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组】脑不动了 |
正文 | 许久前,许久许久以前, 我不明白月亮为什么是我婆婆, 月亮很老吗? 也不明白太阳为什么是我公公, 太阳也很老吗? 更不明白, 为什么爹从不像电视里那样喊娘“老婆”, 娘也从不像电视里那样喊爹“老公”? 脑在动,眼珠子在动, 可就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 为什么书里那个名字好长的人说, 生活像剥洋葱? 况且,洋葱长什么样呢? 想不明白———— 伯母家的挂钟,明明没有电池, 却也会走,也会叫? 怎么才能让它不走也不叫呢? 想不明白———— 为何膝盖摔破了,不是马上痛, 而是慢慢地,越来越痛? 难道疼痛也喜欢迟到吗? 想不明白———— 为何堂哥每年填一张表格时, 总是先长叹一声,才填上俩“务农”? “务农”是不好的东西么? 想不明白———— 为何爱鸟的人要把鸟关进鸟笼? 只因鸟儿会飞走吗? 想不明白———— 为何印象里的落日总是那么红, 像染血的红领巾一样红? 它是不是受伤了,血水把身体染红了? 想不明白———— 为何乌鸦有巢,狐狸有洞, 而有些人竟连枕头的地方都没有? 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吧? 想不明白———— 为何奶奶年年种的葫芦,没有一次不长蚜虫? 蚜虫就那么喜欢吃葫芦吗? 想不明白———— 为何爹娘都闹到那步田地了,还不离婚? 因为不能把我像饼干一样,掰成两半么? 那时候, 想不明白的东西,想不明白的世界; 那时候, 想不明白的事儿,想不明白的人儿。 那时候,真的想不明白, 尽管我的小脑袋瓜一直没偷懒, 一直在动,一直在想。 并非好奇,因为更多的时候, 好奇只能让人变得不知尺寸。 而是欲念,像春蚕一般, 一丝丝、一缕缕将自个儿裹缚的欲念, 一种叫“作茧自缚”的欲念。 过去是风的声音,沙沙的、呼呼的, 掠过一幕幕过往的画面, 拂过一张张似曾相识又似乎不认识的面孔。 而,失去过去的人, 仿佛置身在风口,永恒地失聪, 再也听不见过去的呼吸声、心跳声。 竹林中,风长袖飘飘,在抚琴, 听风的人不是在听风声的弦外之音, 而是在听风之心的律动。 青烟袅袅,远川漫漫, 一屁股坐于其上的,是傻逼青岱。 陇边花绚,陌上草青, 埋着头只顾吃草的,是傻逼山羊。 还在做傻逼孩子,沉迷于田野溪流的时候, 我就断定了—— 记忆是一口不浅的深渊,葫芦状, 两岸长满了密不透风的青松, 黛色,幽深。 但偶尔也会透进几缕金辉, 使渊面闪耀着光怪陆离的炫彩。 对了,渊里有条龙, 很小,小得像条蛇,也很笨,寂寞帝盘着, 不吟,也不吭。 但它却诚然是一种精神,不羁的精神。 碧璞般归真的苍穹, 像一张寸寸青丝编织成的网, 淡霭绕日,清云行空。 太阳不紧不慢地拉着那条收网的线, 像着西天,一点点地收拢、收拢, 收获了数不尽的琐屑往事, 以及,一网的深情。 那么,谁是一只划破天网的惊鸿? 振动着痛到麻木却依然在拍打的羽翅, 舔舐着胸口滴血的箭镞, 并且,时时刻刻惊着草木皆弓的弓, 慢慢地,消失在往昔的视野中。 其实,长来以往, 我一直误以为: 人的一辈子,总是在动的, 唯有心。 人在阴阳逆乱、碧黄分隔之前, 有一个东西,总是在砰砰地跳动。 一直到很后来的某个即将步入梦乡的瞬间, 我才醍醐灌顶: 原来,总是在动的, 不仅有心,还有脑。 合上眸子,在黑暗中睁着黑色的双瞳, 漆黑中像烟火般, 绽放着一闪而没的绚烂, 啊,分明是鬼魅般诡异的宇宙! 即便深陷于毫无意识的沉眠, 脑,也在动, 因为意识在另一片时空的镜像—— 梦,在动。 思恒动,动恒思; 心动之时,意动之刻。 在那个过去过去之前, 自诩心如止水的我,一直很安静, 像漂流瓶里的一滴水, 任沧天荡起千里狂风,任瀚海掀起万丈惊澜, 我心恒止,我思恒息, 点滴,都不愿流通。 