圈横行的世界，各行各种圈，是举着多彩的旗帜，实则在他眼里是天下颜色一般乌鸦黑。他就在这千奇百怪的圈子里穿行自如，因为他的名字叫家官。 人们敬重他，崇拜他，需要他的权威来赚得越来越多的的情人，而他则需要人们口袋里的东西去供养他自己的情人。相比之下他只是个被蒙来蒙去的可怜人罢了。 什么史无前例的高科端产品，什么坚不可摧的建筑，什么绝无害的食品添加剂，这就是闻多了亚莫林气体，现在让他闻一下新研制的亚黄体气体，是官都会拍手叫，这太香了！他苦闷的是承担十几亿老百姓的指责却是他一个人。 他曾经也痛心过，他们领导抢救下来的一个游泳圈到现在就这么千疮百孔的。他又何尝没有想到过这是一个安逸的山寨，坐落在要塌陷的地面上，喝着没有敌敌畏勾兑的茅台，还有选美小姐投怀送抱，此生何求？ 他望着车窗外是多么繁荣的景象，在向左歪着脖子的大姐叫卖：“西瓜哟！打了催红剂的西瓜哟！吃了生出个甜美妞儿。”向右歪着嘴的鱼贩子也叫喊着：“福尔马林泡过的鱼虾一路跳到你家的油锅哟！” 他觉得这么叫卖有意思极了，就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他的司机老李打趣地问他：“官老爷，是在想妇人了吧！” 他严词说：“混话！”看到长在老李后脑勺的耳朵被他唬地一颤一颤地，他又和言道：“你看这老百姓也不像过去那般的木讷了，层出不穷的创新点子让社会变得缤纷多彩，如此有趣，好生快活！” 老李完全没听懂这位家官说的什么，但还是尽颜面附合着：“说得极是，极是！” 家官看着长在老李后脑勺的耳朵，像一只在水里弯着脖子啄翎的肥鸭, “老李，外面的地沟油盒饭你少吃点，我这不是杂枝团，不能要个小丑替我开车吧！” 他刚训完老李，车就“咔！”地停了下来，他的身子向前缓冲，头部就刚好撞上了老李的背椅，“你这驴崽子！”他很气愤地骂了一句。 “你是想丢饭碗不成，只是给你提个好建议就想要害死我了。” “家官老爷，实在对不住了，差点撞到一个小孩子。” 他看过去是一个长着三只眼睛的脏兮兮的小毛孩，他见老李想下车，连忙出言阻止说：“不管他了，别误了我开会的时间。” 老李安顺地啄了下头，把车子倒了几下就平稳地开动了。 这时候，家官感觉他的眼睛很不舒服，他又想起了那个菩萨说是要三天后取走他眼睛里的珠子，他想他得抓紧找个与他配型的珠子的人了，而长了三只手的圆院长说他会尽快找到的。他是不担心那圆滚滚的院长会忽悠他这老头子，就怕他赶不在这三天里找到了，到时菩萨过来取珠子时，他不就成了有眼无珠的人了，这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车子开了很久后，他感觉车窗上贴着一个巨大的影子，他惊恐地扭头望去，是那三只眼睛的小毛孩，待他看清了孩子是冲他微笑，他一颗飞出去的心又飞回来了。 他看着那三只紧紧贴在玻璃上的眼睛，黑珍珠咕噜噜地打着转，发出的光茫穿摄进他的躯体，他感到正处在衰竭的肝脏注入了新鲜血液，这就像是成功插入了少女洞穴的一次全身上下地酥醉。 他喃呢道：“菩萨，我仿佛看到了你掉落在人间的珠子，既然你要取走我的珠子，那么我也可以拿走这些珠子，拿走它。”他狰狞地说出最后三个字后，就忙请小孩子到车内，他还没开口问他，孩子就哭着叫他爷爷。 “爷爷，我的家原本好好地，好不容易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可就在搬进去的那晚，整栋楼都倒塌了，妈妈现在没了，爸爸又断了腿住进了医院，叔叔们说要给他爸爸做手术得好多好多钱，我……” 他制止了孩子接下去说，长吁一口气，想这片土地上又多出了一片哀声，可这很小的声音还不足以进入他的大脑神经。他用观看处女的眼神盯着孩子的三只眼睛，他默默地向西方的上帝祷告，“珠子摘给我，请赐于这个孩子和他的家人一条生路，阿门！” 