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隔着深渊相爱 |
正文 |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门铃声!子默开不了门,他昏倒在地上,门外的铃声还在响着,一声急促一声。重症病房里,子默的鼻腔里插满了管子。筱昨隔着厚厚地玻璃窗,望着子默,目不转睛,生怕一眨眼,子默又不见了,看着看着,眼泪就如断线的珠儿,不断落下...... 白色的房间里,所有医生和护士,都在围绕着子默转,不断输氧,小小的病房内到处是白色的影子。子默的头不知道何时偏了过来,向着走廊外的方向,眼睛,依旧紧闭着。 筱昨哭着,傻傻地望着子默的脸,多么熟悉的一张脸啊,以至于现在的晓昨看到子默干净的脸庞,感觉那么飘忽!模糊间,子默的眼睛开了,瞳孔里折射出筱昨的身影,他隔着厚厚的玻璃窗,忘着筱昨,嘴角挤出一丝苦笑,筱昨忘着这一切,眼泪悠颤间,如那碎开的海棠花,默然坠落! 《楔子》 飞驰的火车上,铛铛咣咣的声音单调悠长,怀之和筱昨面对坐着,她低着头,手里清茶一杯。怀之头歪歪的望着窗外,隔着朦胧的茶烟,她望着这个在瞬间走入自己生命的男子,脸颊一片潮红。 窗外的风景在列车的光影交接处循环往复,怀之望着远处,眼前亦是一片迷离。“西子湖”,他没有回头喃喃的说!筱昨把目光投出窗外,笑容漫上这张未经沧桑的脸,好看的眉眼,齐肩的短发,一个普通的江南女子。 杭州是一个如雨水般下的透亮的城市。“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杭州是一幅画,西湖是画里的诗。江南这个滋养爱情的地方,如疯长的白茅,虽是匆匆过客,也能刻骨铭心,这就是爱情吧!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怀之是北方男子,有这北方人特有的聪明体贴,正是怀之的温柔体贴深深泛染了筱昨的心。杭州是筱昨的家乡,一个出落于西子湖畔的女子。杭州这个旖旎的地方,杭州这个烟柳笼纱中的西湖,现在就在怀之的眼前,他说,杭州,我来了,离你很近! 来到杭州,是因为她一直就向往江南,或者还是其它,她也说不上来,她只觉得自己应该是属于江南的,这里是她失忆后唯一记得的城市。在她模糊的记忆里,隐隐觉得谁曾给她唱过弹评。 筱昨也不去理他,只是笑,咯咯的笑。她望着这个生养自己的地方,“怀之,西湖美吗?”她回过头也不看他轻轻的说。怀之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嘴角露出一丝桀鹜说着,“西湖很美,美的跟你的脸颊一样。"蓦地,怀之觉眼前的这个女子似乎有一段沧桑的曾经,想着,想着,这个滋养爱情的江南瞬间变成,黄沙漫漫,金戈铁马的荒原漠北。 (2) 雨不经期的落下,街道,窄巷,梅雨江南. 杭州已是三天后的事,长长的苑廊里,筱昨依靠在石柱旁,看着雨滴在屋檐间滴落,像一个个寻死的精灵。风夹着雨吹进来,筱昨小腹突兀的疼,眉头紧蹙。“还好吧!”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身后。筱昨回头见怀之拿着外衣嘴角依旧微翘。 第一眼遇见怀之,这个温吞如云的男子在筱昨的心里觉得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是那种不修前世,不修来生,只修彼此,书上说感觉有多重,爱情就有多深,这点筱昨信。 昏暗的光影托显出他棱角分明的脸,怀之将外套披在她肩上,他对她说,“梅雨天气,多注意点自己的身体,外面风大,回屋吧!”一滴雨水从屋檐重重的落在青石上,如碎开情人的眼泪。 “筱昨,在杭州还有其他的亲人吗?来这么久了,也该走走,我陪你去!”怀之是筱昨的男朋友,可他只知道她是杭州人,住在美丽的西子湖畔,其他的无从得知,是筱昨故意隐瞒自己还是???可一看到她未经沧桑的笑容,他的心会慢慢软下来。 筱昨痛苦的扯着自己的头发,“我不记得,什么也不记得....?" 怀之抓住筱昨在发间颤泣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在这张清秀的脸眸下到底藏了多少翻涌的情感,眼前的这个女子似乎不愿提及自己的曾经还是.....? 爱情里的人是麻木的,是赌徒,是不赌天下,只赌彼此。 他握紧她的手,失控后的晓昨不停的喃喃,说一些谁也不懂得话.“不要管我,不要管我!”后来声音变的竭斯底里,“怀之!