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一场漂亮的反伏击战 |
正文 | 一九七九年的二月二十一日的傍晚,我正在越南某地一个战俘营的审讯室里。 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越军俘虏,我已经审问他两个小时了,可他什么也不说,一直抵赖自己是个军人。可他里里外外的穿着,都是军人的衣服,我问他为什么这样着装?他说天冷,是在外面捡的衣服穿上的。扒开他的内衣,里面的裤头都是黄色的(我军和越军的裤头都是一样的颜色),明明是个被打散、四处逃窜的越南军人!他就是死不承认!简直要把我气疯了! 我军已经突破越军的三道防线,打到他们的纵深区域了。越军的主力被打散,大部被歼。但残余的敌人还不少,他们化整为零,以班、排为单位到处活动,对我军威胁极大。经常在我军的翼侧,后方,交通线附近,伏击、袭击我军,让各级指挥员很是头疼。为了尽快消灭这些敌人,上级首长命令我们迅速搞清敌人的动向,可能分散的区域,集中力量进行清剿。 这不,我在俘虏营里审讯俘虏已经一天一夜了,情况不是很理想。想从面前的这个家伙嘴里掏出一点东西,他就是死活不肯配合,摆出一副所谓的坚贞不屈、视死如归的模样。我被他彻底地激怒了!“我宰了你这个兔崽子!”我抽出身上的匕首,愤怒地向他刺去……。 “报告!”听到背后的喊声,我握匕首的手悬在了半空。 “什么事?”我心焦地问道。 “军前指姜副参谋长让你马上到他那里,有紧急任务!”来报告的是军侦察连的通讯员。 “回来我再和你算账!”我怒气未消地挥挥手,让战士把这个家伙带下去。然后,朝军前指驻地奔去。 军前指里,气氛异常。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十分凝重。我喊了一声“报告”,就退站在旁边。原来,下午发生了一个十分严重的情况,某团某营在扣屯附近遭到越军的伏击,我军死伤一百多人。军长正为此事恼火,大发脾气。 姜副参谋长见我进来,说道:“你回来了,有一个紧急任务,你去完成。”我急忙来到桌边看地图,姜副参谋长说:“军区来了紧急指示,友军执行穿插任务,现在遇到了极大的困难。急需我们去支援。” 友军怎么了?穿插的不顺利吗?我们大军势如破竹,难道他们会发生意外吗?遇到了极大的困难是指什么?带着这些疑问,我立即向某军侦察处打听情况,得来的消息的确很坏,穿插的部队目前被困在扣屯附近的一个山头上,基本上弹尽粮绝了,受伤的人员因为没有药治,天天都有人在痛苦地死去。因为是穿插,后勤根本跟不上去。所以,支援友军刻不容缓,迫在眉睫。 我受领任务后,立刻做了以下的事情。 1、和友军某师取得联系,搞清楚穿插部队目前的具体地点。对方只告诉在扣屯附近区域,不肯说明详细坐标,他们怕被敌人知道了,再遭到敌人的炮火袭击,或者被敌人偷袭,或者被敌集中兵力包围,那后果就非常严重了。他们这样说,我也不好再坚持了。 2、联系送物资的车队,到我指定的地方集中。运送武器弹药的车队已经准备好了,是汽车12团的一个连,连长姓张,代号张10号。我让他们立即把车队开到果岗小学下面公路上,一律靠右侧停好,做好一切行动准备,等候我的出发命令。 3、联系在扣屯附近执行任务的军侦察连,做好接应。军侦察连18时45分来电称,他们的位置在班姆的“姆”字上,正在寻找渡河点。我告诉他们,你们不要过江了,迅速进至扣屯。尔后派一个排去312高地和友军取得联系,看他们具体在什么位置。如果312高地没有友军,就到班俊去找。另外派一个班在扣屯附近的公路边接应,等候我们车队的到来。 4、规定联络信记号,以便及时取得联系。今晚口令是,冬天。右臂白毛巾。问:你是自己人吗?打信号弹,绿色一发。用灯光,两长。信号旗显示,白旗右手伸,上下摆动。答:我是自己人。信号弹,红一发。灯光,长、短、长。信号旗,红旗高举,划圆圈。 5、做好图上作业。我暂且把扣屯作为主要联络地点,在周围二公里范围内搜索友军驻地。从果岗出发,须经过高平,向西南方向运动。由于友军位置不太准确,道路情况不清,敌情不明,把握好距离是个关键,才能做到心中有数。我认真测量了沿途各段的距离,熟记于心。我恐怕出现意外,把教导队里当过国民党测绘员的王副大队长教我的办法用上,用一根线绳沿图上公路线摆好,然后拉直去量,和用指北针滚珠量的距离相比较,得出一个近似值,那就是比较准确的距离。对二公里内的地形、地物,我认真做了研究,做到“人在路上走,心在图上移”,因为是我负责这次行动啊! 出发前,我向姜副参谋长请示,他听了我的汇报,同意出发。 我又和军侦察连通话,他们说,接应分队已经出发了。 我来到车队,做了简短动员,交待了具体任务,明确遇到情况的处置预案。由17辆汽车组成的车队,拉着弹药,药品,给养等物资,于晚上7 时30分从果岗出发,秘密地向高平方向开去。 到达高平城,高平虽然已被我军占领。但残余敌人仍在与我军进行巷战,枪弹声不时地在城区某个地方响起。城区一片狼籍,没有电,城内建筑物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我坐在第一辆车上,警惕地瞭望着四周。预防敌人的突然出现。指挥司机左拐右行,由于我对城区的道路事先了解得比较透彻,把握住了车队行进方向,幸好没有遇到敌人的捣乱和袭击,车队很快就出了城,向城西急驶而去。 