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死缠乱打与水性杨花 |
正文 | 作者丛敏 一 在还有一个星期就是中秋节的晚上,在新世界旁的欧米奇咖啡厅,黄蒙蒙实现了和她的主顾张玉才的会面。这得感谢小依。是她介绍了黄蒙蒙给张玉才画插图的,不然她这个小老师怕是一辈子也难与这样著名的作家,学者搭上界沾上边。 差二十分七点时,再一抬头,黄蒙蒙就看见昏暗迷离的灯影里向自己走来了一个瘦高的男人。 人的缘份真的奇了怪了。只一眼,黄蒙蒙就断定这个男人就是那个在邮件上称自己是理解他文字最到位的男人。分明的,男人也感受到了黄蒙蒙就是那个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和他通邮件的女子,远远地就投来了亲切爱怜的目光。“黄蒙蒙吧,比想象的年轻漂亮。”男人真的走近了,黄蒙蒙站了起来,她想说,你也比我想象的要年轻气宇,根本不像五十多岁。她更想向他伸出手,来个友好的一握,可对方的语音更惊得她两颊赤红,两耳轰鸣地想:错觉吧,怎么可能呢?于是她只能站在座位上抿嘴地笑。 好在咖啡一喝上,他们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张玉才说作为一个年轻画者能对他的新作《土著火星》理解到如此程度难得,黄蒙蒙说是张玉才的文字太有魅力了,她总怕自己画得不够好,架构理解得还不到位。张玉才说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说从黄蒙蒙发给他的十几幅画看,她的文字修养也了得。黄蒙蒙告诉他说,她也算是个文学爱好者。她一直有个梦想,要把自己童年时期在海边的一段经历编写成美丽的童话画出来,然后配上美的文字。黄蒙蒙还说,为了这个动漫集,她已经试着画了些习作。 “很好啊,你可以把那些习作给我,我帮你出了。” “最好是先给我提提意见。”没想到眼前的人这么的热情,黄蒙蒙觉得更应当让作品上个层次。 “那也好,唉,我们早点认识就好了,我不仅会给你出很多的画册,更能让你成为一个童话的创作者……” “那我给你画完了,就画我的《海马和海鸭》,试着写写配文吧。” “你一画好了,写好了,我就给你出了。” 大概受了张玉才要给自己发表作品的蛊惑,黄蒙蒙又说起了自己过世的母亲,是那么地爱着童话。 “唉,我的母亲前年去世了,我太知道了那个苦了,我们早点认识就好了,我不会让你这么苦的,唉,你和我还不一样,你是精神支柱没了,唉。” 张玉才连连的“唉”,说得黄蒙蒙的心凄凄的,绵绵的,时才见面的惊讶与温暖愈加地泛滥了,想,真的真的一样啊。虽然还努力保持着矜持,但再看他的目光却是掩也掩饰不住的柔软了,水水的,满是深情的话语。 “你要是有个爱人就好了,我那时候,多亏我爱人来安慰我,我爱人那个人真好。对我很好,前年我妈去世了,她安慰我,今年一月她妈妈也去世了,我又来安慰她。”看着更热情地接纳自己目光的张玉才忽然转了话锋,似乎忘记了自己前一刻说的,他的妈妈去世了,多亏一位同事的开导才走出了痛苦。黄蒙蒙能不在乎他话锋里的寓意和提示吗? 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黄蒙蒙不高兴了。但她还是和张玉才自自然然地谈起了作家和作品,谈了本土的,又谈国外的。谈得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处何地。 “怎么这么快啊?这么早就关门了。”当那个红衣的服务生笑眯眯地提醒咖啡厅马上要关门了,张玉才不情愿地站起来。他的依依不舍再次撩拨了黄蒙蒙内心深处的激荡,心更堆簇了无尽的浪花般,哗哗,沙沙地欢愉着。