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  词典首页

请输入您要查询的文章:

 

标题 贼帽子
正文

【一】

“程静——慢点骑——听妈给你解释——”铺着钢渣的马路上,一位身材笨拙的中年女人正边跑边喊着。

中年女人叫赵颖,那个骑车的年轻女子是她儿媳妇,名字叫程静。

不知是喊累了,还是冬天的衣着太厚,只见赵颖气喘吁吁的,发福的脸上淌着汗水,而且脚步也越来越慢。再看程静,她的膀子随着上下运力的双腿而左右晃动,那阵势,让人不得不想起奥运会上的自行车决赛。

赵颖的两只脚到底比不上自行车的两个轮子,终于,她被程静甩出去很远。望着程静渐去渐远的背影,赵颖像泄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朝自家走去。她走着,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完了、完了!她去了娘家保准会告状,听说亲家母有一张利嘴,找我吵架闹事怕是没躲没藏咯……”

听不见身后再有喊声,程静料想婆婆返家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骑车的速度也放慢了。刚才的骑车运动太激烈,使得她头上都冒出了热气。她在额头抹了一把热汗,然后又恨恨地将汗水甩向路边的枯草:“哼!怕我回娘家告状,就别给我扣贼帽子呀!”

程静嘟嘟囔囔的,引得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呢!此刻,她只想将头上的“贼帽子”摔得粉碎,她只想投进父母的怀抱大哭一场!

娘家到了。程静支好车子,冲着屋门一阵呼喊:“爸、妈!我回来啦!”她的父亲程思、母亲玉秀闻声,笑呵呵地迎了出来。

“静,想家了吧?大早起就回来,吃饭没?”玉秀近前拉住女儿的手,目光中充满母性的温暖。这时,她发现,程静的脸色似乎不对,“怎么,嫌爹妈迎接迟了?脸色咋这么难看?”

说话间,程思也上前拉住女儿的手,脸上笑眯眯的:“闺女回来了,咱得做一桌好菜。她现在不光是咱的女儿,还是咱的亲戚,双重身份,不可怠慢哈。”

“什么好菜接风呀?我头上压着贼帽子,早已心饱肚胀啦!”程静打断了父母的话,在她看来,父母的话题跟“贼帽子”相距数百里,她心中的更委屈更浓了,索性抛出了金豆豆。见女儿掉眼泪,程思赶紧招呼“咱都进屋去,有事慢慢说哈”。

沙发里坐定,玉秀不解地问女儿:“什、什么贼帽子?”玉秀说着回头去看程思,见他也是一脸茫然,只好将目光重新落在女儿的泪脸上,“和你公婆吵架了吗?慢慢讲,出什么事儿,有爸妈给你撑腰呢!”

“您就别提我那公婆啦!他们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末了,还给我扣上了‘家贼’的大帽子!”

“什么狗咬吕洞宾?在骂你公婆吗?你这孩子,说话用词这么不犯思考,别人听见会笑话的!”玉秀说着,顺手在程静额头戳了一指。

“本来就是嘛!我好心帮他们晾晒被褥,夸赞声没落多少,倒赚了个贼帽子……”程静接过程思递来的毛巾,轻轻擦拭的眼睛,“他们怕我回来告状,刚才在路上,婆婆追了我好远呢。”

“好了,女儿不哭哈,先去厨房吃点东西,然后再继续你的‘贼帽子’故事。只要不做输理的事情,爸妈知道下一步咋走……”玉秀和程思一边一人,拉起女儿的手向厨房走去……

【二】

原来,程静的公婆喜欢上亲戚家小住。前些日子,他们去亲戚家玩,一住就是好几天。

北方的冬日,只要遇到个阳光煦暖的日子,人们会纷纷晾晒被褥,既除菌又防潮,而且,晚上睡在装满阳光的被褥里,说不出的舒服呢。程静晾晒自己的被褥时,见公婆的房间挂着钥匙,就开门进去,把公婆的被褥也给晾晒了。

巧的是,就在这天傍晚,程静的公婆回来了。公公齐连山和婆婆赵颖满心欢喜地拍着蓬松变厚的被褥,话匣子一下子全开了——

“嗯,不错,像铺了弹簧,坐下去就是个坑儿呢,晚上睡觉一定暖和又舒服!”

