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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天涯海角的呼唤---碎金淌岭南31
正文

一个人和一个地方的缘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700多年前,黄道婆沦落到了崖州,在水南村住了30多年,然后返回松江府乌泥泾镇,传授黎族织造技术,改良设备工艺,织出名扬天下的乌泾被。死后不仅享受家乡的香火,在海南也被神化,成为南天的一颗亮星。不能不说,是崖州成全了这个孤苦无依的女人。

阴盛阳衰莫过于海南,岛上的人常说,他们是靠四个女人撑起天地。没有南北朝时期的冼夫人,无数侗人(黎族苗族的前身)还在阴暗潮湿的山洞里栖息;没有宋元时期的黄道婆,国家与边疆的联系不会这么融洽;没有宋庆龄宋美龄两姊妹,海南仍是与世隔绝的荒岛。四个女人演绎出海南的文明进程,把刀耕火种的原始部落,一路带到光与电的现代社会。

海南男人没有知名度,我查过海南名垂青史的十大名人,除了琼山的海瑞至今家喻户晓,白玉蟾是道教全真南宗祖师外,其他都很少听闻。比如说明朝理学家丘浚、清代名臣张岳崧,谁还记得?从对海南的重要性角度而言,这四个女人确有男人不及之处,至少名声比他们响亮。有她们照看着海南,谁还敢说海南是块蛮荒之地?

在四个女人中,唯有黄道婆是草根。既没有显赫的门庭,也没有一丁点权利,终其一生都在为生活奔波。从各个方面分析,她都不该背井离乡投奔天涯海角。松江虽不是后来的上海,却也处于繁华富裕的江南,养蚕植棉,家家殷实,远非还在用牛踏泥作为种田方式的落后边疆可比。崖州山清水秀,水蛟溪蜿蜒围绕着村舍流淌;松江同样风景优美,黄浦江如同缎面在平野上展开。宋代虽然时兴游春和赏秋,但还没有养成长途旅游的风气,哪怕崖州美如天堂,想到那里的瘴气和疾病,人们仍然将它视为畏途。

后人做了很多考究,也编了很多故事,矛盾百出,这里就不列举了。只从经济发展角度分析,就可以得出结论。黄道婆去崖州是历史的必然。她不去,也有另外的人去。正如西天取经,唐僧不去,也有人去,事实上从晋到唐,取经人去了多起。当时的海南以及云贵也是西天,那里有“棉经”。

为什么?这得从棉花谈起。

在宋元之前,人们的衣料是丝与麻。官员和财主穿绸,一般百姓穿麻。丝绸昂贵,麻布怎么也处理不到很柔软贴身。棉花原产中亚,大约在南北朝时引进,南朝《宋书》上第一次出现了棉字,它种植在贵族的庭院里以供观赏。直到唐代,边疆人民发现棉花的实用价值,棉纤维比麻皮更适合织造,棉花才由观赏植物演变成经济植物,开始在大田种植。而内地推广迟了几百年,正处于黄道婆出生和成长的宋末元初。失去半壁山河的南宋朝廷格外重视,设置一个新县----上海县,专门植棉,以供国家解决千百万人穿衣的问题。真该为宋朝惋惜,这么一个以人为本的朝代,一二十年之后,行将亡于蒙古铁蹄之下。

棉花收上来了,后处理跟不上。农家女用手一颗颗剥棉籽,手指甲拨翻,一天也剥不出几斤棉花。古老的单线纺车效率也差,纺纱女熬一通宵,也纺不出几斤线,织出来的布比麻布强不了多少,既粗糙又不受看,不能作为人们的主要衣着。这些情景,黄道婆都经历了,毕竟她是贫家女,就是当童养媳,也是夫家的免费劳动力。当她看到来自边缘地带高质量的棉布,色泽鲜艳,手感柔和,不由得惊呆了。当时商品经济很发达,国家税收一大半来自于工商业,货物流通也比较畅通,没见有路口设卡雁过拔毛的现象。从云贵高原和海南贩运来的棉布,以它舒适的手感,精湛的织工和绚丽多彩的色泽,占领了内地市场,并远销蒙古人所统治的黄河流域。

该去了。

也许就在这个时候,黄道婆生出了对天涯海角的向往。天涯海角领先于内地数百年的种棉经验和棉织造技术,比它秀丽的山川和湛蓝的海洋,更早地向这个松江的女儿发出呼唤。或许,促使她成行的因素很多,比如夫家的虐待,比如蒙古人蹂躏江南,但只有对棉纺织技术发自内心的喜爱和追求,才是她恰好到了崖州的重要原因。