虽客气却也是依依不舍地和张玉才说了再见。 二 中秋前一天的下午,黄蒙蒙在星巴克咖啡厅遇见了大梁。 一看见了黄蒙蒙,大梁立即丢下客户,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你们常来这里?”显然大梁觉得黄蒙蒙不适合这样的地方,就像黄蒙蒙觉得他应当适合更高档的地方一样。不是吗?那永远都是笔挺笔直的高档西装,那黑框的大眼镜,慢条斯理的说话速度,都证明他应当是更高贵场所的贵宾。 “一个星期一次,都是小依约我的。” “那以后,我就常来这里,可以碰见你。”大梁说着自嘲地笑起来,黄蒙蒙附和着笑,但笑得勉强。 “老同学,不要在那个不景气的私立中学待了,来我的幼儿园吧。” 笑声还没落地,大梁又低声恳求着,看黄蒙蒙的眼神更脉脉的。 “暂时,我那里走不开,再说,我怕担当不起。你还是另请高明吧。”黄蒙蒙很不好意思可语气坚定地说。 “你是不是还记恨我啊,我是真诚的。现在你这样的,真的打灯笼难找啊。我不能再失去你……” “梁总好啊。” “小依好啊。不打扰你们了,我那还有客人,改日我请你们。” 真感谢小依的及时出现,解了黄蒙蒙的围。 “是不是又缠着你去他管辖的幼儿园?我说你去吧。要嫁人,他是个最保值的饭票。” “不说好吗?不说好不好?”如每次一样,在黄蒙蒙拉长脸中,小依闭了嘴巴。 虽然来到临海七年多了,黄蒙蒙却没什么朋友。有人把这归于她偏于安静和细腻的个性使然。就像她的字本来已经写得很好。可每次写字的时候,仍是写了擦,擦了写的,不到三五个回合下来,是不会写成一个字的。哪怕写个当天的课程表,她也会一撇一捺地端详又端详,不到身边有人不耐烦地说:“好了,已经写得这么好了,别擦了,总不能一个课程表要写到明天吧。”她才肯停止端详,不然,你真怀疑她确实能和那十几个字较劲到明天。为此,那些年纪稍大的同事凭经验断定:是她的完美主义和犹抱琵琶半遮面,才让她成了老剩女。可年轻的同事们,却不这么看。他们觉得黄蒙蒙是个外表静默内里滚烫的暖水瓶,只是看上去矜持,很平易近人。就如她的外表般,永远不变的五四式的学生发型,看上去像是流动着那个时期的韵味,但只是韵味罢了,走近了你才能看出来,她是像极了前卫动漫里的女主角。所以,人们才会都说,黄蒙蒙长得很年轻,不像四十三,而像三十刚出头。 小依与黄蒙蒙截然不同,长发飘飘,不但妖娆妩媚,更重要的是,她的能歌善舞。她的歌喉一亮,让人立即觉得春天来了,树儿绿了,花儿开了。一副好歌喉,一张干净漂亮的脸蛋,配上窈窕的身材。人堆一站,一个翩然,就是天仙下凡。别说是异性,同性也要忍不住慨叹:真是杰作。怎么好处都给了她了。不仅如此,而女人的饭碗是天生的,在小依身上体现得也淋漓尽致。和许多有着姣好的容颜,却没有高贵气度的女孩儿一样,小依的出身是不能给她一个荣华富贵前程的。都是工人的父母,除了用九牛二虎的气力供她读完大学,是绝不能给她一个她青眼的好前程。但是有福气的小依,硬是凭借自己的歌喉和美貌,刚毕业不久,就在一次茶话会上结识了一个对她的歌和人都痴迷的款爷。于是在小依成了他的小情人的不久后,小依就成了临海电视台的一名小记者。本来冰雪聪明,很快的,小依就成了电视台记者里的佼佼者,担当着大的外派采访。如斯,她更成了一些有地位,有票子男人们垂涎的鲜美佳肴。自然经受了不少感情波折的苦,甚至是伤害。可物质上已经完全脱贫。虽然才三十二岁,但已有车有房,还有一个以她弟弟名义的广告公司。就是这样一个有地位有身份的小依,却黏上了黄蒙蒙,非和她做了铁铁的同性朋友。用小依的话说:大凡她们这样优秀的女性,都是被同类嫉妒的,从而没有女性朋友。黄蒙蒙却是个例外,她的世界似乎还没有嫉妒这个概念。