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香薷 |
| 正文 | 香薷 母亲递给我一束草，很小的一束。这草尺把长，叶子极细，像农村人叫扫帚草的叶子，清香无比。我惊喜地说，这“香株”哪里来的啦？不是说绝种了？ 二十多年不见，再见此草，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一下就叫出了名。不知香株是否也有久别重逢，惊喜的感觉。不过，这香株肯定是我小时香株的后代了。 我说，谁还有那身手，到龙潭的崖壁上去采？母亲说，龙潭岩壁上的早绝种了，就算有，也没人去采了。村子里我跟你爸算是年轻的了（爸妈都已七十多岁）。这是邻居给种子种起来的。也不知他从哪里寻来的种子。 香株泡茶，小时候最喜欢喝，是夏天消暑解渴的饮料。太阳热烘烘，上山落洋回来，那只黑黝黝的大茶壶里满壶都是香株茶，顺手倒一碗，牛饮而后快。瞬间，那薄荷脑般凉冰冰的感觉从头到脚，暑气顿消。 我小的时候，物种还是蛮丰富的，后门山上到处是艾草、半夏、紫苏、鱼腥草、萱草还有薄荷。唯独不见香株，香株是生在崖壁上的。那时也是比较稀奇的，都是问别人讨来的。有了香株，薄荷的香就被比下去了。香株香得凛冽，孤高，清傲，是一小股一小股的奇香凝结起来的，香的刚正，凛凛然有点金石气，那气息好像是从遥远的天山而来。我想这跟它生长的环境有关。在岩石缝隙日晒雨淋、餐风露宿，成就了它的清高的香。薄荷香的就绵软一些，是一大片一大片广阔的香，但香的不尖锐，不深刻，是随手可得的香。我们常常将薄荷采来，在嘴巴上嚼几下，贴在额头凉快凉快。 这么多年，我只知道它的土话叫香株，不知道它的书面语叫什么。我问了好几个人，都不知晓。那日恰巧在网上碰到“百晓”应可均老师。我想他也不知道，估计我边上也没人知道此物了。我一说，应老师马上说，这叫香薷［rú］。我一百度，果然有此物。原来这是一味中药。有发汗解暑，行水散湿，温胃调中的功效。李时珍曰：有细子细叶者，仅高数寸，叶如落帚叶，即石香薷也。那我小时侯看到的应该就是石香薷。 一直以为它是平民用来解暑的草药。哪晓得，在《红楼梦》第二十九回里，竟写到林黛玉也喝了香薷饮。可见不管百姓还是贵族，香薷都是很好的解暑药。 她是一个来自山外的女子，颀长、白皙、俊俏，也不知怎的，竟嫁到了山里。那时的女人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没奈何，她也认命了。拿笔、绣花纤细的手，扛起了锄头，握起了柴刀。起早落夜地干活，可是她的付出得不到一丝丝的认同。她是个读书人，难免有点读书人的清高，有点特立独行，不爱跟村里的长舌妇搅在起来，再说他们也排挤她。她的丈夫是个暴脾气，像只随时准备爆炸的炮仗。为了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就会吼起来，没说上两句就摔盆子，摔碗，有时还会打她，搞得全村人都来看打架。那些平时不喜欢她的女人貌似劝架，实际就是煽风点火。她的婆婆也恶语相向，人好相，心难相，当时哪晓得啊？搞得这女子真的是个大恶妇。自己家穷得嗒嗒滴，儿子其貌不扬，还搞得像贵族，觉得这女子是攀上了高枝。 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女子是特要面子的人。她真的活不下去了。一个人慢慢去了龙潭边，想去倒水死。 坐在龙潭边，女子哭啊哭，哭父母兄长的懦弱，哭自己的命不好。就在她想跳水的一霎那，一阵风来，一股幽幽的香气飘了过来。女子顿了顿，循着香气望过去，原来崖壁那边长着一丛香株，青翠翠地迎着骄阳。 女子把那丛香株采来了，她又舍不得死了。我死了，我的五个乖巧的孩子怎么办呢？ 五个子女哭哭啼啼地寻来了，光着脚丫，正午的太阳晒得他们一块红，一块黑。原来女子是趁着孩子午睡跑出来寻死的。一见到妈妈，五个孩子哭成了一团。妈妈，听人说你跑到龙潭来寻死？女子笑了笑，哪里。傻孩子，妈妈是来采香株的，妈妈怎么舍得丢下你们五个呢？ 从此，那男人好像收敛了一点，她的婆婆也去了外地做生意。 女子的孩子成年后问起她的母亲，那年那日真的是去采香株的？女子淡淡地说，本来是想去倒水死的。可是见了香株，见它在这样的岩壁上还活得好好的，我也总要活下去。人总不能还不如一株草坚强。不过，不过，再主要的还是我舍不得扔下你们五个。 一丛小小的香薷，它肯定想不到救了一个女子和她五个孩子的命。 |
| 随便看 |
|
四季谷提供散文、诗歌、杂文、随笔、日记、小小说等优秀文学作品，并提供汉语、英语等词典在线查询，是专业的文学及文字学习免费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