“听说亲家两口子很会调教孩子,看来是真的。你看咱儿媳,这才进门几个月啊,就知道孝顺咱了。搁别人,哪个刚进门的新媳妇,管给公婆晒被褥呀?”

程静的房间和公婆的房间虽然隔着大厅,但公婆的称赞声,一句不落,全部汇入她耳中,她心里美美的,仿佛父母的教诲又在耳畔响起:“婚后,要学会孝顺公婆。你现在怎样孝顺公婆,将来,你的孩子也会怎样孝顺你!”想到将来的某一日,自己也要晋级为人母,两朵粉云即飞上程静的脸庞……

齐连山越说越起劲儿:“儿媳妇懂孝道,是咱前世修来的。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咱就能交权享清福咯!”

“交权?怎么个交权法?”赵颖望着满脸开花的齐连山,饶有兴趣地问。

“交权嘛,当然是交财政权啦。回头看看有几个存折,除了留点手边用的,其余的,通通交儿子和儿媳掌管。咱只管去享清福咯!”齐连山说着,似乎已进入了清福时代,他在蓬松的卧床上孩子般地翻来翻去。

原本乐呵呵的赵颖,此刻却收起了笑容,她想起一件事,赶紧说出来:“对了,前些日子,你说有个存折快到期了,你换折子没?”

“换折子?哦,待我想想啥时候的事情……”齐连山闭上眼睛,一副沉思的样子。稍后,他一骨碌坐起来,掀起褥子就往里摸,“哎哟,你不说我都忘这事儿了!那天,我刚取出存折看日期呢,就听外边又有人找,我顺手就把存折掖在软席子夹层了。待我找找看,可别弄丢了!”

齐连山说的“软席子”,其实就是席梦思床垫的包装袋子。年前,儿子结婚,所需的家居用品全部新买。在处理物品的外包装时,他发现席梦思床垫的包装袋除了一头开口外,其余部位完好无损。这样结实的包装袋子,若拿去卖废品,不值个块儿八角,哪胜铺在自己的床板上当席子哟?于是,废品再利用,包装袋子铺在了床板和褥子之间,成了名副其实的“软席子”。那个快到期的存折掖在软席子夹层里好多天了,若不是刚才提起,齐连山早忘脑后了。

“哎呀,老婆子!存折就放这里的,咋没了?”齐连山用手摸索着软席子夹层,一脸惶恐地望着赵颖。

“呀什么呀?一惊一乍的,不怕我的血压病吗?放哪了,就跟哪要呗!”赵颖瞟了丈夫一眼,故作嗔怪。

“坏了坏了!摸不着咱的存折了!”齐连山说着,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掉下来,要知道,那存折上的一万元钱,可是五亩地里一年的收成呢!

看着丈夫着慌的样子,赵颖也坐不住了,两口子干脆将褥子掀起一半,露出软席子,然后揭起夹层往里找。只可惜,直到两人的眼睛都迷糊了,也没看见存折的影子。

“这、这这,咋就找不见了呢?让我再想想……”齐连山又闭上眼睛,飞快地回放着记忆,“自从那天掖在夹层里,紧跟着咱就走亲戚去了。咱儿子上班不回家,家里又没小孩子乱动,会是谁拿走存折了呢?莫非儿媳妇给咱晾晒被褥,她……”

齐连山言外之意,是儿媳妇晾晒被褥时,给顺手牵羊拿走了。可转念一想,她不知道密码,就算拿了存折也取不出现金的。转而一想,“坏了,设置密码时,为了防止忘记,记在存折背面了!”齐连山跳起来,好像儿媳妇果如他想,拿了存折还取了现——他禁不住对进门不久的程静有了看法。

“要不,我去问问程静?”赵颖会意着丈夫的猜想,试探着问。

齐连山抬头望了望墙上的挂钟,时针正指向晚上十点:“这个时候,她也许躺下了,这半夜三更的,万一她不承认吵起来,惹人笑谈,还是明天再问吧!”男人就是男人,在关键的时候,心里惦记的仍是大局。

齐连山和赵颖陷入沉默中,看看挂钟上的指针,只好心照不宣地将掀乱的半截褥子铺展,然后怀着复杂的心情,重重躺在了暖烘烘的被窝里。

冬天的夜好长哦,都快七点了,天色才放明。齐连山和赵颖怀着共同的心事,顾不上整理房间,就一前一后朝程静的房间走去。

“嘣嘣……嘣嘣……”一阵敲门声后,赵颖开口了:“程静啊,你起床了吗?要么、你出来,有件事儿……妈想问问你……”

“哦,妈——我早就起来啦!看你们没开门,我才没出去呗。”随着话音,程静推门而出,只见婆婆一脸的小心翼翼却掺着严肃,她不解地问:“妈,什么事儿?做早饭的事情吗?哦,我去做早饭!”