怀之!答应我不要离开。” 对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来说,配拥有爱情吗?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杭州,记得西子湖畔. “你还有我,筱昨,我在你身旁不曾离开。我说过,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到哪天你厌烦我,不理我,甚至赶我走,我也不会离开。”怀之将她靠在怀中,也许筱昨太累了,渐渐闭上眼,睡了。 (3) 又是一个小雨淅沥的日子,栀子花碎碎的,落了长长的街. 喝茶是件很恰意得事,喝茶品心,将细微的心灵放大再深深的共鸣,西子湖畔茶馆很多,自然也不乏品茶行家。 欲把西湖比西子,从来佳茗似佳人。 风扶青柳摇,烟朦日如纱,待君采茶来,茶香为谁飘。怀之盘下一间靠近西子湖畔的茶楼,古色古香。杨柳依岸,青石台阶,游人如织。 接下来的日子,跟平常的生意人一样,只是黄昏时候,筱昨总是一个人待在二楼靠窗的房间,看着西湖,看着杨柳,看着湖畔游戏的男女,然后眼眶湿润。 怀之是个不错的男子,有着俊朗的外貌,放肆的眼神。认识怀之的人都说,怀之用情不专。可他们不知道正是这样的一个男子,爱上了筱昨。 一个夕阳如血的下午,筱昨独自站在西子湖畔,在薄暮垂柳下,安静地听着一位老艺人的评弹《梁祝》。筱昨曾不止一次地听,不止一次地毫无来由的伤怀。那些词句,为何总是如此的撕心裂肺? 蓦然伤感间,筱昨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这是一首不该忘怀的弹评。 桥上的老艺人,依旧淡淡的弹唱着,依依呀呀,吴侬软语。 筱昨抬起头,旁边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陌生男子,跟怀之一样那位年轻的少年有着棱角分明的脸,嘴角微微一翘,便可成就一场惨淡风云。在他苍白的脸上,眼睛干净的好似雨后天空,不染尘,抵佛眉。 “他们本是天生一对,可惜造化弄人,一个阆苑仙葩,一个美玉无瑕,到头来还是红梦一场”少年也不看她,幽幽的说。 “为何他的声音,如此熟悉,仿佛在前世曾听过”突兀一种落寞的感觉在心底升起。闪念间她微笑着答:“是啊,多好的词,多好的爱情”! 少年回头望了望筱昨,然后接着说,“你为什么喜欢这首弹评”? 筱昨答:“第一次听见这种曲调,就莫名的喜欢上它,依依呀呀间,柔肠百折。那你为什么也喜欢这首弹评”? 听了这话,少年心不由得一疼,转念间又恢复了常态,微笑着说:“我曾经的女朋友也喜欢这首弹评”。 “那你女朋友了”?筱昨漫不经心的说 “她死了”!少年安静的回答 (4) 同样也是个夕阳如血的傍晚,同样的老艺人,同样的曲调,桥下同样还是人头涌动,听弹评已成了筱昨每天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每次都会遇见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他有时听听弹评,有时喃喃自语,当然也会回头看看筱昨,转身微笑。筱昨总是喜欢站在他身后,不时的和他说上几句话,心如怀揣活兔,跳动不已。 “子默,该走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叫少年离开。原来那个少年叫子默,筱昨轻轻的说。年轻的女子牵着子默消失在夜色里。筱昨看着他们的背影:“不是说,他女朋友死了吗,她又是谁,跟那少年有什么关系”? 她叫依依,跟筱昨一样,同是江南女子,有着姣好的面容,长长的头发披了一肩。 夜暗下来,暗的只剩一种颜色。晚上生意比较忙,茶楼内,灯光流霭。“最近是不是累坏了,筱昨,明天我和你去游湖”。 筱昨从鼻腔里轻轻地“恩”一声,然后又低下头,看着夜色。 (5) 阳光扑进来,暖暖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子默躺在摇椅中,脸色依旧苍白,阳光在他的脸上流转,不大的房间里摆满了花。子默觉得人是怕寂寞的,他买来了很多花,这样就不会觉的寂寞。 门外响起门铃声,是依依,这段时间里,依依每天都会来这里,陪陪子默,子默不爱说话。“今天花开的好漂亮,子默,最近你的笑容多了”依依还没有进门,笑容已漫上脸。 三个月来,她试着走进他的世界,只为了离这个叫子默的男子近一点,哪怕是再近一点。