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清明上坟 |
正文 | 公墓区旁边的田间地头,油菜花开得金黄炫目,有抢眼的妖娆。路边的野花中有红的蓝的紫的还有黄的,各种颜色组成了一种复合色块。花开得让人心跳,草一片追着一片的绿着,绿得令人疯狂。一对对花蝶上下盘旋,时而相拥一起,像跳着探戈,上演“蝶恋花”的情感剧;蜜蜂嗡嗡地叫着,哼唱着一首千古不变的歌谣,它们又开始了一年的忙碌。 清明时节已是“百般红紫斗芳菲”,人间春色一片。而我的父亲却躺在前面公墓区的泥土里! 泥土中的黑暗、阴冷、潮湿,一下子渗透到了我的意识之中。我的脸上寻觅不出一丝春色的痕迹,那种锐利的痛,顿时穿透了心房,随着血液流遍全身,我神色沉重,脸就像一块被痛楚固化的石头。我迈着沉重的脚步进入公墓。一路上,步子沉重而又小心翼翼,我怕惊动了一些安息的亡灵。 公墓区位于河西山东麓,花草点缀其间,绿树成荫。一阵微风拂来,搅得春色滴翠淌绿,树叶哗啦啦,像在和我说着话,它们虽然笑脸和煦,说话的声音是轻言细语,呢喃软语,却告诉我一个最残酷的实事——你的父亲已经死了十一年! 我伫立在父亲的墓前沉默着。墓旁的樟树上,传来画眉和黄鹂高转低回、幽咽低沉、悲悲切切的啼鸣,它们婉转的调门,像悲旦的唱腔,每一句好似都被痛苦和悲伤浸润,凄婉的声音里好像正在化脓。那种深入骨髓的悲痛,无法形容。 十一年,阴阳两隔!泪水开始模糊我的双眼。我强行控制眼睛,要泪水转换空间,流到我的声音中去——父亲我来看你了! 可是,没有得到父亲的回应。阴阳两重天!黑色的墓碑,像一块关得严丝合缝的门。 突然,一阵狂风刮来,风,寒冷彻骨。倏忽间,一个晴朗干净的天空,被阴霾蔽日,变得黯淡昏沉。顿时,天地间响起了呜——呜——有一声无一声的怪叫,一会儿叫得锐利,一会儿又像低沉的幽咽,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昏暗中,我见父亲墓旁坐着一个老太婆和一个老头子,都是衣服褴缕,一脸沮丧。突然老太婆叹了口气——唉!叹得声音里好像在流血。老头子,也唉了一声,用叹息回应着老太婆的叹息。 李老头,你的孙子有多少时间没来看你了?老太婆侧过脸来问着老头。 三个年头了!李老头一抬头,露出了几颗缺牙,说话是瓮声瓮气的。接着又嘟哝了一句,不知道这个节日他们来不来,他挠了挠头上的白发,又将脸贴在了膝盖上。 老太婆比李老头显得更加苍老,脸上有星辰一样密集的寿斑,还有纵横交错的皱纹如刀刻的一样。她唉了一声,而后说,我的曾孙已有五年没来了。话落音了,一张瘪嘴还在不停地嚅动着,似有无尽的话没有说完。 李老头阴着脸说了句,这年头,金钱就是时间,时间就是金钱,他们眼中只有钱,哪有时间来看你? 老太婆深陷的眼窝里,寒星般的眼珠仍闪烁着一丝暖阳——我希望他们别把我这祖宗忘了,如果他们这次能送点钱来,我想添件衣服,我冷啊,李老头! 李老头掀开了他那耷拉着的眼皮,瓮声瓮气说了句,嗯呐,我也一样。 …… 这伤情的一幕,一下子灼痛了我的眼睛,我立马转过头去。 远处一只母狐狸驮着一只小狐狸一路疲惫地朝我这儿走来。母狐狸实在走不动了。小狐狸从母狐狸的背上跳了下来,接着就吊在母狐狸的乳房上。母狐狸的乳房瘪瘪的,小狐狸不满地嚎叫着。母狐狸看着小狐狸,眼睛里有委屈有无奈,它缓缓地舔着小狐狸一身漂亮的皮毛。一会儿,一只公狐狸叼着一只野鸡欢天喜地的跑了过来。小狐狸兴奋地迎了上去,它从公狐狸嘴中接过野鸡,狼吞虎咽地享受着美味佳肴。母狐狸实在饿极了,它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野鸡羽毛上的血。突然,小狐狸嚎了一声,咬了母狐狸一口,接着叼起野鸡一溜烟钻进了树林。 这情景像一把锋利的刀,一下子刺进了我的心里。我不忍心再看,不忍心看着母狐狸那双迷茫而又绝望的眼睛。我迅速转过头来,凝视着父亲的墓碑。突然,吱呀一声,父亲好像从一扇门中走了出来,他衣着褴缕,用一双饥饿的眼睛盯着我…… 上帝啊,我罪过罪过!摆上祭品,点燃香纸,倒头便拜。我在心里哭泣着,人说天堂美好,谁知他仍和阳世一样,忍受着饥寒交迫!我说,父亲啊,我们每年给你烧的纸钱哪里去了?你怎么穿得这样?饿得面黄饥瘦?! 你父亲心肠好,他把你们送来的钱和食物都分给了我们这些穷人,老太婆瘪着嘴说。 是啊是啊,李老头点着白发苍苍的头。 这原来是两个穷鬼!我毛发竖起,惊骇不已。好在有父亲在场,心中的惊涛骇浪瞬间就落潮了。我从容地从一大堆纸钱中抓了一把,丢向了老头子和老太婆。他俩朝我投以感激的目光。 父亲笑眯眯地一转身,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我绝望地哭泣着——父亲,别忙着走,让儿子好好看看你,陪儿子说说话。你的咳嗽病好些了吗?你床上的被条暖和吗?你的房子漏不漏?你缺钱吗?如果缺钱,你就在梦里和我说一声。而你总是在梦里笑眯眯的,从不和我说一句话,也不提任何要求。如果你不愿说话,你就用我今天送来的纸钱买一部手机,有什么需要,就发信息给我。要是不会发信息,就问问你们这里的年轻人。父亲啊,你的儿子我也老了,不出意外,儿子在阳间最多也就二十年或三十年。可过了这二十年、三十年,谁给你烧纸?你的孙子可能会给你烧,你的曾孙也可能给你烧,再往下一代呢?还往下一代呢?这可能就是未知数了!父亲,这是我最担忧的事,如果后代忘了你,忘了你的血脉传承,这是多么可怕的啊…… 忽然,狂风陡然平息,艳阳高照,瞬间来了一个空间切换。我定神一看,旁边的瘪嘴老太婆和李老头不见了!接着,我用眼睛寻觅那两只狐狸,也不见了! 我跪在父亲的墓前,叩拜着,额头一下又一下扎实地触在地上,咚咚,发出了一连串的声响。 这时,公墓区里有许多人在烧香烧纸,烟雾蒙蒙,组成了一幅壮观的祭祀画面! 我眺望河西山峰。山峰的形状就如一个优美的乳房,强烈的寻根意识在刺激着我,突然鼻子发酸,热泪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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