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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三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
正文

那天夜晚,没有荷塘月色的浪漫情调,没有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更没有朱自清老先生那种闲情逸致,去写那流芳千古的文章。

那天夜晚,我住在一家边境老百姓的家里,躺在简易的行军床上,我懒得打开被子,就和衣而睡,可眼望着老乡家那木质结构的老式屋梁和陈旧家具,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刚才下车时的一幕,仍在我脑海里晃动:我们经过军用列车两天两夜的长途运送,一路畅行无阻,终于从千里之外的中原地区新乡来到了中越广西边境上的一个小站。接到下车的命令,大家迅速拿起自己的武器装备及随身物品,依序下车。没有人高声喧哗,没有人交头接耳,只听见各级指挥员在低声点名,喊着口令。

我刚一下车,就闻到一股浓烈呛人的福尔马林的味道,原来车站在进行消毒。我不经意地望了望对面的月台,发现那里已经停着几节闷罐车厢,好多穿着白色长褂的人,看不清是军人还是民工,抬着担架朝车上走去。奇怪的是,没有人呻吟,没有人喊叫,只见重担架上去,轻担架下来。我突然明白了:抬上去的都是死人!确切的说,都是牺牲的军人或者民工。

我的心里猛然一震:真实的、残酷的战场场面就在眼前!这里绝不是在拍电影、演电视剧!一种恐惧的心理袭上大脑,使我立马绷紧了全身的神经:难道、难道我也会死,被很快送到这里吗?我还很年轻啊,难道这里就是我的人生归宿吗?我只有二十七岁呀。不,准确的讲,我只有二十六岁另五个月。我死后的惨相一定是很难看的,因为我死不瞑目,我在这个世界上待的时间太短了!

我想到了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姊妹,想到了我的老婆和孩子。情人节那天,是我匆匆忙忙把她们俩送上火车,送回家乡的。因为我要跟随军首长马上去南宁接受作战任务。车站上上车的人很多,车厢口的人很挤,她们俩上不去。我急了,大声说道:“老子要上前线了……”话刚一出嘴,我就觉得我粗口了,立即打住:“求求你们了,挤一下,让我老婆孩子上去!”列车员也在一边喊道:“大家挤一下,让这位军人家属上去呀!”这时,门口的人们才开始朝里面挪动,她们俩好不容易站了上去。那时,我的女儿才一岁多,被挤得哇哇直哭。那撕裂心肺的哭声,现在还在我的脑海里回响。

摸摸我的脑袋,光溜溜的。这是我下午在一个小站临时停车时,我跑到小站外的一个理发铺里理的。这几天军情紧急,我忙得没有时间去理发。上面有要求,上前线一定要去理发的,不是老百姓传说的那种剃头宣誓,而是万一脑袋受了伤,一则好包扎,二则不易感染。我一下车,就遇见一个小孩,问他附近有没有理发铺?他手一指,我赶紧跑了过去。一进门,我就说:“我要上前线,赶紧给我理个发。”顾客们纷纷站了起来,一个老师傅赶紧给我围围脖,说:“同志,理个什么样的?”“剃光!”他三下五去二,一会儿就剃完了。我赶紧掏钱,他流着泪说:“你就要上去为我们老百姓卖命了,我不能要你的钱。”我只好说了声“谢谢”,转身跑回了车站。

我还在想着刚才的事,侦察处文处长推门进来。他是来召集我们几个参谋开会的。我们处一共四个参谋,都来前线了。文处长是个老兵,49年入伍的。但这次边境作战,他心里也没有底。他准备明天一早就去友军侦察部队了解、学习别人如何排除越军地雷,如何爆破越军铁丝网的,特别是如何避免陷入越军的竹签阵的……国内此前对这个问题宣传得十分厉害,说美国佬当年在越南陷进去如何动弹不得。这使得总后勤部十分重视,战前每人都发了一双钢板解放鞋。“文处长是英明的。”我在心中说道。假如我在越南境内,不幸陷入了竹坑被穿了“糖葫芦”,死了也就罢了,被刺穿了脚或者大腿、胳膊,被钉在那里,越南人向你扔石头、甚至粪便之类,那就糟糕透了。那才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辱呀。