子默是个不错的男子,至少依依是这样认为的。 “只有它们活着,我就不会绝望”子默干净如瓷的脸没有表情。他看着房间里满满的花,嘴角微翘。 爱一个久了,就患得患失起来! 爱情有时候能让人变的勇敢自信,面对子默,尤其是他的眼神,好似风一吹,就能散去,再瞧一眼满心满肺的疼。 这一切依依看在眼里,她说,那我了。 眼里满是期待!子默望了望依依,正好撞上她深柔的眼神,然后迅速避开。子默何尝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的爱意,只是他不能,他不配,况且她毕竟也是那么出类拔萃。 子默先是一愣,然后停顿一下,避开她的目光说:“我是一个负心的人,我不适合你,依依,你是个很不错的女子,如果在她之前遇见了你......”当子默说到她时,眼中有稠稠的雾色浮起,然后箴默。 “她是谁?竟掏空了你的心?”蓦地,内心阵阵泛酸,依依木木的问! 子默是画师,应聘在西子湖畔一间画廊。一个月前,子默辞职了。在遇见依依前,在他生命里也留下惊鸿一笔的另外一个女子,他的画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寥寥几笔,满目苍穹。 也许是感情的流露,子默的画很受青睐。看过子默画的人,无一不被渲染,苍白的底色,深沉的黑,一直沉到了世界的尽头。 依依在一个午后,路过画廊,橱窗里一副碎碎的栀子花深深的吸引着她。一张若白的纸上,淅沥的小雨,碎碎的栀子花落了一地,雨中一个拄着油纸伞的女子低眉浅笑。 画廊里,子默安静的一笔一笔勾画着,落笔虽豪放,却满是忧愁。 一滴眼泪滑落,静静无声,湿了杭州的天空。 天气刚才还是好的,不一会豆大的雨滴从天空落下。湖面漾成无数个涟漪,一波一波,逐不尽。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子默的身后响起:“请问!橱窗里的雨中栀子是你画的吗?” 是的,子默没有回头。 依依从这个男子清瘦的背影中,感到有种拂面而来清新的气息. 雨依旧淅沥着,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愿。依依安静的在子默身后,看着子默画出江南,画出西湖,画出碎碎的栀子花. (6) 隔着长桌,子默和依依相对而坐。不大的房间里满是温馨。两碗速食水饺,依依低着头没有看他,白色的瓷碗内在依依的眼里,那是一圈一圈幸福的光晕。 子默给她斟醋说,注意身体。 她低着头眼眶湿润,他没有看见。 她呆呆地看着他,她说,“子默,有一些事情。站在你身后听弹评的女子,她和你之间应该有一段故事,只是于你或者她都是过去了”。 他停下来碗里的筷子,带着轻蔑的笑说,“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不可能喜欢你,永远都不会,我和你之间只适合做朋友,对不起,原谅我的唐突”。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听得很认真,她感到这是一场从未有过的温暖的决裂。她想抛开一些沉重,淡淡地陪着他,不去奢求他会爱自己。 可这样的爱,算爱吗?当一些过去的事,如一场悲壮的送行,不过是一场祭奠。 她空濛的眼神里,似乎伴着一些雪花,寒意沁人。 她伸手摸了摸他好看的眉眼,然后说,“子默,你可以抱抱我吗,或者亲吻下我的额头”。 她眼里忽然露出了央求的神色,看的子默只觉得心疼,转身去给她倒水。 她抓住他的衣袖,说,“子默,陪着我好吗?刚才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以为做一个梦,我的爱情就回来了,我就嫁给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眼角的渗出来,她没有哭出声,或许她觉得哭是最懦弱的。 那时子默也想过娶她,他看见他的目光停留她的眼里。她的手还搭在他的腿上,有间歇性的抽搐。他握住她的手说,“这样不是很好么”? 他感到她在怀里有一些颤抖,捏紧她的手,说,“依依,你是一个美丽女子,有姣好的面容与身段,如果明年这个时候你还爱我,我就娶你。” 她的心里突然感到巨大的安慰,他听见她在他的怀里,间歇的,轻微的啜泣声,她的嘴里喃喃念叨着一些话语,低沉的呢喃如同一首唱不完的歌。 依依靠在他的肩上。他拨弄着她的头发,帮她梳理发丝。