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野外听雨 |
正文 | 天空仿佛缺了口,铺天盖天的雨水决堤似的倾盆而下。密密麻麻的水帘,任由积蓄了秋冬力量的春风撕裂,如巧妇打丸,被揉搓成了黄豆般的乱珠,砸碎在了窗前,溅湿了键盘,也溅湿了我童年和母亲那次野外听雨的记忆片段。敲击键盘,在雨中的早晨,思绪在远处的天幕,…… 7岁的那年春天,由生产队分给我家的那头黄牛,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它生了一头小牛。摸着那油滑细腻的黄毛,父亲如添丁般的开心。那时一头养到一岁半左右的小黄牛,能卖上三五百元,相当于农村半个劳力的年收入。高兴之余,父亲又开始为照看这头小黄牛发愁了。我家是人多力少的家庭,7岁以下的小孩有四个,两个姐姐大不了我几岁,但春夏秋冬,已长年在外忙农忙了。母亲也无奈,只好安排了我在礼拜和下午放学的时间,照看小牛。工作是看紧小牛,不要丢失,不要让偷吃庄稼。我个子不高,7岁时也只有110厘米多,母亲担心我一个人野外放牛危险,放牛的时候都会带上我,去她干农活的那附近,一来刮风下雨有个照顾,二来也担心牛欺生,不听我使唤,小牛走失。记得是五月的一个星期天。朗朗的晴空,蔚蓝兮兮,白皑依稀的白云在碧空中漫无去处的游荡着,明净的阳光,蒸裹着熟春的大地,让人有点晕眩。母亲从农田回来,已是二点多了,匆忙咽了几个冷饭菜,就催我去牛圈里赶牛了,因为她还要去地里施烟肥,顺便带我去放牛。母亲挑着父亲配好的肥料,牵着大牛,趟着赤脚,在后面追赶着。我拿着竹鞭,跟在妈妈的身后,在追赶着没有缰绳的初生牛犊。小牛似乎小看我,拿我作乐,一会儿窜到路旁的花生地里,一会儿钻在烟叶行里,我左赶右追,气喘虚虚,一次次把它赶回母牛的身边。大约走了四十多分钟的农田小路,来到了地里。母亲把牛赶到了一块空地处,小牛似乎也闹够了,身影不离的在母牛旁。腿跑得发软,脚底也被刚长出来的荆棘刺得隐隐作痛,我坐在小丘坡上,也松了口气,玩起堆沙墙来了。 一个沙墙还砌好,就传来了母亲的呼喊声,“昌盛,快把牛牵到苦柃树下栓好,天快要下雨了!”我飞快的跑到牛那边,象纤夫样,借助肩力,两只手紧紧拉着牛绳,蹬直腿、伏着腰,一步步把牛拉到了树下。母亲赶紧把还没施完的肥料,藏在了烟叶下,也箭步般的跑过来,把小牛赶在母牛的腋下,抱起我就往烟叶行里钻。 这雨来得如此突兀,刚才还是万里晴空,转眼间,狂风怒号,席地而起,天如泼墨,低沉沉地压下来。拇指般大的雨水弹指之间,在劲风的助威、呐喊下,兜头就泼了下来。出门事先没有任何的防雨准备,母子形影相随,踉跄在这没有人烟的野外,连一片遮雨瓦砾、一个栖息的屋檐、一个躬身的门洞都没有,只好任凭这场雨乍寒未暖的春雨,泄愤抑或撒欢的淋浇和肆意的蹂躏。母亲身体往前倾俯下,紧紧地把我抱在脯下,温暖的臂膀遮住我的额头和脸蛋。母亲怕我的背部被雨打湿,用牙齿衔着那个刚用完肥料的麻袋,披在我头顶,把我整个背遮得滴水不漏,手拉着下沿的两个角,让倾盆的雨水直接注入地下,不会灌入我的肚皮、灌湿我的裤筒。 不一会儿,脚底下的红沙变成了泥浆、融入了脚缝,沉淀在脚下的那潭水底处。水很快漫到了膝盖,不知是风雨揪住了心,还是怕水继续上涨,心有点打颤,更紧紧抱着了母亲。母亲的胸膛已湿透了,铜钱大的雨水穿过烟叶,“叭哒叭哒”地打在母亲的背梁上,顺着脊梁从母亲裤管流下。从烟叶上溅起的乱珠也打湿母亲额头上的乱发,混合着汗水,浸入了母亲的眼角。来不及拭去,抑或是母亲不想在那一拭的瞬间让怀里的我受惊。抬头仰望着母亲,脸颊两旁的雨水,如涓涓细流,不断汇聚,流入到母亲的下巴,坠坠滑落在水里。“叮咚……叮咚……”,那声音,如山间的细泉,清幽静谧;那声音,如母亲哼唱的歌谣,溢满心脾,驱赶雷电交加的狂飙。我微眯着眼,从母亲的腋下,迎着风,寻觅雨来的方向,天空布满了灰黑色云幔,密集的雨点,砸在松软的沙土上,依然溅起无数的小蘑菇大的水泡,在水面上的挤来挤去,在生幻灭,腾起的一片片雨雾……而我安逸贴在母亲胸脯,在大自然里,聆听雨声,聆听用母爱音符弹奏的纯然乐曲…… 窗外,车流惊惶,驰水溅雨;窗外,行人踉跄,碎步紧赶。又是一个下雨的早晨。远处的天幕,晕黄、低沉。没有留恋处,没有故乡的雨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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