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月夜马场河 |
| 正文 | （初秋之月夜，漫步贵州普定马场河谷，在留连忘返中，留此记） 屈指一数，不觉中我已离开儿时的故地十四年了，也就是说，我在马场这块土地上已粘贴了十四年。待居这么久的人，又怎能算是客人呢？特别是在亲戚、朋友、学生们的资助下，于河岸建了栖身的小屋后，更让我觉得没有旅居之感了。不能否认，我的“根”已慢慢伸进了这块土地。 清晨，打开小屋的门，脚下是缓缓的流水，随手就可以掬一把潮鲜鲜的雾气。在一呼一吸之间，我油然而生一种于生之释然，一种于心之灵静。晚上，静静地看着灯下写作业的儿子，耳际总是响着不绝如缕的缓缓的河水声。是啊，这仿佛由心而过的马场河，成了我对这方水土依恋的血脉。 9月11日这天晚上（大约是农历闰七月十九日吧），白天那铺天盖地的燥热，不觉间散尽了。月亮不知何时已爬上了河对岸的小山顶，那么的清丽，仿佛从河里沐浴而出，在这徐徐的初秋的夜风中，也许她有了些凉意，你看，她正用那朵朵的白云揩拭身上的水珠。 从学校下到我的小屋，妻子和儿子都已睡了。月光由窗而入，象那洁净而温柔的纤纤玉手，轻轻地抚着妻子慵懒的睡姿和儿子细细的鼾声。我不觉被这美好的月夜陶醉了。 突发奇想，月光中的马场河，将是一翻怎样的景象呢？ 步出小屋，我有些惊异——平时那缓缓中略带匆匆的河水声哪去了呢？我急切地探视河底，那河心的沙洲有些夸张地把自己摊开在月光下。浅浅的河水被它分成两半，平平缓缓地从它的两旁游去。向河的上游望去，那平整的河床祼露出来了，河里全是如鱼鳞状的礁石。我忽然想起，原来是距此约十五公里的上游电站关闸了。 我有些兴奋了，我要到河里去走走。 在马场大桥的右上侧，我寻到了那条人们从草丛中踩出的到河里游泳的小道。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我下到了河底。那百余米宽的河床真切地铺展在我的脚下。未关闸前的河水，有如急匆匆的青年，张扬着勃勃的生命，不停地向前奔涌，象在告诉我们什么，似乎又来不及告诉我们什么。而此时的河水，有如天真的儿童，在蓝蔚的天幕下，在清朗的月光里，由着自己的性儿，在沙滩上游戏，在礁石里捉迷藏，它们不时发出的清脆的欢快的笑声，缠绕在这明晰的月夜里，流淌在醉人的夜风中，那样的清越，那样的干净。我不由得忆取了童年，也是在这样月光下，我与同伴们在村里的大树下，草堆旁游戏，也是不时地迸溅出这样的笑声。其实，温馨的童年时时在我梦中出现，可是，现实的生活却把它隔离得那么遥远。 我脱下鞋，把脚伸进透明的河水里，那忽闪忽闪的粼波，似乎就是我童年的眼睛。 淌过如梦的浅浅的河，我走上河心那宽阔的沙洲上。横跨在头顶上方的马场大桥，把它弓形的身影置搁在沙洲上。时而有一、两部从桥上急速驶过的汽车，有如在空中响过一般。天是那么的高，月亮离山顶越来越远，朵朵的白云已变成了纤柔的云丝，满天是熠熠生辉的星斗，夜空越发的透明了。慢步沙洲，我的视野无端的开阔起来。 忽然，有七八只白鹭，从桥洞那边飞过来，划过我的头顶，停落在离沙洲不远的杨树下。有的用喙疏理翅膀，有的在懒散地散着步，有一只却飞停在河心的礁石上，好象很专心地打量自己在水中的倩影。它们不但不害怕我，散步的几只竟然斜飞到沙洲我的身边来。也许它们明白，在这美好的月夜，在这清爽而洁净的河床，大家都是寻梦而来，都是心灵相通的朋友。 “咕”的一声，不知是同伴中谁的号令，它们倏地飞走了，看着这些沿河而去的远逝的白色精灵，我总觉得身边的一切是那么的抽象。 河两岸房屋的灯光越来越少了，偶尔有那么一两盏亮着的，却伴着悉悉索索的麻将声。近几年来，河岸边的房屋增多了，而且一栋比一栋漂亮，人们总把依河而居为雅为荣，但是谁又能真正走进她，读懂她呢？看着一去不复返的流水，有谁能体会到生命的不可逆转呢？把手伸进奔流不息的流水，有谁能真正感受到时间弃你而去，岁月的匆匆呢？捧起清澈的河水，当那透明的水珠滑过指尖，又有谁会真正沉浸在这晶莹的光泽里，会为生活中的一些细节而感动呢？事实上多数的人只是站在岸上，把思维也放在岸上。 沿河而上，走尽了沙洲，跳过几块露出水面的石头，转过河弯那排杨树，河面更加的宽阔了，那些排列得似乎有些规律的鱼鳞状的礁石，溯流而上，一直延伸到远方的朦胧尽处。 河两岸是呈梯状的大片玉米坡地，这些有序的一直站列到河边水草旁的玉米树，肃穆地静立于月光里，仿佛等候我的检阅。 月已中天了，夜已深了，且静了。那些把秋夜当作主要舞台的蟋蟀们，也不怎么扯开嗓子了，也许有些正在铺了一地细碎月光的玉米林里恋爱呢。左岸那条注入大河床的小河，发出的潺潺的流水声，益发的清远。小河上方的小村子，在静静的月光下的薄薄的雾气里，已恬然入睡。偶有一两声犬吠从村里传来，更显秋夜的高远。 往上走，玉米林地尽头的河岸两旁，是一片无际的稻野，一直漫向远方黑黑的天与地的不规则的曲线处。 从河滩上走了出来，站在田埂上，膝边是沉甸甸的稻谷，它们的身上挂满了晶莹的露珠。月亮的清辉轻轻的铺洒开来，置身于微泛黄晕的稻香中，仿佛走进一个极不真实的梦幻里。如果是白天，如果河里贮满着碧绿的波，那么这流动的玉带与金黄的稻野交相晖映，那该是多么醉人的景致啊。 虽然是深夜一点多了，但是我还有一直往前走的念头。与月为伴，与流水为伴，与自由的思绪为伴，与弥漫稻香和泥土气息的河岸为伴，这是多么愉快的一件事啊。 月下的河，河里的月色，河中留连忘返的梦境，这些足以让我在我的小屋里回味半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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