然后他把头埋在她的发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依依,如果哪天我先你而去,你可以答应我不要为我而哭”。 天幽幽的,好像又有一场雨水。依依在子默的怀里,她闭着眼,憧憬着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季节,她和他在一起,画出夕阳落日,画出朝阳东升,画出花好,画出月圆。以至于忽略了后来子默说的话! 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像个孩子,然后一直呢喃地念叨着,“子默,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她不知道有一刻,他的脸颊上滑下了一滴泪落在她的发间,然后他搂紧了她。 (7) 夜色有一点凉意,南方的多雨天气,夜晚总会起风,西湖旁茂密的树木,在夜风里沙沙作响。 筱昨坐在床上,靠着红色的柜子睡着了,双脚搭在床上,她还穿着白天时的衬衣和短裤,睡眼像个孩子。 怀之回到家时,是晚上八点钟。来的时候,他们居住的小楼房,有几株栀子花迎着月光绽放,幽幽暗暗中,这个居民楼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城市的声音变成海市蜃楼阻隔在外界。他看着盛开的栀子花,突然想到昨夜筱昨在他怀里皎洁的容貌,是同样的一种良辰美景。 筱昨,他叫她。 他发现她的双眼有些红肿,脸上有干涸的泪痕,眼角有些湿润。 他心中不忍,伸出手指想帮她拭去腮边的泪水,他的手指触到她的眼睛时,她的眼睫毛抖动了一下,她睁开眼,有些惊愕的望着他。 哭了?他问,为什么? 这时的她才回想起白天时自己的一个梦,梦里自己躺在一张很白很白的床上,冰凉的器械和一股温暖的血液流进自己的身体。迷糊间她看见有个男子的背影在不远处,他一直一直喊道,“不要管我!不要管我!加大剂量!加大剂量!当她开口唤他的时候,男子转过身,一张苍白无血的脸,她看不清他的脸,她努力着想看清点,梦醒了! 没有什么,她笑着说。 他低着眉眼看她,深邃的眼里透出夜色的清凉。他将嘴角勾起,微微的一笑,与桥下那个脸色苍白的男子一样,有一些轻蔑。 她抬头认真的看他,然后说,“怀之,你是真的爱我么”。 突然间,怀之的心,好似被小蜜蜂扎了下,隐隐的疼。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低下头,吻上她的唇。有一种男子,一举一动在轻佻里也可以带着威严,让人无法抗拒。怀之,便是这样的一类。即使她对他一无所知。 (8) 杭州这个多雨的城市,雨水隔三差五的便会淅沥一会,街道湿漉漉的,整个城市都弥漫着忧伤。 接下来的日子,依依来看子默的次数更频繁了。她看他的目光是深情的,是疼的。 下雨的时候,依依和子默,会隔着画桌交谈。他们谈到最多是子默的画,然后谈徐志摩,谈张爱玲,谈达芬奇,直至谈到子默以前的女朋友…… 子默是某A大的美术生,他的女朋友是他的学姐,一个留着短发,穿着百褶裙,笑一笑就桃红李白的女子。 合欢树下,衷肠词,良辰美景不夜天…… 那段日子是子默一生中最难已忘怀时光,他们之间是那样的般配。人世间的爱从来都不曾完整,一个阆苑仙葩,一个美玉无瑕,也许这悲天悯人的苍天缺失爱,它就不允许这世间的爱太过完整。 在子默和他女朋友爱的水深火热时,他们的爱情被双方父母知道,世事弄人。经历父母的反对,经历亲人和朋友规劝和训斥,二人依然爱得深切,爱得坦荡,爱得无所惧怕。 虽然艰难,子默和他女朋友彼此感受着最大的幸福与甜蜜,当生命中有了另一半,世界小的只需要你和我,再也不需要其他的,这就是爱情吧! 为了阻止他们的爱情,双方父母拿出了杀手锏,最后通牒他们,若不结束这段爱情,将不再供养他们上学的费用。爱情是舍生忘死的事情,是孤注一掷,是一个赌徒,纵然结局明朗,但没有试过就不会放弃。 终于子默和他女朋友与双方父母闹翻,子默牵着他女朋友离开的时候,突然才发现爱情是那么的艰难,但爱情就是爱情,是遇到多大阻力,就有多大反弹的事情。 毕业之后,二人同居,一起经历人间的冷暖无常。万家灯火时分,他们会围坐一起,宛如相知了几十年的爱人。 子默应聘在一家画廊上班,子默用他的双手供养着他们的生活,滋润着他们的爱情,虽然清苦,依旧甜蜜。 本以为那就是天长地久的事,本以为此生此世,就会彼此依靠着走过漫漫人生路,一天一天陪伴着爱人渐渐老去。可是一场无情的车祸,从此两人阴阳两隔,黄泉陌路。 他们来到一家婚纱摄影楼。那家在坐落在西湖对面斜对面的摄影楼,古香古色的木地板和木楼梯。