“不不……不是做饭……是是……是这么回事儿,这几天,我和你爸不是没在家吗?那那……那……咳咳咳……”赵颖一句囫囵话没说完,竟然咳嗽上了。她一手捂上嘴吧,另一只手示意丈夫接着说。齐连山见状,翻了她一眼,嘴巴顺势“吧嗒”了一下:“正经事儿正经说,你看你,话没讲清楚,又是结巴又是咳嗽,以为自己伤风呢?”

“好好好,就当我伤风了,那些话,你跟程静讲啊!”赵颖不示弱,白了齐连山,却发现自己的舌头听使唤了,喉咙也不痒痒咳嗽了。

“算算算!我这公伯大人的,大早起站在儿媳妇房间也不合适,不如我出去,你们娘俩慢慢谈!”齐连山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一个转身出去了。赵颖只好平静一下后重新发问:“程静啊,虽然你进门时间不长,但是家里人待你从没外心,那么,咱说话,也不拐外抹角了……”

“哎呀,我的妈呀!”程静打断婆婆的话题,机关枪连连发,“这大早起的,我都被你们搞糊涂了,想说什么就直说呗!吞吞吐吐的,听着好难受呢!”

“这么回事儿,前些日子,你爸把一张万元存折掖在软席子夹层里了,可是昨夜翻看,怎么也找不见。莫非你晾晒被褥时,存折掉落,你帮爸妈收起来了?当然……如果你收起来了,也可以,别弄丢了就行。”赵颖说着,眼睛密切地注意着程静的面部表情,她想在程静一丝一毫的变化里找出存折的下落。

“存折?什么样的存折?我没看见呀!我只晾晒了被褥,没晾晒那个软席子,只是提起它敲打了一番,然后又铺到床板上了。”

“没见存折?不可能呀!那么,爸妈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家里来人没?谁进过我的房间没?”

“没有,就我一人在家。”程静摇着脑袋。

一阵静默,赵颖长出了一口气:“好吧,不查问了,我做早饭去。”

赵颖走出程静的房间,没有直接去厨房,而是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推开房门,她发现齐连山正坐在藤椅上眉头紧锁发愣呢。原来,从程静屋里出来,他哪也没去,直接回自己房间等存折的消息了。

见赵颖进来,齐连山压低嗓门问:“她怎么说?存折有下落了吗?”

“她说没见,要不,咱再找找?”

“上哪找去?昨夜还没折腾够吗?”齐连山满心期待程静会拿出存折,没想到她居然说“没见”,这让他压在胸口的那份焦急化起一股怒火,喷薄而出,“没见、没见!就她一人在家,不是她收起来,还会是谁?依我看,娶进门的媳妇引进门的贼!从今后,咱家怕是不安全了!”

“真像你说的那样,家贼难防啊!之前,还以为亲家两口子知书达理、教育儿女有方呢,也不过如此啊……”赵颖正说在兴头上,忽听程静在大厅里开口了:“妈,你和爸在说什么呢?谁是家贼?”

“这……”赵颖这才注意到,刚才的议论声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很多,难怪程静都听见了。她心头一惊,眼神慌乱地望着齐连山。

齐连山瞪了赵颖一眼,心想:既然话赶话到这份上了,不如干脆点,打开天窗说亮话!于是,他走到大厅里,冲着程静没好气地说:“存折找不见了,定是家里出贼了,今后放东西都小心点,就说这些呢,咋啦?”

“爸,我咋听这话都是冲我来的?存折找不见,你们怀疑我是家贼吗?”

“我说家贼了,没点你名字。怎么,底子虚了?”

“爸,别以为我年轻听不出好赖话!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给你们晾晒被褥!出力不讨好,我姓晕呢!”

