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刺锅子 |
正文 | 文/丛敏 一点也不用担心潮退的大和小,只要有退潮,就能到南海去,就可以赶刺锅子。自开始吃刺锅子,就知道它只在岛子的南海里有。 南海的海型是个丫丫葫芦型。一退潮就会呈显出:小头,细腰,大肚子的葫芦形貌来。而那刺锅子,就藏在那细腰的石缝处,石板下,水洼里。密密挨挨,拥拥挤挤。云团弥漫,大雾泼溅般地盖住了一抬头望,就能望见尽头的整个“葫芦”的腰。黑紫黑红,黑灰黑蓝地逗引着你。可是,哪怕眼馋得你直跺脚,直流口水,你也不能伸出手去,一把一把地抓赶它们。别看它圆圆的,一色的猴头蘑菇般的大小和模样,身上只有一层短短的,用眼睛细瞧才瞧得见,和身子一个颜色的刺刺,可是那刺刺的坚硬坚挺,一样能穿透捂盖在你手上遮寒防扎防刺的线手套,毫不留情地扎进手心手背,甚至指头里。出了血,喊痛自不必说,一但那刺扎得深些,定会在扎处安家落户,很久很久不消失。痒痛得难奈是其次,可毁了手的容,有碍观瞻却是大姑娘小媳妇最忌讳。想想看,一双很漂亮圆实红活的手上,一但布上了横一个纵一个的针线样黑絮絮紫乎乎的刺线,这手岂不死沉呆板粗糙得上不得派面了。所以,得赶紧用针向外挑刺刺,多痛多费气力啊。为此,我们去南海赶刺锅子的时候,就不像赶海螺,打蛎头那样用手拣,而是把家里捞饺子的有细细眼睛的漏勺带上,如捞饺子那样,一漏勺一漏勺地从海水里向赶海的筐里捞。那刺锅子,它只寄生在退了潮,还是有海水在轻荡轻悠的南海葫芦形海的细腰的洼里,但在浅滩的小小礁石的底下赶它,还是得将它身上的礁石掀挪开,然后才能伸进漏勺捞。世界上哪里有免费的午餐啊。那礁石个头小的,也如小孩的脑袋大,厚厚,尖尖,圆圆,滚滚。掀翻,挪动决不是件容易事情。何况还是在寒冬腊月的当口,在刺骨的风里,刺骨的海水里掀翻挪动呢。但一门心想吃刺锅子的我们,却是什么也不怕,什么都忘记了。我们会玩了命地掀翻礁石,玩了命地捞刺锅子,甚至干脆摘了线手套,将手脚伸到冰茬一漾一荡的海水里,捞拣刺锅子,以至于为刺锅子而热火朝天得冒了汗,甩脱了棉袄。 黑头紫脸的刺锅子,放到筐里及不上鱼儿,虾儿,海螺,螃蟹等海鲜那么地气派招摇,可是,回到家里,倒进锅里,添加适量的水,煮熟了,美味得是拿一锅的螃蟹也不肯换一个刺锅子的。 刺锅子的肉分金黄,蛋黄和蛋绿三色。肉状似螃蟹的蟹黄,但比蟹黄要细腻滑润得多多。像细腻的鱼籽模样,但比起刺锅子的肉来,那些鱼籽都逊了柔润亮闪。吃刺锅子很费事儿,但却是那么地有滋味儿。煮熟了的刺锅子,刺依然坚硬坚挺,壳更硬朗,得用铁的等有些分量的金属才能把它敲钎开。我们往往就地取材,用做饭菜的刀,锅铲子来敲钎刺锅子。将圆溜溜,蘑菇样,绣球样的刺锅子竖立在一块事前准备好的木条上,石墩上,用刀背,锅铲子的一面,将刺锅子敲切成一个小缝子,沿着这小缝子一直一直地敲钎,直到把一个完整的刺锅子,敲钎成均匀的两个半圆模样,就“当”的一下把两个半圆敲打开来,其中的一个半圆里,要么是上的,要么是下的,就躺着那早已把我们馋得哈喇子都流出三尺还远的鲜美鲜香的刺锅子肉。赶紧的,等不及用筷子勺子向嘴里扒拉了,就用手吧,反正是自己的手,又经过了海水的浸泡消毒,干净着呢,吱吱吱,吧吧吧地往嘴里扒拉好了。哦,饼子是不能被忘记的,吃刺锅子绝对离不开玉米面饼子。