她穿起了一件古典的婚纱,有这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乳白色的厚重白沙。白裙上没有什么装饰,只是层层叠叠的拖了很长,在地板上,宛如冬天突降的雨雪。 婚纱楼对面的便利店旁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她双手提着婚纱,朝马路的对面走去。一车而过,她昏倒在地上,白色的婚纱在街中央,显得格外刺眼。 子默在那一刻走到马路的中央,他的手心渗出了汗液,头晕目眩。他看见那暮白的婚纱被鲜血染红了大半,宛如一红色的凤凰,睁圆怒目。 他费力的抱着她,在街上飞奔,白色的婚纱被风吹起,长长的裙尾在鲜血的印托下颜色支离破碎。天上风云忽变,下起了淅沥的小雨,他的嘴唇咬出了血,一直呢喃。 那是一场生命与爱情的救援,子默和他女朋友血型都是属于很少见的那种,偏偏两人就相爱了,有时候爱情就是一种很巧缘分。她昏迷不醒,现在能救她的,只有子默。 大量的血液从子默的身体抽出,然而再多的血液也抵挡不住她身体内血液的流失,在子默一次又一次的哀求下扩大抽血量,若不是在医生的坚决制止下,子默会因为抽血过多而死,这也就是子默脸色总是那么苍白的缘故。 最终她还是死去。有时候爱情固然是舍生忘死的事,但爱情也是件自私的事。死亡是最自私的表达,她不允许,他陪她。 (9) 依依知道,自己是爱上他了,爱得无可救药!她想,他是值得她爱的!她已经习惯用心去聆听子默讲过去的故事。那些故事,总是能让依依在一些感动中,期望着能有一日,子默也能如此的爱上自己,并与之偕老。 三个月后,在一个午后,门铃声想起,依依站在门口,然后郑重其事地问他:“子默,你回来了”。 回来了。他说,他听见喉间梗塞的阵痛。 这段时间,子默一个人,跨着背包,在一个靠海的城市,住在一间狭小而幽暗的小屋里。有时回忆着那些也曾让他感动的时光,那段时间里,有一种思念,会长出妖妖娆娆的藤蔓,枝枝缠缠。想着,想着,子默就会流下泪来。 她跟着他进屋,客厅的电视上放着肥皂剧,肥皂剧里演绎着一些与现实相去甚远的故事。一些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新编,总能轻易地感动人群。 “子默,你也看这个”。她以平常而又轻松的语气跟他说,这是她第一次跟他这样说话。 那一刻,他觉得,若此生,可以与这样的她在一起,像平常人家般,偶尔开一些彼此无伤大雅的玩笑,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晚上,他牵着她的手去超市,买了一些面条和速冻水饺。她穿着白色的宽大长裙,长发挽起。她的美丽,在清瘦的身躯衬托下,熠熠发光,他看着她埋头悉心选食物的样子,完美的轮廓,被中央空调的风吹起来的衣裙,宛如一株夏天的凉荷。 万家灯火时分,他夹了块水饺到她的碗里,为她斟上醋。他说:“依依,你瘦了”。 那刻他眼里的目光沈柔而多情,月色透明皎洁,万家灯火的夜里有馨黄色的温暖。 (10) 筱昨站在垂柳下,低着头。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柳枝跌在她的脚边,晃动的时候十分慌乱。 远处有成群的鸽子飞过,杭州的街头梨花开得满眼的绚烂,风一吹,这里,那里,都是。 怀之在她身后,他从后面环抱她,他将头埋在她的发间,然后深吸一口气说:“筱昨,我们结婚吧,那些生活,我们要试着去面对”。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她清晰而又坚定地朝他点点头,然后微笑着。 她倏然觉得轻松,这就是自己期待已久的幸福,怀之,有着与生俱来的温暖。当她在他身边,以沈柔的眼神望向她,她能感到普通人家的安心,在这芸芸众生的人世,这个男子是自己能进驻的港口。 “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婚纱店的老板笑着招呼她们,然后问他们,“你们喜欢中式还是西式的礼服”。 婚纱摄影楼的一角,一件古典的婚纱,上身有白色的中式盘扣做装饰,长袖口上是用铜色尼龙绣成的图案,衣裙在地板上层层叠叠拖了好长。 她说,她看上了一件古典式的婚纱,想要试给他看。 她让老板把婚纱从壁橱中取出来,在怀之眼前,筱昨穿上那一身中式古典与欧式风味结合得极佳的礼服,挽起的直发松开,长长地在清瘦的两颊垂下,宛如天使。 她笑着说;“怀之,这样好么?” 