会议开得很长,会上文处长作了工作分工。郁参谋负责侦察连,到友军学习回来后,立即组织连队临战训练;我在军机关,负责全军的侦察工作动态,及时进行敌情通报,指导侦察工作的开展。而Z参谋、T参谋负责内勤,协助我们俩工作。我心里明白,文处长把我和郁参谋当作“哼哈二将”,是重用我俩呢,这是战争时期,文处长的眼光显示出极大的信任,“好钢放在刀刃上”!那平时呢,倒是他俩经常受表扬。特别是T参谋,“人家今年政治理论学习了多少篇,笔记写了多少字,你们呢?”这是文处长的口头禅。我俩天天忙得屁滚尿流的,不是经常下部队抓训练,就是潜下心来搞外军研究,累得见了床就想睡,哪有多余的时间写这些东西呢。

开会完毕,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正准备散会,门“吱呀”一声开了,作训处陈参谋进来了。

“你们在开会呀,我来通知一件事情,军首长组织一个小前指,你们侦察处派一个人参加。”

文处长望了望在座的人,一时拿不定主意派谁去。

“军长说了,叫叶参谋去。”

陈参谋见文处长还在犹豫,这才明确地说道。

“那好吧,叶参谋,你马上跟军长去。”文处长答应着。我拿起枪,背上文件包,把随身的一个小箱子交给了Z参谋,说道:“你帮我保管吧。”“好吧,我会的。”他回答道。

我的心头掠过一丝阴影,“我会的。”他的回答有点怪怪的,是不是他已经感觉到,我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他会把我的东西交给我家里,叫我放心。是啊,我这小箱子里除了衣物以外,没有什么物品了。衣物里藏有我的一封遗书。那是写给我父亲的。我不能写给我老婆,她还年轻,我如果牺牲了,她拿着我的遗书不会再去嫁人的。我不能害她一辈子。我在遗书里写道:“父亲,忠孝不能两全。我现在是为祖国而战,为正义而战,你们放心吧,我不会给你们丢脸的。我要做一个有血性的军人,去战斗,去牺牲。当你们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为国捐躯了,不要悲伤,不要流泪,为我自豪吧,为您们的儿子骄傲吧!”我没有写岳母刺字之类的话,我的父母都是一般老百姓,他们没有那么高的水平去领悟那些圣人的话语。

我走了。走到门口,我转过身来深情地望了望大家。“战友们,再见了!”我在心里说道。再转身,就再也没有回头。我们径直向边境上的水口关奔去。敌情已经发生重大变化,情况紧急,部队急需运动到越南境内战斗。军前指包括军长在内七八个人,一直战斗在最前沿。连广州军区首长都一再电报指示我们不要太靠前了。

我就这样上了前线!那是1979年2月19日。近一个月的浴血奋战,我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一个月后,我才从最前线(距河内几十公里侦察)回到国内。我既没有成为万人敬仰的烈士,也没有成为惊天动地的英雄。但我无愧于那个时代,无愧于一个勇敢的军人!

中越边境一战,祖国的主权得到了维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得到了安全,我们这一代军人为祖国赢得了尊严。云南、广西边境和平安全了三十七年。我欣慰,我自豪,我骄傲,我自信:在共和国的旗帜上也有我血染的风采!

热爱和平的人们哟,请珍惜和平的来之不易!如今,在东海,南海,强盗们依然虎视眈眈。有感于当今的周边局势,有感于三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回想起来依旧热血沸腾,心潮澎湃。我写下了这篇拙文,以纪念已经远去多年的那场战争!

2016年2月19日写于襄阳竹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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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4 7:4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