他把孩子交给老李，让他带去见圆院长。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配型百分百成功。于是他又叫老李把孩子送到他下榻的酒店。当门被打开后，他望着缩在老李屁股后面的白衣小男孩，亲切地说道：“来，到干爷爷这里来，瞧我这帅气孙子。” 姓朱的某某家官应和他的话说：“帅孙子好呀！将来做大官。” 姓钱的某某生意人马上接过话说：“应该是做大明星好！” 他对着三只眼睛是左瞧右看，而那些人见他没搭理，都纷纷朝向这孩子递上红包来，他又见这孩子不断地推谢，就开怀大笑地说：“叔叔伯伯的小心意就接着吧！” 孩子听了他的话把红包收了，露出最纯真的微笑来。 他想这果然是个很有慧根的孩子，“孩子，以后就跟着干爷爷了，现在就教你如何盖大印。” 他把印拿出来时，瞟了一眼姓朱的和姓钱的，都是一副哈巴狗的嘴脸。姓朱的满脸胡茬丛里挂着两滴红色水胶，一直垂到命根子处，果然是想啥生啥像，他感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是何等的巧妙。他又看向姓钱的，年青青的就白色的一字眉排开，两边的眉毛里还各生出鸡眼来，又各边都插上了用纸币折叠好的牛角，这副牛气冲钱的尊容让胃口大增，心情太好，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线。他握着他干孙子的手，说：“就往这地盖，一按就完事。”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他这把老骨头起了个大早就牵着他的干孙子去了医院。躺在手术台上，他还不停犯着嘀咕：“菩萨啊菩萨，你何苦来折腾我这个凡夫俗子。当我还在母胎中时，你就来到我的身边为我画上了眼睛，现在你一句“当初不该配”就想来取走，你这是随性玩弄，你根本就不配当个菩萨，只有西方的上帝才配我信奉。”他说完后，身边有个声音响起了。 “画睛是助你明亮，可处在混浊一片的你不能善其所长，尽其所责，黑珍珠便失了泽润，我何不如取出来丢在那茫茫滔海里，任蚌精夹了去，任鱼儿吞了去，养在他们的腹中也好比在你眼睛里灵气荡亡的好呀！” 他听了这话，顿时来气，说他眼睛无灵气，他这么个老头子还是第一次被这样羞辱，他反问道：“照你如此说来，这大千世界的俗人都是无灵气的，否则怎会这般的混浊？那你岂不是都得把珠子摘了去。让所有的人都变成有眼无珠的庸人、废人。你只把我的珠子收了去，这好不公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那个声音又响起，“家官呀家官，你已成顽石，永远也颖悟不到其中的真谛，我唯有收了去。当你明白过来后我再与你画上，世上的人也会因此不再畸变，和和乐乐！” 家官听到一声“收”后，圆院长告诉他，珠子已取出来，现在要给他进行移植了。然后他就眼巴巴地望着圆院长走开，不到一秒人就急忙忙着跑回来大喊：“孩子没了……” 他想开口说话可就是没有声音，他用唇语告诉圆院长快把他的珠子给放进来，圆院长领悟到了他的意思后转身去，又迅速回头说：“您的珠子也没了！” 他放大他的眼睛，鲜血不断涌出，什么也看不清，他前面的人影儿一个个离他远去，暗了下来，他看不见了。他发现他又能发出声音，可他不想喊了，十分无力地说：“珠子回不来了，回不来了。”然后就吐了一口黑血出来，刚好就吐在圆院长那只长出另一只手的胳膊上，那血就像是硫酸，将圆院长的第三只手整个都腐烂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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