怀之答,美,美得就像一珠荷花。 突兀的,在那个瞬间,一种沧海桑田的滋味突然向她涌过来,她蹲下身,哭了出来。 这个戏剧的转变,怀之问,“筱昨,怎么哭了”。 电光火石间,她提着衣裙,来到马路中央,汲汲回顾四周,川流的车辆在她身边而过。 她在街头蹲下身来,她瘦弱的手环绕住身躯。脑海中一些模糊的片段不断地重复,熟悉的街头,熟悉的婚纱,一些苍白的记忆在心中擦起火花。 蓦地,她记得在某个日子。她穿着婚纱,躺在马路中央,一个陌生面孔,焦急的望着自己,然后他把她抱起。天上下着小雨,她看着满身血污的自己。梦回时分,她听见有人唤自己,筱昨,筱昨。 她看见他唇齿间一直念叨着他的名字,她提起白色的衣裙茫然四顾。她穿过了许多街道,每一个街道拐角,都有沧海桑田铺天盖地地像她涌来。 (11) 败血症一下子让子默老了十岁,子默的脸更加苍白。 依依不知道子默得了重病,很多的时间里,依依都会去子默那里替子默做饭,洗衣服,看他画画,不问他需要自己等多长时间,也不问这样的状态会维持多久,尽善尽美得如同一个标准的家庭主妇。 子默偶尔会将眼睛投向这个女人的背影,看她穿着衣裙做着家务,打扫着卫生,内心会有感动。 身体越来越坏,子默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死亡固然可怕。他不知道自己死后她会怎样的举动,她的耳语,如一道魔咒,不断响起,“亲爱的,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12) 黄昏退去,子默站在窗前。依依走过来,关怀的说,“子默,你身体不好,窗外风大”。 子默一把捉住依依的手,颤抖着。子默漏出痛苦的神色,那种神色是每一根神经的疼痛,还有更深的惋惜。 他说,“依依,我们分手吧!这三个越来我试着让自己爱上你,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的心里一直还有她,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她并没有死”。 瞬间的变换,依依感到有些晕厥。她说,“子默,不是说好了,谁若是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是啊,本是约好,今生今世共长久,不负郎君不负恩。 他不想去伤害她,唯一能做的不给她机会和勇气,可为什么当时自己会软下来,答应一个今生无法兑现的承诺。他轻轻在心里说,今生是我欠你的,来生我一定还给你。 在依依的心里,那些曾经温暖鲜艳过的画面,现在一点一点渐行渐远。她哭着说:“子默,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好好的陪着你”。 子默把她推到门外,碰,他重重的关上了门。 依依哭着,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不停往下掉。隔着门,子默依稀可以听见依依竭斯底里的哭喊。 子默觉的头越来越重,他感到自己的灵魂在头顶上漂浮,他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醒来时,他的血管里插着一根管子,他的脸色在白色的床单衬托下,显得更苍白,他的嘴唇干涩。依依在他身边,头偏靠在床上,显然是睡着了。 子默伸出手摸了摸她好看的眉眼,嘴角艰难地挤出一缕笑容,久久的望着天花板,眼里满是呆滞的目光,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是天性敏感的人,当她看见眼前的男子,能以怜悯的爱惜的眼神拾起当日破碎的情感,她心里这么感动。 她醒来时,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单,子默不知道去哪。她看着身上的被子,暖意薄凉,在心中层层叠叠。 当子默进来时,她不可抑止地哭出声来,她的口中充满旋律念叨着他的名字,子默,子默。 “你知道吗?我快死了,依依”,这是他进来第一句说的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中有股薄薄的凉意往心头上涌,死亡并不可怕,只不过是睡一场很长很长的觉,。 那为什么自己一直就不肯这样轻易的死去?想想,无非就是自己还有牵挂啊,牵挂着那个叫“筱昨”的女子。 如果当初自己能自私点,也许现在他身边的女子就不会是依依,可当时,可当时自己却狠心离开她。