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黑黝黝的葡萄井 |
正文 | 她在公用电话亭里给他打电话,她总是在公话亭给他打电话,她想这样更好,在她的心里,她和他哪怕是只打电话都是不应该的。电话亭坐落在城市很偏远的一条街道,且旁边有很一棵很大很大的樟树,春夏秋冬都亭亭如盖,她很早就喜欢这个地方。她静静地迎着树隙里透过来的点点冬天的阳光,说,我好想看到你,我给你打电话,可是我看不到你。她听到了电话里传过来一陈爽朗的笑声,他说,你来吧如果可以,我去接你。他知道她不会来的,他们在过很多见面的机会她都放弃了,她在逃避他,这一点他很清楚。随即就是一陈沉默,这是很自然的了。过了一会,他问,你不冷么,风这么大。她说,不冷,冷我也不知道的,现在,我只知道你在我的世界之外,离我很远很远。 他仿佛又看到了她那如葡萄般黑黝黝的大眼睛,正静静地凝望着——像是在凝望远方,又像是看着他。有天她问他,你喜欢吃什么水果,喜欢吃葡萄吗,我去看你时我就买葡萄。他笑得一点都不含糊,他说,我不喜欢吃葡萄,那是狐狸吃的。她在电话那头大笑特笑,你吃到了,感觉葡萄不是酸的是么,你这只狐狸。他想了想说,我一直都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来形容你的眼睛,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你的眼睛,恰好像黑黝黝的葡萄,深不见底,是两口葡萄井,不知我陷进去有多深。她又大笑起来,你在写诗吗。他说,写诗的是你,别搞错了。 作为文青,她还只是初出毛庐而已。他们的相识,只是缘于她作为本市最年青的唯一的农村女性,来他所在的城市参加文学艺术代表大会,他是市级领导,因有紧急情况来到会场找当时正在开会的市长。他穿着公安制服从会场后门走了进来,英姿飒爽,一下子就打动了她的心。他是来找市长的,却一眼就看见了她,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一切仿佛是上天注定。他看见了她座背上贴着的她的名字:白雪。真是名副其实啊,他想,白白净净,犹如白雪公主。往后,他不时看到她发表在本市报纸上的文章,灵气,清纯,淡淡的忧伤里蕴含着对人生的些许期盼,生活得不尽如意但她从未放弃进取。他主动地联系了她,他问,你知道我是谁么,那天你在开会,我看到你了。我也看到你了,她脱口而出。她从未听到过他的声音,但他一联系她,她便知道他是谁,也许这就是缘分。 然而缘分能给她带来什么呢,她哀伤的眼睛更加深不见底,是的,真的如他所说,恰似两口黑黝黝的葡萄井。她给他写信,她在信里说:不同地平线上生活站立的两个生命,注定我今生今世都只能仰视你的沉静和威严,注定我这个傻妹妹终生都要面对缘聚缘散的无奈和永久伤痛的朝朝暮暮……当我捧起渐已桔黄的野菊花时,我告诉自己,秋天的花朵,它是不会开放在冬天的,秋天的花朵只有在秋天才会绽放出它的青春和风采,我的心早已融入冬天冷冷的深深的太平洋底,而秋天的果实早已灰飞烟灭…… 终于还是见了他,在他所在的城市。是她主动来见的他,她要去另外的城市谋生,她来,只是向他告别。在市郊绿绿的草地上,她第二次看到了他。他比她高很多,她抬起头怯怯地望着他,她的眼睛乌亮清澈。他不由用手抚摸了一下她长长的睫,说,为什么你的眼睛会如此触痛我的心。她低下头,泪水就那样流下来,她哽咽着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会哭,如果我知道,我不会来见你。他拥她入怀,叹息着,小雪,我不值得你这样,我没你想像的那么好。而且,我们之间没有未来,你有家我也有家,我没有勇气去冲破世俗的牢笼。我们这样的爱情,在世俗的眼里…… 别说了,好吗,她说,我就是来看看你,就这么简单。 在火车上她一直在轻轻地哼唱那首歌,她甚至不知道歌名,是电视剧《侠客行》的插曲,她深深的爱上了那一幕和那几句歌词:蓦然回首往事空,几层暮,几棵松,几层远峦几声钟……在高高的山顶上,那淳厚的男主角面对他所搭救的女子向他磕头致谢时他也跪下磕头……那是那晚他们在一起看的电视。她想,爱情,尤其是他们的爱情,就应是如电视里的男女主角一样:深深爱慕着,纯情如少男少女。当她坐在火车上,面对窗外深遂的天空和一晃而过的城市闪烁的霓虹,她想起了他,心还在隐隐伤痛,她想起了他的眼神,痛彻心肺。他说,小雪,我知道我也许很难见到你了,你的眼睛告诉了我。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泪水就那样静静地流淌,流淌…… 她叹了口气,把手机卡取下来,扔出了车窗外…… 不知过了几年,她又回到了他所在的这座城市,并且在城市里安了家,她主动约了他,他们又来到了市郊绿绿的草地上。他们静静地对望着,这次她是微笑着的,她说,你知道吗,我离开家乡去外地并不是去谋生,而只是想着:见到你,我不再流泪,我只是为了能微笑着面对你,能微笑着面对我们所有的一切。 这次,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泪水,他的眼睛,也是深不见底的葡萄井呀…… 她又想起了那首诗:她不知道是不是他写的:你有两口黑黝黝的葡萄井,不知我陷进去有多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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