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书法家王哲铭 |
正文 | 大巴山西头有个石板街。之所以叫石板街,是因为这里盛产一种制石碑的青石板。因此这里最崇拜两种人:一是镌刻师,一是书法家。现在单说书法家。 你可千万别以为这里穷乡僻壤,没有书法!晚清时街里出过三个进士,一个举人,是著名的举人街。至今街边石崖上还刻着举人写的《石板街赋》,笔力遒劲,直追颜柳!现在呢,能在这百里地面扬名的绝不下十数!这当中成就最高、名气最大的当数王哲铭。 王哲铭,瘦小清癯,其貌不扬,乍一看很难把他与书法联系起来。然而自五岁结缘翰墨以来,他淫浸其中已六十余年了。民国21年,嗜好鸦片的祖父王举人过世,精致的四合院也抵给了烟馆,一家老小挤在村口的寒窑里栖身,靠父亲卖柴养家糊口。父亲怕后人辱没斯文,就用小木棍教王哲铭学习欧、颜、柳、赵四大书体。习了两年,王哲铭始终无法弄清书法和写字的区别,常常自己感觉已经很到家了,父亲却大摇其头,叫他精读祖父留下的碑帖。一日,王哲铭发现了一本明代项穆的《书法雅言》,当读到“书有三要,第一要清整,清则点画不混杂,整则形体不偏斜;第二要温润,温则性情不骄怒,润则折挫不枯涩;第三要闲雅,闲则运用不矜持,雅则起伏不恣肆”,顿悟书道即是人道,信手而书果然感觉与往日不同。从此更加勤读苦练,书艺大进,三五年就超过了其祖王举人。父亲去世后,他就靠着一手好字写对联、碑板度日。 民国38年,王哲铭已是小有名气了!这一年建造县政府,由于工匠疏忽,一块牌匾没有写“明镜高悬”就装到了大堂上。建设委员要拆下来,县太爷却捋捋虎须,说:“早就听说有个举人街,今天就见识一下吧!”他要召集石板街的书法家们悬空书写。懂书法的都知道,写字一要身稳二要心静,这县府大堂三四米高,难度可就大了!但石板街的书法家们谁敢不来? 一根绳子吊在大梁上,大风吹来摇摇摆,小风吹来摆摆摇。第一个人上来,拉拉绳子,知难而退;第二个人爬了一半,下来了;第三个人上去了,战战惶惶,还没开笔,就摔了下来。再也没人敢上去。 县太爷虎着脸,说:“难道我们石板街徒有虚名吗?那就这么空着,让后人嘲笑我们吧!”转身欲走。 “我来试试!”这时,王哲铭从人群里走出来。县太爷看着这个满脸稚气的小伙子,没有言语。只见王哲铭口衔毛笔,猴子一样噌噌噌爬了上去,略一思索,挥笔写开了。人们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这可关系到石板街的声誉啊!不一会儿,王哲铭写完了,又像猴子一样滑下来,接过茶杯儒雅地呷了一口。 县太爷点点头,说:“仁兄的字端庄瘦劲,清远萧散,好是好极,只是——”众人仔细一看:呀,忘了心字底那一点啦!王哲铭微微一笑,随手操起一把屋檐上刷漆的长柄笤帚,蘸一蘸浓墨,极快地在牌匾上一按,刚好补足了落下的那一点,点睛传神,赛过了王羲之!顿时,县太爷和众人都惊呆了。 几十年来,王哲铭写下的碑板匾额无数,人们都以得到他的真迹为荣,有些老人去世前嘱咐儿女:“我的碑可要王哲铭写啊!”进入21世纪,王哲铭已是古稀之年,只呆在家里喝清茶享清福,能够亲眼一见他写字已是奢望。近几年,青石板倍受青睐,石板街发展成了一个集镇。于是各种店铺相继开张,连本地粮食酒也开了店铺登了大雅之堂。这个酒店,除了柜台和大堂,还有一角戏台,隔三差五请川戏班子唱几场招徕顾客。王哲铭偶尔也来品一盅醇酒,听几句川戏。酒店老板姓张,和王哲铭是世交,当年贫寒的王举人是得到张老板祖父的资助才入的秋闱。一天,王哲铭在家研墨铺纸,刚拿起笔,张老板进来了,一瓶酒放在桌上,哭丧着脸说:“老哥,你可要帮我啊!”王哲铭愕然地说:“有啥事说吧。”张老板说:“我的生意坏了!”王哲铭说:“生意坏了找我干啥?我一个人喝多少也救不了你的酒店。”张老板夺过毛笔,说:“老哥,命门还真在你身上!”几滴墨汁滴在宣纸上,立刻滃染了一大片乌云浊雾。王哲铭夺回毛笔,说:“你这老板,真会开玩笑……”张老板笑着说:“老哥,人们都说好久没看你写字,喝酒不香,看戏也腻了!” 这天下午,张老板到处贴海报:“王哲铭先生今晚表演书法!”晚上,店里灯光如昼,王哲铭挥汗如雨,墨浓如泼。张老板笑容可掬,不住地电话催促:“李老板,酒要送到了吗?我这儿可断货了!”台下,人们如痴如醉,已经不知道究竟品的是酒,还是书法…… 王哲铭是汶川地震那年清明节前去世的。去世那天,王哲铭给张老板的祖父写碑,王哲铭几年不写碑了,但张家的他不能不写!撰文和书写都由他亲自操刀,拧断了胡须,磨坏了衣袖,一篇妙文就呈现在了黝黑的碑板上,气韵生动,苍劲老辣!王哲铭捋着断须,笑着,笑着,身体扑倒在了碑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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