因为黄蒙蒙的不嫉妒,所以,她对那些传播和散布他人,尤其是女性的所谓绯闻,花边,八卦的嚼舌头,咬耳根子的事情,深恶痛绝。因此,小依可以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闺房密事向黄蒙蒙倾诉。 小依和黄蒙蒙是在瑜伽训练班里相识的。至今三年多了,仍如初识般的亲密。这大概得感谢小依那永远都在上演的爱情传奇吧。 今天,小依又两眼亮着小火把地告诉黄蒙蒙,她爱上了她的一个采访对象了。那是个比她小八岁的应届大学毕业生。 “他一点也不像富二代,我们太像象,太默契了。起初,我只是把他当个孩子,可是昨天他突然说他喜欢我。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你应当告诉他,你比他大八岁,你已经登记了。”如每次这样的时刻一样,黄蒙蒙板着个脸充当着灭火师。 “我告诉他了,可他说他不在乎,他要追,一直到我动心……关键是我也那么地喜欢他啊,我怕我挺不住……”小依戚戚地看着黄蒙蒙。黄蒙蒙很喜欢这样时刻的小依。正是这样的小依,让黄蒙蒙知道了,她每次的情感出轨,都是不得已的,虽然她的爱情剧目从来都是以物质做基础的,但在黄蒙蒙看来,那只是小依的潜意识,而陷进去的那一刻,她是全身心的。正因为此,黄蒙蒙才接受小依做朋友,才乐得做她的灭火师。 “听着啊,不可以,你现在不能对不起大白啊。”黄蒙蒙的话说得小依噘着嘴巴说:“好啦,人家知道了。可是……” 大白是小依的未婚夫,不久前,登了记,来年的中秋他们要举行盛大的婚礼。大白是个大学老师,比小依小四岁。他是在小依结束了和那个有家室的广告商长达三年的恋情后,经人介绍认识的。就像小依说的,感谢大白的真诚幽默和无微不至,不然她真的旋不出那段感情的漩涡。 “我累了。我害怕寂寞。你给我的是踏实。”在小依充分地认识到这点后,在黄蒙蒙的劝说下,小依答应了大白的登记请求。可自登记后,小依开始矛盾了。总说,大学老师虽然挣得不少。可是他们的花费太多了,譬如,要买车库,要雇保姆,要旅游,她的广告公司不景气云云。黄蒙蒙知道小依心里的不平衡,是大白没有以往她的那些情人给她物质的丰厚,地位的崇高。现在的姑娘宁要一个成功的钻石小老头,也不要一个英俊体贴的穷张生。小依要免俗,可这个俗免得实在纠结。 “你说要是有这么个人,对你很关心,给你发短信,说遇见你是他一生的幸运,你是他的同类。你说这是什么情感?” “什么情感,那个男的在勾引那个女的呗?”小依回答着黄蒙蒙问话的同时,意味深长地看着黄蒙蒙。 “啊,我一女同事,请上司看研究生论文,那男的很热情,女同事很感动,给他发短信说,一生中能遇见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幸运,那男的就回了这样的短信。还说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 “这是欲擒故纵,这男的是情场老手。”小依生气地说。黄蒙蒙知道,小依生气是觉得黄蒙蒙没和她说实话,她似乎感觉到这是黄蒙蒙和张玉才上演的把戏。黄蒙蒙也很想告诉小依:在她发短信问张玉才,等她的插图画完了,可不可以把以往画的几幅《海马和海鸭》的图画和配文发给他,如果他说可以了,就继续。张玉才不仅回短信说可以,还嘱咐她要有耐心,要记住好作品都是改出来的。整个的短信都用第二人称,读得黄蒙蒙心神摇荡,激动之余发短信,说张老师,一生中能遇见你这样的师长,真的我的幸运。没想到张玉才竟回短信说,同感。你我同类……这短信,让黄蒙蒙寝食难安了。但她不喜欢如小依那样找人倾诉她的激动和不安,怕越描越黑。更何况一切都在推测中…… 可是小依的欲擒故纵说,还是深深地刺激到了黄蒙蒙。 八月十五一过,黄蒙蒙就把早先画好的几幅《海马与海鸭》的画和配文,发给了张玉才,遂代还给他发去了一封信。