一是那刺锅子如所有的海鲜一样,有咸淡,单吃会咸着,必得就着不咸的食物平衡那咸;二是玉米饼子就刺锅子肉,越咋吧越香,越咀越嚼越甘醇甘甜。曾经也试过刺锅子就白馒头米饭吃,但那能让周身的每个毛孔都泛着鲜甜鲜醇的鲜妙和鲜美就逊了退了。海里的鲜一般是吃着吃着就不觉得鲜了。这大概就是美味不可多用的道理吧。但这刺锅子却不是这样,越吃越觉得好吃,越吃越觉得鲜香鲜甜,特别是吃到一定数量后,只觉得舌根牙根,甚至连吞咽的唾液都鲜妙绝伦呢。 至今,我也没吃过像刺锅子这样越咋吧越滋味无穷的海珍。更让我奇怪的是,在我那四周都被海水围抱了的故乡的海域里,唯有南面海里才有这样的刺锅子。而南面海里,唯有它的细腰处才生长这刺锅子。虽然这刺锅子只三九隆冬才横空出世,但仅集中在巴掌大的一块地儿。但就是这巴掌大的地儿,全岛的人都来赶也赶不完,潮潮赶潮潮都那么富裕。要知道豪爽的故乡人,一赶就是一大筐一大筐啊,那可是能装上三五十斤重的大深斗筐呢。 随着离开故乡而告别诸多的人事中,最遗憾之一就是吃赶不上这刺锅子,所以每每想起了故乡,就会想起这刺锅子,就会不停地咋吧着嘴巴,那吃刺锅子的鲜甜美妙就将整个的人裹着绕着缠着,特别是到了冬天更是甚甚。近些年,有了网络了,在思念得忍也忍不住了的时刻,就到网上搜查,一查才知晓:故乡的刺锅子却原来是海胆的一种,学名叫虾夷海胆。但总觉得故乡的刺锅子的刺要短,还是大有差距的。 记得那次和同事聚餐,当那海胆鸡糕羹上桌后,竟激动得不能自持,感觉这海胆肉的鲜甜和细嫩很近似故乡的刺锅子,就使劲地嗅着,不住地咋吧着,眼前更是在故乡赶吃刺锅子的情形。想着故乡人叫称刺锅子比这学名海胆的,更形象诗意,那一个小蘑菇,小草帽一样的精灵,静立在海里,可不是一口口的小锅儿在聚会?可是当有人指着海鲜柜台的一堆灰粉灰白,刺长与身子等同,或是身子的一倍,体态也是蘑菇,或锅的形状,比我故乡的刺锅子要大一二倍的海鲜生物告知那就是我们吃的海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吃的海胆蛋糕羹不似故乡的刺锅子那么地鲜甘鲜甜。原来它们虽是一个族类,但决不嫡系。 有时思念故乡的刺锅子极极,我就买了市面上的大海胆来解围。用早年吃刺锅子的方式吃它,感觉很是甚远,吃不出那个劲儿来,再后来,也学习那些经常去大饭店吃生猛海鲜的人们蘸着辣根生吃海胆,可也没吃出在故乡吃刺锅子的感觉来。索性就不吃海胆了,远远地瞧望着它,由它而沉醉在故乡吃刺锅子的经历中,不也很好吗?前日,一做海产品生意的朋友,送来了一些海胆罐头,儿子竟吃的不亦乐乎,问他,却说,越吃越香鲜甘甜。想这大概是和故乡一样的刺锅子海胆做成的吧。很想吃上一罐,可是一看商标上的图案,正一个长长刺的大海胆在狐假虎威,立即失去了吃的兴致,就很想对儿子说说故乡的刺锅子,但想着说了也不会减了儿子吃海胆罐头的兴致,只会让自己更不喜欢吃眼前的海胆,只好沉默着,一个人静悄悄地再次陷入到儿时在故乡赶吃刺锅子的情形中。 故乡的南海是独一无二的,南海的葫芦腰是独一无二的,属于葫芦腰里的刺锅子是独一无二的,而我这个故乡女儿对它的怀念也是独一无二的,哪里是一个大派面的叫做海胆的什么的就能够改变的了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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