没料到程静还挺有脾气,说话这么冲!齐连山豁出去了,嗓门也变大了:“就你一人在家,你没拿,谁拿了?拿了存折还不承认,这不是家贼是什么?嫌家贼的名儿不好听,那就把存折交出来呀!”在旁边站立的赵颖不再做声,她想说的话,已经被丈夫给代言了。

从小到大,程静虽不娇生惯养,但有父母呵护,她没受过别人的气。此刻,是她长了这么大,第一次经历审贼的场面,而她就是那个贼。她气得满脸通红,却无言以对,眼眶里的水珠儿不停地打着转转,稍不小心就会决堤而出。过了良久,她深呼吸后表态了:“好吧,只要存折确实放在软席子夹层里,我今天就来个棍打软席子,我不信那存折不出来!”

程静小时候看过包公案丛书,里边的故事至今依稀记得:有个小孩坐在石头上边卖油条边看戏,结果,油条卖完了,钱袋子也找不见了。小孩回家无法交差,只好哭着到开封府撞大鼓。那包青天听明情由,带人到现场破案,并吩咐王朝马汉棍打石头。结果不到半个时辰,那盗贼和钱袋子全部找到了!想着故事里的情节,程静想做一次包青天,她要找着那存折,她要将公婆赐予的贼帽子给打烂!

齐连山和赵颖听了程静的话,不约而同地撇起了嘴巴,他们寻思:也罢,今天就随了程静,看她如何学包青天断案!

在程静的指挥下,齐连山和赵颖站在高凳子上,分别扯着软席子的一个底角,开口的一端朝下。而程静自己则抡起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子,用力朝软席子捶去。

几下捶打,存折没出现,软席子却破了一洞。赵颖一看这洞洞,哎哟,好心疼!齐连山看着那洞洞也心疼,像他这个年龄的人,都是打艰苦岁月走来的,爱惜物件的心理无可厚非。但是,为了存折、为了看清程静在玩什么花招,就算软席子粉身碎骨了,那也是值得的!

程静按着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的顺序,仔细且不惜余力地捶打着软席子。可惜,捶好几遍了,还不见存折从夹层里掉下来。齐连山和赵颖对视着,在他们眼里,程静上演的这出闹剧,恰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既然看清了程静的“家贼”面目,再持续这闹剧还有意义吗?齐连山冲赵颖点眼色,示意她收场子。

赵颖会意,干咳了两声:“咳咳!程静哦,你也别摆这花架子了。那个存折呢,你收着就收着吧,反正以后,都要留给你们的。不如咱收拾了这破席子,该干嘛干嘛去吧!”

“我说没见就没见!你们这样冤枉我,我只好一直审下去!审过软席子,再审床板子!就算掘地三尺……”程静话没说完,奇迹出现了,软席子夹层里飘下蝴蝶般的东西!

“停下、快停下!”

“有了、存折掉出来了!”

齐连山和赵颖一边喊,一边丢下软席子、跳下高凳子,两人动作高度一致地俯下身子。

“存折找到啦!不错,就是它!”

原来,齐连山把存折掖在夹层开口端的地方,而程静提着软席子敲打灰尘时,她刚好提着开口的那一段,存折就顺势滑进软席子的底部。齐连山刻舟求剑,当然摸不着存折的。经过刚才这底上口下的一番捶打,存折穿过夹层里的丝丝网网,好不容易才掉出来。

齐连山和赵颖一起捧着失而复得的存折,眼角打起了褶子。只有那程静面色木然,找不到丝毫笑或哭的理由。她扔掉棍子,朝停放自行车的小屋走去。

“咣当!”或许是自行车想搞出点声响,就在程静转身关门的时候,另一只手因为没抓牢自行车,自行车淘气似的重重倒在地上。声响惊动了房间里的齐连山夫妇,他们赶忙出去看究竟。这一看,他们傻脸了,程静推着车子,头也不回地朝院子外走去。当然,他们也想不到此刻的程静在想什么,更想不到“就你一人在家,你没拿谁拿了”还萦绕在程静脑海……

这会儿,赵颖倒是悟性很高,她猜出了程静的去向:“不好!她要回娘家告状!怎么办?”

“快去追呀!让亲家知道了今天的事情,多难堪啊!况且咱儿子快回来了,咱咋向儿子交代呀!”

于是,本文开篇时,婆婆追媳妇的场景就出现了……

【三】

听完程静的讲述,玉秀和程思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们寻思:这亲家两口子也是读过高小的人,说话办事咋这么不犯思量?没调查清楚的事情,仅凭主观臆断就给程静扣帽子,太没道理了!今天找不到存折了,明天找不到东了,后天又找不到西了……找不到东西就给程静扣帽子,那帽子多了,还不压死人啊?不行,咱得找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的办法,不然,程静以后的日子可没法过啦!