说 张老师,你说我们是属于相同的一类,这点,那天一见面,就感觉到了,为此,我觉得自己真的幸运! 可是我怕是个错觉。要知道,在这个喧闹的世间觅得一真默契的朋友好难,何况我是个总抱着自己那方小天空不放的人呢? 真希望,这个世界能有个真诚的东西给我啊…… 三 又是近七点了,张玉才才来到了黄蒙蒙的面前。让黄蒙蒙始料不及的,在短信和邮件里口气都温和的张玉才,一坐定,就喊:“服务员,给我们来两杯白开水。”已经点好了自己那份菜的黄蒙蒙问他点什么菜时,他很不高兴地回答:不吃了,中午和朋友吃多了。至此黄蒙蒙完全明白了:张玉才为什么要把约会推迟到晚上六点,不仅是怕人看见,重要的是他生气了。这次是黄蒙蒙主动约的张玉才,想把张玉才在邮件里说的关于她的画和文字要注意的几个问题弄得更清楚些。再则《土著火星》的三十幅插图已经画完了,她也想借机把这些画给他。本来黄蒙蒙希望中午和张玉才在豪享来吃个便饭,谈谈的。可张玉才却要晚上六点。准时来的黄蒙蒙等得无聊了,先点了份叉烧包和意大利面。现在张玉才说他不吃饭了,还要了两杯白开水强调他们间的君子之交,不着痕迹地谴责黄蒙蒙自多多情,冤枉他了。这只能让黄蒙蒙硬着头皮喝白开水,硬着头皮问张玉才她作品的一些问题。可黄蒙蒙还是感受到了,在她不看张玉才时,他会眯眯笑地看她。这样的笑,这样的爱怜已经久违二十余年了…… 可是接下来当黄蒙蒙说自己敬仰佛教,尤其是禅宗。所以她的画才空灵,张玉才立即回答说,他爱人也倾心宗教。并向黄蒙蒙讨教有关禅宗的独到体会,说可以回去讲给爱人听。黄蒙蒙沉默了。她知道,是她刚才眼睛里那深情的流露让张玉才这么说的。 这让她更想立即结束这次会面。可她要起身时,张玉才却说他要吃饭了。并问黄蒙蒙的饭在那个窗口点的。黄蒙蒙只能等着和他一起就餐。端着与黄蒙蒙一样的饭食,张玉才并没立即回到自己的位子,而是在黄蒙蒙的跟前停留一下,深情说了句:“看,咱俩一样。”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气氛缓和了下来。 当然接下来的谈话是张玉才说得多了,不知是不自禁,还是有意识的,谈话居然谈到了中学生性的问题。当黄蒙蒙说现在的中学生对性太随意,放纵了,张玉才又不高兴了,指责黄蒙蒙太老师了,说,随意是最人性的。还说现在的一夜情,性伴侣,婚外情,都是社会在进步,尤其婚外情,是婚姻的调剂。语气的激动,眼神的多情,使黄蒙蒙不敢再看他。 “你应当成个家,这是主要的。”似乎为消融黄蒙蒙的羞赧,或就是要知道,一个不及防,张玉才又换了关心的语气转了话题。 “我不结婚了。”再次想起了那久违的笑,黄蒙蒙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泪花闪闪地补充说:“再好,我也不进去了……” “好像没人了,走吧。”像是本次的谈话就为这一句而设计的,黄蒙蒙一抖出对未来婚姻的态度,张玉才立即起身,他们本次的会面宣告结束了。不过张玉才却一扫刚见面的不快,说,他们再来可以在外面就座,那里光线好。走到门口时,竟停下来,兴致盎然地与服务生谈论着活鱼虾的保鲜事宜,使得依然陷在两杯白开水尴尬中的黄蒙蒙,不得不与他拉开了距离,向自己家的方向慢慢地踱去,只等着身后的张玉才与自己说再见。没想到的是张玉才突然冲到了黄蒙蒙面前,拦住了黄蒙蒙的去路,脸几乎要贴着黄蒙蒙的脸说:“黄老师你一定需要有人耐心,最好是当面及时地指导才能写出更好的配文了?”虽然深夜九点了,可路灯下,张玉才的脸清清晰晰地摆在了黄蒙蒙面前。那酒醉的亲昵,吓到了黄蒙蒙,她赶紧将身子后倾着,想只要稍微一前倾,张玉才定会就势抱过来。所以她只能机械地笑着,连声音也发不出地向前走。