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果树哭了 |
正文 | 十一婆柱着拐杖站在村口的马路边上,眯缝着那双混浊的眼睛,望着三三两两从镇上赶集回家的人.西边的天已不再发白,儿子俩口子早上去镇上卖炸麻花,也该回来了.其实,儿子俩口子早已与她分了家,这样的等待.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是一种习惯.一种习惯成自然的爱. 十一婆年轻守寡就这一根独苗,从儿子上学起,每到这个时辰,.儿子没有回来,她就站在这儿等他,然后母子一起高高兴兴的回家.记得有一次,她有点事耽搁了没到村口去接儿子,儿子竟然傻站到天黑,就是不肯回家,说一定要等到妈妈来接,才踏实.从那以后,无论多忙,只要儿子外出,十一婆都要在村口等. 她的眼睛有些发酸,泪水不自主的在眼里发亮,这点亮光,却帮她瞅清了那俩个渐近渐近的身影.十一婆长舒了一口气,缓缓转身在路边搂了把柴禾,忙不迭地朝她的家-----果树地里的小果房走去. “妈,等一下,今天还剩两根麻花,你拿去吃吧,”儿子急步上前:也没有多人余的, “不,不,你快拿回家给青儿吃,我有,”十一婆一边推着儿子递过来的飘香的麻花,一边偷眼瞟了一眼儿媳的脸色.儿媳一声不吭,十一婆无趣地抱着柴禾逃也似的跑向她的家. “给你妈吃,你妈没牙咬得动吗?”她的背后传来儿媳狠狠的声音. 十一婆蹒跚地走在果树地里,她一只手柱着拐杖,一只手弯腰去拔那些绿莹莹的蒲公英.她要将这些蒲公英用面粉一拌,上笼屉一蒸.做一顿很可口的疙瘩饭。 树上的青果调皮地爬在她的肩上,朝着她傻笑。十一婆的心里敞亮了许多,她突然想起自己已经与这些果树在一起生活了几个月了。她把家搬到树地里的时候,树上的花儿开得正是繁密,桃花,梨花,苹果花像欢迎她似的,艳丽似血,洁白似棉。 她有点埋怨起自己来,为了一些烦恼的小事,忽略了这些可爱的小家伙。 现在想想,儿子儿媳也不容易,自己没有给他们留下什么家业。儿媳与儿子结婚那会儿,家里几乎是一贫如洗,是能干的儿媳,靠着炸麻花的手艺,带着儿子赶集卖麻花,撑起的那个家,如今,盖上漂亮的二层洋房,住得舒坦点,单凭老实的儿子,现在的日子还不一定什么样呢?况且,他们不是要赶自己走,而是要在洋房的一楼开个粮油店的,自然就没有多余的房子让她住,我一个老婆子住这儿也挺好,天蓝,空气也好,又安静。 这样想着的十一婆,她的病腿仿佛轻快得能飞了似的。 十一婆真的是老糊涂了,她不知道,残酷的冬天比哪个季节来得都早。 红彤彤的果子被送进温暖的果库,树上的枯叶被秋风剥落得干净无痕,光秃秃的枝丫变得有些冷酷无情,真正的冬天降临了。 十一婆的果树房里冷如冰窖。她倦缩在土炕上,盼着天亮。虽然她将土炕烧得很热,但却架不住冷风冷气的搜刮,她的土炕仿佛也要抛弃她似的,凉得冷血。 白天的阳光温暖如炉,如约而至,夜晚的冷酷仿佛与它无关。 十一婆靠在果房门前,晒着太阳,她的身上暖烘烘的,她似睡着般,有点迷迷糊糊。 一只田鼠探头探脑,在寻找着食物。十一婆睁开眼睛,起身走进果房,在自己的米缸里抓来一把玉米粒,洒在田鼠的面前。小田鼠试探地边嚼边斜眼瞄着四周,一会儿,它便感到了安全,大胆地吃起来。小田鼠鼓着肚子,满意地溜之大吉。 十一婆想起什么似的,她来到儿子的家门口,想进去给儿子要一件棉被。她看见儿媳正在忙着给一位村民打油。十一婆突然又没了勇气开口,她转身朝着自家的麦草堆走去。 她在自己的土炕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麦草,再铺上褥子,现在暖和多了。她点燃炕洞里的麦草,将土炕烧得火热。 年三十快来的时候,十一婆找到村支书,想回家过年,她怕别人笑话儿子,说儿子的什么坏话,说过了年,她还搬回果房。可是,儿媳的工作没有做通。支书就对十一婆说:“村里调解不下去,你可以到法院去告他们,我给你写诉状,”“到时候再不行,我带人拆了他的洋房,看他不养你”。支书带气的话,却吓住了十一婆,她连忙说自己不要回儿子的洋房,让支书千万不要告儿子,拆她们的洋房。以后的几天,支书再来找十一婆,她说什么都不让再找儿子的麻烦,口口声声称自己喜欢一个人住,说清静,亲戚过年来带的礼什么的,也没人与她分,多好。支书只好暂且做罢。 年三十的晚上,她早早地包了些自己爱吃的韭菜馅饺子,美美地独自吃了顿年夜饭,将土炕烧得暖暖的,惬意地靠墙坐着,听着一阵接一阵的鞭炮声,不知不觉地沉睡过去。 也许,年三十的土炕太让她温暖,让她香甜;也许,她真的累了,也不想再感受寒冷的可怕。 那个家家团圆的夜晚,十一婆的果房化成了灰烬。奇怪的是,没人知道什么时候,十一婆和她的果房消失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厚厚的白雪已将那些灰烬掩盖得严严实实。 太阳照例爬上十一婆儿子洋房的屋顶,只是那屋顶显得那样的刺眼。树枝上的白雪随着寒风叭叭下落,拍打着地面。果树低下头,伤心的泪水湿润了干燥一冬的大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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