他只想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里,她能陪在自己的身边,走过自己最后的日子。 她看着他,她红肿的眼睛里尽是柔情,她知道这是一场惊涛骇浪的告白,她抽泣着说:“子默,你知道吗,你是我的蛊,生生世世的蛊,逃不走,忘不掉”。 她空茫的声音中带这绝望,恍惚中,她在那个夜晚她给自己绑上了一个桎梏,然而一切都一言而谶。这一次,她有逃不掉的绝望。 他将她的双手放在他的手心,伸出拇指摸了摸她红肿的眼睛,然后他以一个坚定的眼神看入她的心中。从身后子默拿出一幅画,慢慢摊开。江南烟雨,流水人家,纤细工整的画工,一首短诗跃入依依的眼中。 “红颜易老,落花新知,问人间那般好,情丝暗生,佳人晚,预留年华,空愁付,不羡神仙,偷羡鸳鸯”。念一念尽是相思,是啊!你尽是相思,酒入愁肠,一曲悲凉。 落款,“许筱昨”和“纪子默”。 (13) 近来,筱昨总在做一个梦,梦境,却影影绰绰,不能清晰着。 梦里总出现同一个场景,在某一年某一月某一个时光,自己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远处好像有一个男子在背后看着,呼喊着,跌跌撞撞…… 这种梦境,似乎在某个时间中,曾在现实中出现过。筱昨,一直有着这般强烈的感觉。但当时到底出现在哪里?似乎又不记得了。 (14) 这段时间里,依依照顾着子默的生活起居,虽然依依的付出换来的只是子默的冷眼,她常想,自己在历经沧桑后,一定可以到达幸福彼岸。 她的情感如同深海里藏匿万年的水晶,光彩夺目。同样她又是如此的嫉妒那个叫筱昨的女子,如果没有她,她和子默是如此的般配。 当然,这些只是埋藏在依依的心里,子默并不知晓,也无处知晓。 子默自从见到沈依依,知道这句一定会和这个女子纠缠不清。结果,依依爱上了子默。可是在子默的心里,早就有了筱昨,一直爱到现在。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残忍的给了她希望,其实就是一种自私。当年自己和筱昨,还是因为自私,他不想让她痛苦,所以他将所有的痛苦背负,这何尝不是一种最大的自私。自己会死,但依依要活着啊,筱昨也要活着。 翌日,子默还没有醒来,他的身体越来越坏。她握紧手指,低下头在他身边轻轻的说:“子默,那些你没有完成的事,我帮你去完成,可你要记住,你欠我的,一定要还给我。” 转身,一滴眼泪滑落,湿了五月的天空。 当依依走进筱昨和怀之那间茶馆时,她的心一阵阵地痛,现在的她如同把自己最爱的人送到别的女人身边,这需要多大的胸怀,她为了他,为了他们的爱情,她走进了茶馆。 第一眼,筱昨就认出了她,在那个夕阳如血的下午,是她带走了那个叫子默的男子。 桌上清茶两盏,迂回的茶香在房间里飘荡,朦胧的茶烟。她看着她,内心泛起一丝嫉妒,在筱昨好看的眉眼下,她倍感压力。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筱昨捧起手里的茶轻抿一口说道。 依依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你是不是叫许筱昨”。 电光火石间,她感到有些晕厥,她知道自己叫许筱昨,那她是谁,她知道自己的过去? 她抓住她的手,颤抖,然后用恳求的目光看她,希望能从她的空中知道更多。 “其实在很多年前,你就生活在西湖旁边。你叫许筱昨,是子默的女朋友”。她轻轻的倾诉说 “你是说那个脸色苍白的,时常在薄暮垂柳下安静听弹评的男子”,筱昨打断她的话 她看着她,心里突然有一些憎恨和嫉妒。也许女子看女子的目光才会如此的毒。 “你还记得曾经发生在你们身上的故事吗?当时的你和子默,是那样的幸福。子默,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也有着怀之如此般美好的眼神,看谁,谁都是温暖”。依依的眼里有一丝喜悦 筱昨,摇摇头。 说着,说着,依依的眼泪流了下来,湿了她的脸,湿了筱昨的手。 她轻轻的擦拭着泪,继续说道,“当年的你和他的爱情受到双方父母的排挤,当时,你们什么都不想,什么也都不期望,只傻傻地守着,就这样和自己心爱的人一天一天的相守下去,直到双鬓斑白,直到天荒地老。哪怕布衣箩裳,却胜似天上人间”。 