可没走出几步,忽听得身后的张玉才喊:“黄老师,最近一个人在家吗?周末和晚上家里还来外人吗?” “哦,我侄儿在我家。”这一喊更喊得黄蒙蒙人轻飘飘的一根稻草似的,散了飞了。除了本能地回答,就是静止般地立在原地。可很久却不再有声音,等她再回头要说再见或晚安时,已找不到张玉才的影子了。 这夜黄蒙蒙彻底失眠了。眼泪打湿了她洁白的枕巾。 凌晨的时候,黄蒙蒙给张玉才发了这样的短信。说,张老师,有一只心静如止水的孤雁,她想今生不会再爱,突然的一个不及防,她遇见了她倾心的一同类。她多想投进他怀中……但她压抑着,她怕那同类误会是有求于他的俗艳伎俩。还有什么比圣洁的情感被误会成轻佻的情意更悲哀的! 另,张老师,我的侄子真的在我家。寒假一到,他就回老家了。 短信是星期六的凌晨发出去的,直到周一也不见张玉才回复。为此黄蒙蒙那么地紧张和沮丧,小依曾说过,很多妻子是要过问丈夫在家的短信的,她怕她的短信引起他家庭的骚乱。 在焦虑中熬过了三天,黄蒙蒙决定结束和张玉才的一切。不是吗?自那天晚上回头不见了他人影,其实已经结束了。但依然担心自己的短信会闯祸……周三上午,黄蒙蒙再次鼓起勇气给张玉才发去了:张老师,这一段叨扰了。平生最怕的是因着我而使他人不愉快,海涵了…… 没想到,张玉才立即回复:不要多心哦!静心画吧!童年是个真纯的题材,谁都期待啊…… 这短信,再次让黄蒙蒙没了主张。 这天喝茶,黄蒙蒙又一次借她那写论文同事和上司的故事,把她约张玉才吃饭的前后说与小依,请小依判断,是她那同事多心了,还是……不大与男人接触的她,实在拿不准张玉才按的是什么心。小依毫不客气地说,这个男人就是要与那女的上床。当知道这个女的真的有侄子在家,他又不急了。 “那他为什么不马上和她上床?大街上不是到处都贴着出售床位吗?”黄蒙蒙不信,她觉得张玉才应当与她一样的真诚。 “那可是要冒被人撞见的危险。他是想找个对他的家庭没有妨害,又不能危害他形象的情人。”小依用给小学生上课的口吻解释着,然后狡黠地看着黄蒙蒙,说:“我说姐姐,你就交代吧,是不是张玉才在追你啊。你可得当心啊。听说他以前曾和一女孩儿好,被他老婆发现了,把那女孩打得头破血流不说,还到他单位发传单,说他是个大流氓,恐怖死了。”吓得黄蒙蒙赶紧摇头否认。但小依还是不依不绕,说,有时办事情是要付出的,看你要什么了。不过千万不能陷进去。说得黄蒙蒙的心滋滋地冒着冷森的雾气。 四 一向爱看电影的小依,这个周末又拽着黄蒙蒙去看电影。 小依一定要再看《山楂树之恋》。不用猜,黄蒙蒙就知道,小依和那富二代告吹了。就是这样,每告吹一段情,小依定找个依托来承载她的失落。当然,黄蒙蒙和小依又一次哭得稀里哗啦的。 “知道吗?大白的妈妈不知在哪儿听到了我和那广告商的事,气得不行了,找大白谈了两次话。”一走出电影院,脸上还挂着泪滴的小依满面愁容地说,听得黄蒙蒙一个机灵。 “大白说他相信我,可我不舒服啊,真不知以后怎么去面对他爸妈。”小依知道瞪大眼的黄蒙蒙最关心的是大白的态度。 “大白真是个好男人啊,你不要伤害他啊。”黄蒙蒙感慨着。 “放心,我和那富二代,我们完了。你说对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居然和我聊天的同时还和别的女孩子聊。第三次喝茶,他就要我帮忙让他留在临海最好的单位,真无耻。哎,所以,要再看”山楂树”。多希望能有那样的爱情啊。” “相信吗?我和我的老师就是那样的爱情。”下午喝茶时,一直沉默的黄蒙蒙,突然哽咽地说。 小依疑惑了,好笑地看着黄蒙蒙。在她看来丰富的爱情,永远属于她这样的女子。可黄蒙蒙还是自顾讲她那干净的爱情:“我的初中老师,大我十岁,会拉小提琴,会画钢笔画,等了我七年。