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草原如梦 |
正文 | 草原如梦 几十年前的内蒙古草原可不是现在的样子。那时阳光耀眼,天空湛蓝,风吹着晶莹的蒲公英在透明的空气中移动,蒲公英滚落在广袤的草原上轧出五颜六色的花朵,一望无际! 百灵庙周边,数百公里的达茂草原上,我们的内蒙古司机可以闭着眼睛开上十几个小时不会碰到任何阻碍。 两天多了,草地在车轮下缓缓起伏着,我一边听着司机兴致勃勃地介绍草原上奇特的自然现象,民俗风情,和离奇传说,一边欣赏着天空独特的草原云朵:它们像雪球一样堆积着,又像骏马一样奔腾在离头顶不远的天空上。白云比我们的车速要快一些,它们变成灰色的,然后变成黑色的,然后在乌云下边暴雨便急骤地降临了。暴雨以外阳光依旧,暴雨以内水流成河。我们的汽车不经意间就成了河里的溺水者,不能自拔。 这天黄昏以后发生的故事真的令人难忘,如梦如幻! 天还是明亮的,但司机说天黑下来如果河水还不消退,我们就要露宿草原了。“露宿草原不会有危险吗,比如狼或者强盗?”我担心起来。 司机一面试探车轮下的沙石,一面告诉我:“狼已经没有了,至少群狼是没有了,一两只孤狼避免不了;强盗也没有了,你若是走路,用几天几夜也找不到一个人毛的。只要河水退下去,一切正常。” 但是天已经在黑下来了,河水依然像羊群一样,拥挤着向前方涌去。 “如果露宿草原会怎么样?”我又问。 “在冬天会冻死,在夏天会咬死。” “那么现在是春天,我们不会被花神迷死吧!” “草原上可是有女鬼的啊,反正都是死了。“ 司机卷起湿漉漉的裤腿,仰起一脸坏笑。突然,他的笑又像中风了一样歪在脸上。随着他吃惊的眼光我猛回头处:夕阳出浴,火红色阳光把一个蒙古少女的身影从暗绿色的土丘上一直投到我们的脚下。背对夕阳,我们不能看到她的面孔,相信她是看见我们惊讶的表情了,身影剧烈地颤抖起来,抖出一串响亮的笑声,被风吹起的长长蒙古裙,直颤出波浪。 “我家在那边----”少女的声音带着草味,手中的马鞭指向山坡后面。 “你们今天是走不了啦----”好像是幸灾乐祸。 我们两个,面面相觑。 “女鬼,丫头!!”司机下意识望车一眼,车纹丝不动,没有反应。 “是牧民,没关系。”司机小声对我说。放下裤腿,挥手。 转眼之间少女飞到我们身边,“你们是从北京来的!” “!” 我再回头求救于司机。坚信,是鬼。 “你说我们谁是从北京来的?”司机十分坦然,故意问。 马鞭直指向我“他。” “好眼力!”司机兴奋的还是惊吓的回答,我分辨不出来。 “你瞎猜啊!我不是,他是。”我忙狡辩。 “他脸黑,你脸白,他在水里,你在岸边,他没有照相机,你背照相机他说土话,你讲收音机里的话。我说的对不对!咯咯咯咯。。。。。。” 少女没有换气,再一次抖出一串响亮的笑声。 河水消失的时候,天完全黑下来了,汽车依然发动不起来。司机告诉我说,可能是火花塞潮湿了,等一会再试,如果再不行,就只好等到明天了。最终我们还是随着蒙古少女翻过山丘,准备投宿。 路上用了20分钟。一路上我们了解到了这个草原家庭的底细:女孩叫敖其格,阿爸叫撒木尔,阿妈不在家,问在哪里,敖其格腰身一拧: “问它。” 马鞭指处,我们看见的是一个焦黑的石头。石头状如钻石,尖头朝下,又象巨大的黑色蘑菇,上有坑洼不平的斑点和纹路。 “那是什么?”我们同声问道。 “那是黑石圣,上面有天书,谁读懂他,就会知道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你们看,那四周的酒碗,和羊头骨,都是我们牧民来敬献的贡品。” “他们都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复吗?”我问。 “当然!”敖其格把头仰到天上。 我和司机都撇嘴,但对于草原上的神明,凡人是不敢评价的。 我们还知道了住他家是不要钱的,如果提钱,敖其格的阿爸就会叫猎狗把我们叼出帐篷去的。 敖其格又笑了,直笑得弯下腰,星星全都在颤动了。 和敖其格的热情相反的是她家的猎狗,很不满意我们的到来,用它狗仗人势的天性,叼出了敖其格的阿爸,撒木尔。 阿爸,远非强壮威猛,看到他以后,你不会怀疑将来的敖其格会一直苗条下去的。 阿爸热情如所有的蒙古牧民,话没过几句,酒已经摆上矮木桌了。 “我这个女儿,是草原上的百灵鸟,没有人的时候咭咭咕咕地自言自语,有个人来,会唱个不停。” “你家的羊奶子和酥油茶都是她做的吗?她真是个小鸽子,咕咕咕咕地,,,这一会儿就能变出这些东西来。”司机由衷钦佩地附和着。 “从她8岁里就没有人约束了,天天在外边疯跑,如果不是户口问题,早就飞到天外去了。”阿爸撒木尔几碗米酒落肚,口就没了遮拦。 “她阿妈已经出走了十年,现在在哪里,谁也说不清。唉……” “阿爸,我偏知道她在哪里嘛!”敖其格没有落座,一面听我们聊天,一面做着主妇的工作。 “我问过了,阿妈的户口在北京,阿妈的愿望是让我有一天嫁到北京去,就是户口问题还没有办法。”和姑娘一家的交谈中“户口问题”提过几次了,我好奇地问道:“什么是户口问题?” “就是没有户口,不可以进到北京啊。” “那是什么话呀,从来没有这么古怪的规定啊。” “是我们这里大家都知道的问题呀!” “那是什么年代的规定?”司机是包头市人,也持我的观点。 “当真?不用户口?”姑娘和阿爸都疑惑着,同时又期盼着什么。 “十年前,我阿妈亲口告诉我们的,千真万确。” 酒没有了,敖其格又飘到帐篷外面去了。转眼一个更大的瓦制酒瓮被抱上桌面。来过内蒙古草原的人都知道一个喝酒的戒律:要么一口不沾,要么喝倒成泥。我们两个全部犯了戒律,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为什么一进帐篷就已经身不由己地喝了起来。我知道自己已经喝到九成酒量,看到敖其格的酒坛子,心里清楚,今天是要躺着出去了。阿爸撒木尔是个憨厚汉子,开始一只接一只地唱起了草原上的民歌,歌声凄凉节奏平淡,歌词充满着酒气,从天上的雄鹰直唱到燃烧的牛粪。 醉眼中,敖其格美丽的面孔让我不忍离开:黑色的皮肤,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在金色的头巾约束下,像黑色的瀑布。 我不知道敖其格给我又倒了几碗米酒,给我唱了几只敬酒歌。只记得我告诉过她我的年龄比她大两年,答应过她,明天要带她去北京,只记得黑石圣的纹路写着敖其格应该嫁给在她十八岁那年碰到的北京人。而且,敖其格的户口问题已经被我包下了。 一切都已经黑下来了,蒙古包里,可以看外面的天空,星星在密密麻麻的挤着眼睛。其中有两颗星星始终离我很近很近。后来我听到一阵蒙古话在激烈地争执,争执又被一声猛烈的“嘭”声戛然制止。是钢刀进入木头的声音。 哭泣,女人的。 哭泣,马头琴在星星下面呜咽。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一次被额头暖暖的湿润惊醒时,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被人亲吻,长长地亲吻着,好像还有泪水。因为眼睛有黑色的瀑布流过去,睁与不睁都是看不见的。 鼾声又起,天空在蒙古包正顶上方那个酒碗大小的气孔外,旋转着,直到变成耀眼的阳光。 在离开这曾经救济过我们的蒙古包以前,我在酒桌上留下了半个月的工资30元人民币。这意味着什么,去过草原的人们都知道,意味着我们如再见面,定会享受到被主人用猎狗叼出帐篷的待遇。 环顾四野,我和司机没有看见帐篷主人。司机说,牧民是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就会被天空的百灵鸟叫醒,他们随着百灵鸟的指引,赶到很远很远的草原上放牧羊群,因为露水和百灵鸟的歌声可以让羊群贴油长膘。 在离开空空如也的帐篷之前,我惊奇地发现在卷起的行囊和红黑相间的斜背布包旁,一把镶着彩色珠宝的蒙古匕首深深地插在猩红色的木箱子面上,一动不动。 车子发动了,我的头如同戴着紧箍咒一样的阵阵巨痛,我一直搞不清楚究竟在这个神秘的晚上发生了什么。 在太阳的带领下,车向东方驶去。草原百花盛开,在花海中,我问司机,草原上的牧民都是这样好客吗,司机说,在他们帐篷里做客,主人会把美丽的女儿献给自己的客人,但是你绝不可以有邪念的啊,否则匕首会在你的身上开个换气的地方。 我问司机,那个黑石圣,是人造的吗,司机肯定地说不是,是天外降临的,很可能是陨石。那么,那上面的纹路呢?我怀疑纹路上面也许真的带来了天外神明的暗示。 草原在车轮下起伏着。这一天,我一直能够听到有人在唱着阿爸撒木尔的歌,苍苍凉凉的。更奇特的是,整个草原都是那种味道,和留在我额头上的一样。 香的。 真的。 但是司机偏说我酒还没有醒,劝我不要胡思乱想。 2006-6-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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