“静,爸妈知道你受气了,既然你婆婆没追上你,想必还会来家里说事儿。你先去厨房吃点东西,不能一生气就惩罚老胃哈。”玉秀拍着程静的肩背,温和地说。她的话无疑给了程静一颗定心丸,程静顺从地朝厨房走去……

午后,玉秀刚想陪程静去街上散心,就听得门外有人喊:“亲家都在家吗?我们拜访来啦!”喊话的中年人是齐连山的邻居,高挑的个子,精瘦精瘦的,在他精瘦的脸上,不合比例地咧着一张大嘴巴,难怪人送他外号“簸箕嘴”。簸箕嘴早年经商,练就了一张东说西对的巧嘴皮,邻居谁家出现家庭纠纷,都会找他去调解。只要请了簸箕嘴,没理也能占三分。“程静带气去了娘家,没有簸箕嘴这么个人物当和事佬,恐怕程静不回来。”想到这一层,齐连山掏出好烟请了簸箕嘴……

“怎么没人出来?不欢迎我们吗?”簸箕嘴腆了腆干瘪的腹部,回头朝齐连山夫妇的手上扫了几眼,“我们手里可是拎着东西的,再不出来迎接,我们只好自己推门进去咯!”

“嘎嘣”一声,屋门开了,程思和玉秀冷冷地站在门里,夫妻俩既不接应亲家手中的礼品盒,又不招呼亲家进屋。这小小的下马威,着实令齐连山和赵颖底虚了大半截,就连“久经沙场”的簸箕嘴也没料到,他尴尬地走到程思面前递烟。

“咳咳!嗯、这个嘛……嗨!咱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说吧——我们今天来,是想请陈静回家的!”

程思推开簸箕嘴的香烟,冷冷地说:“伸手不打上门客,既然来说事儿,都进屋吧!我想听听,这儿媳妇回娘家,公婆还得‘请’是咋回事儿?”

程思和玉秀转身,先坐在了沙发上,今天情况特殊,夫妇俩没必要等客人先坐下自己后坐下。齐连山夫妇将礼品盒挨着沙发放下,忐忑不安地坐在亲家对面。簸箕嘴则毫不客气地坐在了齐连山夫妇和程思夫妇之间。一阵尴尬后,还是簸箕嘴先打开了沉默的局面——

“咳咳!想必呢,程静也跟你们说了家里的事,其实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她公婆说话不注意,有些词儿用错地儿了……”簸箕嘴故作深奥地拍了拍干瘪的腹部,刚才站在门外的尴尬情绪早已灰飞烟灭了。

“哦?有些词儿用错地儿了?”玉秀打断了簸箕嘴的话题,“我倒想听听,哪些词儿用错哪里了?”

“嗯……我和她爸随便议论时 ,说了一句‘娶进门的媳妇引进门的贼’,说错了。嘿嘿,都是种地的人,说话土,亲家别记怪、别记怪哈。”赵颖机械地陪着笑脸。

“哦?你也是打儿媳妇身份熬过来的,听你说的那句话,感觉你很有经验似的……”

“啊、不不不!亲家婆,看你想哪去了?你我都是打儿媳妇身份熬过来的,你我怎会偷家里东西呢?”赵颖急得站了起来,脸上火辣辣的。

“既然你没偷过家里东西,那又从哪里得出‘ 娶进门的媳妇引进门的贼’这条定理的?还有,你家的存折找不见了,就冲着我女儿‘就你一人在家,你没拿,谁拿了’?‘贼’是这样推理的?”玉秀咄咄逼人,赵颖头上渗出了汗水,簸箕嘴看在眼里,连忙接上腔解围:“咳咳!都是土老百姓,谁说话还打着线呢?一句嘴边话,没必要较真啦!”

“都给程静扣贼帽子了,还说没必要较真?如果用同样的口气问你,你会接受吗?”玉秀两眼圆睁,紧盯着簸箕嘴。

“接受啊!自家人说话,说到哪就是哪,谁还抠字眼啊?要不,你来问,我来答?” 簸箕嘴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好,爽快!我来问,你来答!”玉秀略一沉思,“沙发上放着一杯水,现在水没了,就你在沙发里坐过,你没喝,谁喝了?”