为了不影响我的学业,七年里他对我唯一的亲昵,就是在一个我和他一起看月亮的晚上,深情地抚摸了我脸蛋一下,说,‘你是朵洁白的花,我不忍打碎你啊。’……”看得出,黄蒙蒙很想把她高尚的爱情讲得具体生动,可她的眼泪只能让她把其述说成梗概。 “怎么没成呢?”黄蒙蒙像雨线般直奔而下的泪水,终感染了小依,她严肃地问。 “我上大二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岛外捡鸟蛋,橹断了,小舢板被养殖的筏子缠住了,为了救我,我的老师……他被水呛死了……”怕引起周边人们的注意,黄蒙蒙努力压抑着,可还是哭出了声音。小依的眼睛也红了,站起身拍拍黄蒙蒙,她想她终于知道黄蒙蒙为什么学习了绘画,为什么自身去了南方那么多年…… “我本发誓不结婚的,除非找一个和我老师一样的人。可我妈她老人家重病了,我不结婚她闭不上眼,我就和我一同事结婚了,半年后,我们离婚了,不是人家的错,是我不能忘记我的老师……”小依的眼泪和凝重,更让黄蒙蒙伤心。 “现在不会有这样的爱情了。”沉默很久后,小依唏嘘着。 “不仅不能有,还玷污得理直气壮啊。”想起了与张玉才那模棱的情谊,黄蒙蒙不无讽刺地说。说得小依哈哈地干笑起来。 似乎要把心底里的悲戚都掏扬出来才泄了愤恨和郁闷。黄蒙蒙又讲述了她的另一个故事。说她来到临海市的第三年,大学里曾追求她的一同窗,突然要和她一起过中秋。饭吃到了一半却说,和他不合的老婆被他送加拿大了,希望黄蒙蒙能和他在一起,但他老婆一回来关系就终止,可他会给黄蒙蒙在临海最好的地段买一处房子。黄蒙蒙拒绝了,他却好笑地说,你以为你是谁啊,当你是处女吗?信不?我顿顿杯小姐就来了。 “真伟大。看不出啊,姐姐的感情世界也挺丰富。”不知小依的话里是讽刺的成分多,还是感慨的成分多。总之第二个故事还没讲完,黄蒙蒙就感到小依不再同情自己了,这使黄蒙蒙很后悔把心底里的隐情道给了小依,感觉伤害了小依更伤害了自己。 五 元旦一过,黄蒙蒙的《海马和海鸭》就完成了。速度之快,黄蒙蒙自己也不可思义,她把这归结为是急于见张玉才的缘故。是的,黄蒙蒙太想以作品为口实,立即飞奔到张玉才的身边,告诉他,他的笑简直就是她老师的笑刻下来的。他那爱怜的语气,包括那尾音也和她老师如出一辙,还有他的坐姿,喝咖啡的样子……虽然他的人不及她老师的英俊魁梧,但这些相似已足够让他们不是情人,也定是一世朋友了……为此,一画完最后一笔,黄蒙蒙抖抖地发去短信,问,张老师,作品完成了,能给你看看吗?张玉才回复说,可以,但他马上去日本,八天后回来。黄蒙蒙又回复道;我很想很想见你,回来一起吃个晚餐吧,也算是给你接风,好吗?但张玉才没有回,虽然想可能是在飞机上不便回复。可黄蒙蒙还是想起了小依的张玉才是要个安全情人的分析,泪满眼的串。 也是在这天的傍晚,小依来到了黄蒙蒙的家。 小依说,一直说要给他们房子的公婆,突然变卦了。说,他们为儿子结婚买的房子可以给他们当新房,但必须打借条,表示是他们向两位老人借的,而不是赠与。包括他们给的五万的装修钱,也要打个借条。 “这成什么了,分明是不信任我,分明是做好了离婚的准备。” “突然变卦,是不是与大白的妈妈知道你与那广告商的事有关?” “怎么不是呢!”小依噙着泪喊。 “那大白是什么态度?”黄蒙蒙急了,她多希望小依幸福啊。 “什么态度?他默认呗。”小依的回答让黄蒙蒙一沉。她想说,大白说的不在乎是违心的,她想说,大白真的爱你,可爱得太苦了。可是她不知如何说,怎么说。半天,才说:“小依,你得改变自己了。”说得一直在流泪的小依连连点头。接着她又泪眼汪汪地告诉黄蒙蒙,临海的电视台和广播电台要合并为一个单位了,和许多合并一样,要精简人员。偏偏这个时候,那个广告商的妻子闹到台里去了。她怀疑是有人指使的。所以,她不能呆在电视台里了。她决定和弟弟一起经营广告公司。黄蒙蒙劝小依要慎重。