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厕所里的心事 |
| 正文 | 厕所只放了王小波的散文，于是王小波成了每天大蹲时不得不看之物。友人看王小波总忍不住放声大笑，所以有笑点是王小波的特点。其实王小波的语辞，让我很有久违的感觉。想起以前年轻的时候自己也写批判写讽刺，而且没有那个年龄的生涩。现在冷静分析过后，才知道闭塞与无知是这种傻大胆的源动力。不管怎样，当时我及我周围的人都十分担心我的心理健康成长。后来遇上高考胜于一切的年代，其实也非遇上，因为这现象从恢复高考至今一直存在且与日俱进，所以如果说和大多数人一样处在应该更恰当些。总之，我变得十分温和。渐渐地什么也不敢写，起先是怕作文拿不到高分不敢写，后来是真不知道该批判什么以及拿什么来批判了。因为世人都是顶聪明顶有才的，随便从社会哪个视角，都早已有人做足了深透的尖酸刻薄，中国人民和中国敌人（这是按民主和专政理论对中国人所做的分类）加在一起已超出十三亿，不管个人思想水平和文化程度如何，每个人都一定会有想法，都一定会有恨有怨，有人恨人，有人恨物，有人恨天，有人恨地，有人恨社会，有人恨现象，还有人实在找不到恨的，便恨自己。按我的经验，批判不定非得有恨才能成，但有恨有怨就一定会出批判，只是表现形式不一罢了，要么文字，要么声音，要么动作，要么表情，甚至吐口痰也能表现批判，即使什么都不说也可能达到批判的最高境界。所以要想十三亿人之所未想，批判十三亿人之所未批判，难度还是显见的。因为再不敢这样写，所以我就经常写写看着我长大的山和山里头的人。写这个和写批判很不同，首先以这样天然朴素的对象为题材大多时候只会心存赞美，触笔一行心静如水；写批判则可能越写越鬼火冒，最终落得走火入魔。其次就算不赞美，铁了心要批判，也不用负多少担心，因为山和山里人大都是没文化的，认不得几个字，所以所写对象看不到我之所写，对我的感情就不会有变。 王小波的文字大失传统的正经，也少了正讽的严肃，语言偶有粗俗，套用当下流行的以“体”命名之法（类似见与不见体、咆哮体之类），可冠之以“TM体”。不过男性读者读之可谓淋漓畅快东西。我读王小波，不像用眼看文字，倒像以耳听其声。因为他这些散文里的字不像笔墨滴成的，倒像舌尖弹出的。我原本以为这样的文章让人直想一气读完，因此会十分影响食物和水在得到彻底转化后排放的量与速。然而实践证明，读王小波所生的一气呵成的快感很适合催产大便，也不知这种方法用在催产孩子上能不能有同样的效果。当然，王小波的书既然有大量的批判大量的讽刺，自然不能读罢笑罢便罢了，尽量的思考还是该有的，只是并不急于边读边思，读完后再思会更完整更贴近作者原意，毕竟在一篇文章里转折是常有的，而转折往往是对之前种种的颠覆，所以倘若在转折前便浮想联翩，看到转折的那一刻思想上一定会因受不了而歇斯底里的。 我看王小波如此亲切，大抵是因为某些生活经历比较类似，比如他在乡下做过知青，在我看来，这是他写作风格的大半个由来。而我长大的山村可能比较顽固守旧，总不肯向文明与富裕迈进，贫困程度当不减其当年下乡时所呆过的农村。这样一来，所见所闻有了类似，要引起共鸣便不是难事了。 我屙粑粑看书的习惯可以追溯到小学年代。这是有因行为。那是个想看书而没书看的年代，同时也是个有书看而没时间看的年代。前者是因为人在那种年龄通常都有着强烈的求知欲，那时候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收音机，总觉得没有书，老师讲的便空口无凭。后者是因为地方过于偏远，难得有书上得山来。但人的意志很无敌，所以地方再偏远，也还是有人搞到些门路，弄了些故事会、故事大王、郑渊洁通话、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甚至还有前现代的言情小说，所以我们的知识构成比起别的孩子来也是相差无几的。书是有了，但农村父母对读书的认可度很低，尤其农忙时候，一味强调要跟天气抢时间，所以孩子一般都会不得空地干力所能及之事。这样一来，父母就见不得我们有一刻闲着，于是屙粑粑成了最休闲的事，只要耐得住脚麻，爱蹲多久便可蹲多久。当然，傻蹲超过十分钟绝对厌烦，所以得找事做，书便自然地成了打发时间的好物件。通常一件事情重复十次以上便会成为习惯，这样持续一年半载后便会成为丢不了的习惯。所以这习惯直到现在也没能丢。偶尔外出在不熟悉的厕所蹲下后才想起没带书，这是我所经受过的最痛苦的回忆之一。这种时候我往往蹲坐不安，站起来又想蹲下去，一起一落之间自己被自己折腾得不行，终于找到些沐浴露洗发水的瓶子，抱起来就狂看上面的字迹，到粑粑屙完，瓶子已被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这辈子在厕所里呆的时间算起来是个不小的数，除了小时候的那堆儿童读物，第一遍看红楼梦也是这么过来的，之后又在里边儿读了些别的什么书，总觉每天能有这么个空闲这么专注地看会儿书，幸福还是有的。不禁想起以前有邻居到家里来见了这种景象（农村厕所有着非隐蔽性和高度透视性），便对母亲说：“你家娃儿读书好展劲，连屙一爬屎都要看书。”母亲听了嘴角一扯，蹦出句不冷不热的话：“展劲一爬屎，她也就屙这爬屎的时候才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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