“我喝了,咋的?”簸箕嘴露出轻蔑的笑容,没想到玉秀这问题这么简单,“这点小事,我没喝也敢承当,有啥大不了的?”

“一杯水,你没喝也敢承当,你好样的!”玉秀冲簸箕嘴竖起大拇指,程思和齐连山夫妇既是听众又是观众,他们定定地望着玉秀的大拇指。

“我沙发里放着一千块钱,现在没了。就你在沙发里坐过,你没拿,谁拿了?”玉秀说完,看簸箕嘴的反应。

簸箕嘴闻言,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他双手在胸前使劲摇摆着:“没没没——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别说一千元,就是一元钱,我也担不起贼名字!不能这样说、不能……”

玉秀被簸箕嘴的惊恐状给逗乐了,她扯住程思的胳膊大笑起来:“哈哈哈——我没开玩笑!今天,如果你不把我丢失的一千元钱给拿出来,贼帽子你是戴定了!”

“这……”齐连山和赵颖听到这里,顿时懵了,两人猜不透玉秀要怎样。只有程思听出了苗头,一个人捂上嘴吧“嗤嗤”地笑。好大一会儿,簸箕嘴才反应过来,他捧住干瘪的腹部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原来,你在这里等我的理儿!明白你意思了!哈哈哈——”

簸箕嘴管过很多的家庭琐事,也见过很多的“亲家”。尤其有一些嘴拙的女“亲家”,往往因抓不住理儿而急得大呼小叫。而玉秀这个女人,却始终以理性的态度循序渐进,能做到以理服人,找出了女儿“生气”的病根。玉秀的智慧让他由衷地佩服着,他甚至忘了自己“和事佬”的身份,居然阵前倒戈了——他死死地瞪着齐连山夫妇:“以后说话办事想着点,不要无凭无据地猜测人,更不要给别人乱扣帽子!远不说,就说你们找存折这件事吧,幸亏你们找到了存折,如果你们的旧床下有个老鼠洞呢?如果存折被老鼠衔走了呢?人家程静就一辈子顶着个贼帽子吗?”

“其实、其实就是几句话而已,说过了,大风就刮走了,都别计较就行了呗。”赵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低,别人听不见,偏偏这簸箕嘴耳朵长,全部听见了 ,他大吼起来:“ 你以为说那几句话,只是舌头翻跟头那么简单吗?那是‘猪尿泡打脸,打得不疼臊道难闻’!啥时候,非得让你尝尝那臊道味儿,你才知道程静为啥回娘家!”

“算我们两口子错了,其实,今天来请程静回家,也是找机会向她认错呢……”齐连山不好意思地嘟囔着,要不是理儿亏了,他一个大男人才不会在人前小声嘟囔的。

簸箕嘴还想数落齐连山的时候,程思摊开双手上下摆了几下:“好了好了,话到此,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清楚了,在一个锅里搅稀稠,哪有锅碗不磕碰的时候?谁家的火灶也冒烟,今天的事儿不稀罕哈。我和静她妈呢,也就不再责备亲家两口子了。另外,程静这孩子,心地单纯善良,没经过事儿,以后,还请亲家两口子多担待呢!”

“哦,亲家放心!以后呢,我和孩他妈知道该怎么做了,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齐连山为了表明态度,急忙站起来给程思和簸箕嘴递烟,赵颖也随声附和:“是的、是的!再也不会有事儿了!对了,这么一大会儿了,咋没见程静呢?我和孩他爸没向她道歉呢!”

“嗨!说知的事情,就算过去了,还道什么歉哦?”玉秀果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站起来,走到赵颖跟前,并拉起赵颖的手:“亲家母,刚才失礼处,多见谅哦!程静这孩子,虽说结过婚了,但她还像个腼腆的小女孩,她躲在里屋呢,待我喊她哈!程静——你快出来——来给客人们倒水哈——”

程静应声而出,只见她手捧盘子,盘子上放着六只茶杯,茶杯关不住茶香,任茶香在杯子上方袅袅升腾……

随便看

 

四季谷提供散文、诗歌、杂文、随笔、日记、小小说等优秀文学作品,并提供汉语、英语等词典在线查询,是专业的文学及文字学习免费平台。

 

Copyright © 2000-2024 sijigu.com All Rights Reserved
更新时间:2024/12/26 3:27: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