她本可以做个普通人,享受相夫教子的天伦之乐。即使蒙古铁骑打过长江,夫妻二人逃难时也可以相互搀扶。封建社会女人的地位非常低下,哪个媳妇不受公婆的气,哪个妻子不挨丈夫的打?三十年媳妇熬成婆。年轻时相敬如宾的,也只有梁鸿孟光一对夫妻。做个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好,可对胸有志向的人是种折磨。黄道婆骨子里的叛逆性格,决定她一生都不安于命。

黄道婆到海南,对她个人的命运没有改变,依然是孤单一人。但她改写了海南的历史。一直以来,作为落后的边疆,海南只是被动地接受赠予,从习俗到文化,从耕作到科举,无不受惠于大陆。唐宋时流放海南的罪官不少,如唐贤相李德裕、宋文豪苏东坡等,不论他们在流放地做没做事,有没有实质性贡献,他们巨大的名声也是海南的无形财富。这种单向的馈赠,通过一个女人之手改变了。黄道婆如饥似渴地学习黎族的棉纺织技术,无形中成为受恩于海南的大陆代表。大陆和海南自此产生良性互动,更加密切了二者的联系。海南不再是与世隔绝,它也能够制造温暖。茉莉花和三角梅混合的馨香,冲淡了宋元交替时期空气中弥漫的铁腥味。崖州被和乌泾被漂亮的图案,铺展开一个女人的辉煌人生。

如果她终老崖州,不再回到大陆,不过是演绎了一则反家暴的故事。把它的意义拔高再拔高,也就是反封建。古往今来反封建的人还少吗?他们获得了权利,哪个不是又维护更血腥的封建统治?黄道婆如果不返回松江,比较先进的棉纺织技术推广不了,全国大面积植棉就不可能。被后处理的瓶颈所限,棉织品作为中国人的普通衣着,还不知会推迟多少年?对海南来说损失更大,它错过了一次回馈大陆的机会,依然还是闭塞落后的天涯海角,一无所长地留在人们的印象中。

一个人离乡背井,总有说不出的孤戚,何况流落在天涯海角,思家是难免的。虽然家给过她痛苦,但在千里之外,伤害已被漫长的距离和时间所减弱,成为夫妻间的一段段小插曲,回味过来只有一笑。我这是从人性方面做出的推断,不然她不会30年后重返故乡。现在有人说,黄道婆并没有生活在黎族里,而是生活在大陆流浪到海南的汉人中间。宋末海南岛的汉人已经很多了,她学习棉制造技术,也是拜的汉人师傅。我并不研究历史,只用大多数人知道的历史事实说出我的观点。即使黄道婆与汉人朝夕相处,就能减轻她的思乡之情吗?她无儿无女,一个人漂泊在外。然而宋元之间的战火燃烧不息,蒙古铁蹄踏碎江南,多少人埋骨他乡,黄道婆同样有家难回。

幸而大陆逐渐安定,蒙古人在西风铁马中厮杀累了,躺在夕阳晚照的大都城里酣然入睡。饱受兵灾的江南慢慢恢复着元气,蚕又开始吐丝,棉又开始炸桃。当家乡的消息辗转传到偏远的崖州,黄道婆再也坐不住了,归心似箭,告别了情同骨肉的黎族姐妹,搭船回到乌泥泾镇。这一次,她再不是可怜兮兮的小媳妇,而是学成归来的专家,受到家乡父老真心的尊重和爱戴。可是,曾经给她过伤害的家,也曾经让她思念的家,已经不在了。山河易主,多少人像草芥一样被踩进泥土里。她悲痛之中,化蛹成蝶,翻飞在黄浦江畔万顷银色的棉浪之中。

逃婚逃成名人,学徒学成专家。没有逆来顺受,没有墨守成规,始终就是不满足。这样才有海南技术在家乡的推广,才有许许多多的发明和创造出现。比如加长弹棉弓,以棒击替代手拨,不仅减轻劳力,而且效率大增。脚踏轧棉机彻底结束了手剥棉籽的历史,把女人从单调低效的劳作里解放出来了。她还改进了织布技术上,织出了错纱、配色、提花等五光十色的棉布和乌泥泾被。这一系列技术革新和发明,涵盖了擀、弹、纺、织、染所有工序,泽被故里,造福一方,松江自此被誉为衣被天下之地。棉花后处理的瓶颈打破了,棉花真正成为了中国重要的经济作物。

轻视女人和科技的正史没有为她立传,但由于她的突出贡献,新中国根据海南和上海的地方志,以及民间的口碑,破格把她评为棉纺织专家。我想,这个荣誉她是不需要的。千年的孤独,能换回她做女人的幸福吗?如果人生重来,她还会不会年轻时身在崖州,心在松江;百年后又身葬故乡,心悬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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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2:50: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