但小依还是说,不想在台里呆了。这时,大梁来电话了。 “你不要躲了。现在他这样忠贞的不多了。”误会是大梁单独请黄蒙蒙,小依感慨着。黄蒙蒙真想告诉小依,大梁就是那个说她是处女吗,说顿顿杯小姐就来了的同窗。只是两年后他的妻子找了一美国工程师,坚决要和他离婚,所以他才觉得我黄蒙蒙珍贵。但她没有说。还是给大家保留个正面印象吧。这样想,黄蒙蒙就回答:“他周末请我和你,说有好消息宣布。”这回答把小依也陷进了疑惑中。 原来大梁执意请黄蒙蒙和小依,是向她们宣布他马上要结婚了。如此郑重向她们宣布这个消息,不挑明大家也心知肚明是对他一直追黄蒙蒙的一个交待。所以,小依更用她的活跃充当着尴尬的消融剂,一会儿问新娘是干什么的,多大了,一会儿又问他们认识多久了。大梁一一回答:新娘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小他十六岁。其实他们早有接触,只是才说破……小依连连说是的是的,现在的人谁有那么大的耐心去守望一份不可预知的情谊啊,爱情也是机遇了。大梁连连迎合着:人生苦短,经不住挥霍啊。说得黄蒙蒙幽幽地看着前方,好久才说:“哦,是喜事啊,祝贺啊。”因为她实在忘记不了大梁说的,她是打着灯笼也难找。才两个月不见说,就移花接木了。为此,她的眼睛里竟有了泪花。 张玉才回来的第三天,黄蒙蒙发去了短信:张老师,你回来了吗?请问有时间吗?张玉才回复着:我回来了,把画稿发到邮箱吧。他拒绝我了?!一看到短信,黄蒙蒙的心轰得反了个,被拒绝的羞辱满腔里流动。要知道,在张玉才回来的前一天,她可又发了遍邀请见面的短信啊。手稿已经让我装订好了,还是送给你吧。似乎为挽回颜面的一个还击,不容分说,黄蒙蒙打车来到了张玉才面前。 “寒假前我都在忙,等寒假吧……”送别黄蒙蒙时,张玉才同样语气是歉意,眼睛是爱怜地望着黄蒙蒙。面对更热情的张玉才,似乎为了进一步的印证和确定,临别,黄蒙蒙突然微笑地问:“那么说,寒假一到,张老师不仅有时间看我的作品,我们还能到我家一起促膝畅谈了?” “啊……没问题……”看到黄蒙蒙虽笑着,但两腮的肌肉却是僵的,张玉才立即改口道:“不过我尽量争取寒假到来时看完。再忙,我也争取。”黄蒙蒙更笑得僵僵的,说:“真太麻烦了。”说得张玉才也僵僵地笑起来。 半月后,也是寒假到来的第一天,黄蒙蒙直接打电话问张玉才,是否看完了她的动漫集,张玉才说看完了改日会找她单独说。黄蒙蒙知道,张玉才的潜台词是要她邀请他,但却装着糊涂说,不好意思再占你的时间了,就电话里说说吧。顿了顿,张玉才很不情愿地说以后吧。当然一连几天张玉才都是不方便的。第六天的晚上,在黄蒙蒙的“张老师,我可是极其紧张地在等你电话啊”的催促下,张玉才才在电话里,地给黄蒙蒙的作品列出了十几条缺点后,又用十分抑扬顿挫的语气说:对于一个老作者,他就不提什么优点了,可要强调的是:他最不能接受的是作品中的主人公,那么的俗气和自命清高,简直让他鄙视。这样的作品能出版吗?出版了又有什么意义呢?此刻再愚钝,黄蒙蒙也了然,这是张玉才在借作品损她。记得第一次见面黄蒙蒙就说她动漫的主人公是以自己为原型的。那时张玉才口口声声地感叹:相信这个人物一定空灵剔透,冰清玉洁。听得黄蒙蒙如飞在五彩云雾的顶端,晕晕的陶醉。 谢谢你给我作品提意见。我已找好了出版社,也算对这一段画个句号。半月后,一接到那位一直赏识她的大姐,说作品修改一下就出版的通知。黄蒙蒙给张玉才发去短信。当然张玉才不会回短信的,当然黄蒙蒙也不会为他是否回短信而焦虑紧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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