可渐渐地,我厌倦了安静, 就像厌倦了曾经分外珍惜的韶华。 我变得忧心忡忡, 却不晓得为什么东西而忧心。 像被偷了蜜片的工蜂,来回爬着, 还不知道是被馋嘴的小熊偷了去。 而这, 又如儿时的小玩伴偷得了老邻地里的一个西瓜, 却不晓得岁月已经偷走了其整片童年的瓜田。 如此,经年后, 除了满嘴西瓜水的香甜润滑外, 还有什么,可值得引以为荣? 下雨了,下在心中的土地上, 丝丝寸寸,淅淅沥沥, 不仅湿了一层土,还湿了一颗心。 路上的行人, 撑着伞,低着头, 往来匆匆,在赶什么呢? 我想,他们何必那么匆匆? 再匆匆,能赶得上岁月的匆匆脚步否? 经久后,经久经久以后, 恍然间, 我感觉到了——我被长大了。 这件事曾令我一度深感惶恐, 可不知怎么地, 又恍然间,被释然了。 我想通了, 月行幽冥,日耀苍莽, 本就亘古长生,自然老得掉渣。 流年没怎么易我容颜, 我的心,倒被易了颇多。 眼珠子,依旧在动, 只是已然不复畴昔的清澈, 倒多了几缕灰褐色的血丝。 脑,却不动了。 然而, 有些东西,有些世界, 有些事儿,有些人儿, 却堪得差不多了。 我明白了———— 如果有一天,生活让你哭得泪流满面, 那么,也必会有一天, 生活让你笑得泪流满面。 因为在盼望里忍耐, 总会忍到干涸的盼望, 冒出嫩绿的草丛。 我明白了———— 蹉跎光阴的人,虽生犹死, 靠数着秒针的嘀嗒声度日, 就是一座独向黄昏的青冢, 葬着自己未逝的余生。 惟有敢去回忆往昔之峥嵘的人, 才能渐显头角永不被年华磨平的峥嵘。 我明白了———— 诚然,正如安琪所言, 痛,长痛不如短痛的痛, 可是痛的长短并不是用痛本身去衡量, 而是痛后的不痛。 而且,成长之所以给人伤痛, 是要叫人学会不轻浮于不痛的时候。 我明白了———— 堂哥而今举族妇女引以为育子范例的成功, 就是仰赖于当初一声声铿锵而坚毅的叹息。 无论世道如何更迭,有一种鸿沟, 始终不易名——阶级。 而我,必毕生骄傲于我混着稻香的血统。 我明白了———— 因为爱,所以自由, 也因为爱,所以占有, 不过最高境之爱仍将回归于自由。 对于有些鸟儿来说, 笼外的天空并没什么好切慕的, 所以鸟笼并非都是牢笼。 正如有些人,更爱被爱地占有。 我明白了———— 情,正如妆一样, 太浓,就化不开了。 夕阳在高处之时,炫耀了太多浓艳的美丽, 以至于到最后红着脸,收不了场。 人到黄昏,默然最有风度, 真的不必耽美于挥洒血泪的往事。 我明白了———— 有一种放弃,叫选择, 亦有一种选择,叫放弃。 鹪鹩乐于一枝,偃鼠乐于满腹, 各有归宿,各有其志, 实在无须厚非。 而且,命在人中注定的, 并没人想得那么多。 我明白了———— 孩子的懵懂,就是傻, 懵懂的傻,就是可爱, 所以孩子就是可爱。 葫芦长不长蚜虫和蚜虫爱不爱吃葫芦是有点关系, 可是又仿佛毛关系都木有。 岁月诚然淡漠, 却也会因着可爱的人儿而变得可爱。 我明白了———— 爱情,是两厢情愿的交融, 而婚姻,则是连为一体的包容, 存着无法妥协的异, 却也求着相互谅解的同。 有些东西, 因为唯一,所以难割难舍, 正如人。 故而人生需要去感恩、去歌颂。 经久后已远去,许久前更已远去。 而今,脑,更不爱动了。 那天, 躺在地板上,看天花板, 就那样,呆呆地,眨眼睛。 很多想做的事,连止于想也做不到了, 不,是连止于想也想不到了。 终究至于——什么也不敢想。 没想到,将思之懒惰放纵, 后果是这么严重, 以致落得这般田地。 受不了啦,我连自己都受不了啦! 看,脑,真的不动了。 我是不是死了? 可心明明还在动呀! 合上眸子,寂然地,缄默地, 期待着一场永远渡不过记忆之渊的寒冬, 将我已然不动的心, 永远,封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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