现在的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期望有一天自己能和子默相守下去,等老的时候听他说自己,亲爱的,你的皱纹真难看,想一想,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可是,在一个清晨,你穿着婚纱,白白的,裙尾很长,在地上拖了一地。一车而过,血色浪漫,天暗了下来,一直沉到了世界的尽头。他抱着你,在街上飞奔,你流了很多血,在那个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季节。 “你是说,我是子默的女朋友”。忽然,摇晃,不稳,心头一疼。这些场景曾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现在经另外的一个人说出,惊骇诧异。 依依从一个精致的匣子里拿出一幅画,在筱昨的眼前打开,江南烟雨,流水人家,画中的打伞的女子为何跟自己如此的相似。 “红颜易老,落花新知...........不羡神仙,偷羡鸳鸯”。再看落款,分明是“许筱昨”跟“纪子默”。 难怪自己,依稀记得杭州,记得西湖,喜欢听弹评。 记忆一旦复活,就好似春天到来,草绿了,花开了,冰化了。 记起来了,记起来了!许多许多的过往,深深浅浅地往外冒,挤着,拽着,奔涌着,呼啸着,呐喊着,挣扎着。 很多年前,自己和子默离开了校园,来到西湖边,在这里相依为命,同甘共苦。虽然清苦,却也幸福。 当时,自己和子默过着平常人家的日子,彼此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彼此守着那份感动,相伴到老。 然而,在一个清晨,一车而过。 迷糊中,能感觉到手术器械的冰凉和一股血液涌进血管的温度,那是子默在输血,在从他的血脉到自己的血脉。但再多的血液,也抵挡不了自己体内血液的流逝,渐渐的,感觉到身体在一点点的冷下去。 听到了子陌象野兽一样痛苦的呜咽,是那样的低沉与无助。 听到子陌在一遍又一遍的哀求医生再抽一点,再抽一点…… 自己,很想挣扎,想阻止子默疯狂输血,那样子默会死去,可是,自己没有任何的反对能力,只能,静静的躺着。 唯一能做的,祈求上苍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自己和子默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没有结婚,没有生孩子,没有老去......... 昏迷,长久的昏迷。待自己再次醒来,天下已变,那个同生共死的人,不见了,丢死了,迷路了。 接下去,一片空白。 (15) 一切终于明白,可子默哪去了? 筱昨哭着喊许晓昨,拉着她的手,呜咽着问,“子默哪儿去了?为什么他不肯认我?我们还有没能走完的爱情”。 “因为,他为了救你,大量的输血,导致患上了败血症,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所以一直没有和你相认,他不想让你记起以前的时,那样你就不会痛苦,所有的痛苦由他一个承当”。依依的声音有些颤抖 “为什么!不!”。筱昨一声痛苦的悲号,重重的跪倒在地,痛苦的扯着自己的头发。 慢慢的等筱昨恢复过来,依依已走远,桌上留有一张纸条。 (16) 子默,依靠在窗子边,他披着风衣,他的脸在阳光下懒惰的笑。 掏出手机,子默写下了一条短信,然后死死地捏着手机。 身体虚弱到了极点。眼睛,怎会如此的沉重。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门铃声!子默开不了门,他昏倒在地上,门外的铃声还在响着,一声急促一声。重症病房里,子默的鼻腔里插满了管子。筱昨隔着厚厚地玻璃窗,望着子默,目不转睛,生怕一眨眼,子默又不见了,看着看着,眼泪就如断线的珠儿,不断落下...... 白色的房间里,所有医生和护士,都在围绕着子默转,不断输氧,小小的病房内到处是白色的影子。子默的头不知道何时偏了过来,向着走廊外的方向,眼睛,依旧紧闭着。 筱昨哭着,傻傻地望着子默的脸,多么熟悉的一张脸啊,以至于现在的晓昨看到子默干净的脸庞,感觉那么飘忽!模糊间,子默的眼睛开了,瞳孔里折射出筱昨的身影,他隔着厚厚的玻璃窗,忘着筱昨,嘴角挤出一丝苦笑,筱昨忘着这一切,眼泪悠颤间,如那碎开的海棠花,默然坠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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