走了不多远,就遇到某师的哨兵,该师司令部冉参谋也在现场,他是我教导队的同学,他告知我前方情况不明,下午还传来密集的枪声,你不能走了,前面是很危险的,我坚持继续前进。 又走了十多里地,遇到某团侦察排的战士,团里秦参谋跑来,见了我,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他是某团侦察参谋,我们是一个部门的,平时很熟悉,也是很好的战友。 他介绍了前面的情况。下午该团3营在此地遭受越军伏击,我军死伤100多人。我朝路边一看,路边躺着许多尸体,还没有来得及拉走。刚下车时,我就发现地上躺着好多人,还认为是战士们在睡觉呢。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都是烈士了。 附近的几个村庄燃着熊熊大火,映得周围都是亮亮的。秦参谋说,那是战士们恨得不得了,才去放火烧的。当然,这都是违犯战场纪律的,我心里清楚,但此时我不能去制止,更不能去和他们讲什么大道理,因为我的心情和他们是一样的,也很愤怒。 他劝我们就地隐蔽,前面敌情复杂、险恶,说不定敌人正等着你去钻呢,敌人地形熟,晚上是他们的优势,你不能向前走了。 军首长交待我们去送物资,现在遇到这样严重的敌情,前方情况不明,怎么办?我现在手里又没有电台,联系不上前指。想到军侦察连也已经派人出发接应了,我想了想,不再犹豫,决定还是继续向前。就是遭到敌人埋伏,拼上一死,也要把东西送上去。那时的确有一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拼命三郎”的劲头。 我把汽车连的领导叫到一起,讲明前方的情况,并讲了我的意见。他们虽然有点犹豫,但还是同意了我的意见。 我乘坐在第一辆车上,汽车又发动了,继续向前方驶去。 道路越来越难走。不仅路很窄,而且路况也越来越差,坎坷不平。加上灰尘大,前面的车扬起的灰尘让后面的车看不清道路,车速越来越慢,这样下去,车辆容易跟不上,造成相距较远或者掉队,也容易遭到敌人的伏击,被敌人切成几段。出现那种情况,让我首尾不能相顾,那就麻烦大了。 我当机立断,命令车队打开车灯,照亮道路,快速前进。平时在国内汽车进行夜间训练,通常有闭灯驾驶科目。现在在敌占区开灯驾驶,是犯讳的行为。可我当时想到,这样可以迷惑敌人,让敌人搞不清我们的具体情况。“兵不厌诈”,要活学活用呢。 车队行进的速度加快了,很快就越过了那段弯多、路窄、灰大的难走路段,来到稍为平缓的丘陵地带,我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一点。 车队在一片开阔地的道路上行进,突然,李文章(那时是班长)在车顶上叫了起来:“叶参谋,前面有灯光。”我同时也发现了,前面30多米远的路边有人在用手电筒晃动。仔细一看,却不是规定的信号。哪是谁呢?我让车上的战士大声地喊郁参谋的名字,当时郁参谋和侦察连在一起,这样的行动他会跟着侦察连出来的。于是,战士们都大喊了起来。 奇怪的是,对方没有回应,连手电筒也不亮了。一切归于沉寂,沉寂的是那么可怕!四周黑森森的,好像有无数只怪物正张着血盆大口要吞噬我们。我立马明白了,这不是自己人,而是敌人。敌人误认为我们是他们的人,他们的车队,所以打信号联络,可能想乘车逃走,也可能要传达上级什么命令。因为这里中国军队还没有来过,也因为车队还敢亮着灯开进,难道不是自己人吗?直到我们在喊话,他们才知道,这是中国车队,这是中国军人,讲的是中国话!他们才惊醒过来,发现不对劲儿,赶快逃匿了。 我这时才确认,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敌人的腹地纵深,我们的部队还没有打到这里。我们已经走过了联络地点。为什么中间没有自己人来接应呢?侦察连到哪里去了?我的大脑在飞快地思考,不行,不能继续朝前走了! 前面敌情不明,已经没有自己的部队。我们是孤军深入,孤军作战,而且我手里只有一个班的兵力,只有一挺机枪,几支冲锋枪。敌人现在还没有搞清我们的情况,一旦搞清了我们的虚实,一定会想办法报复的。他们可能在想,一共17台车啊,如果装着是步兵,那就有一个营的兵力,他们人少,那是鸡蛋碰石头。他们没有一个团的兵力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车队仍然在向前行驶。车队没有我的命令,是不会停下来的。 我一边紧张地思索,一边观察着沿途的地形,前面进入了一个小洼地,路两边是小高地。这是好地方!停下,不能继续前进了。就在这里调头往回走,继续寻找友军,继续和侦察连联系。 我命令停车,命令李文章带一个班迅速占领两侧高地,架设机枪,做好战斗准备。听我的命令,随时准备战斗。 下车后,我让张10号组织车队调头,张连长有些慌张,已是满头大汗。我低声严厉地告诫他:“沉住气,带好头!战士们在看着我们呢。”他这才稳定神情,上去把第一台车调过头来,然后指挥其他车辆迅速调头。 我随即爬上了高地,观察四周情况。高地地势不高,与平地落差也不过五、六米,万一打起来,可以坚持一会儿的。到那时,车队整个掉过头了,让他们先走,我来断后,掩护车队行驶到安全地带再说。 我紧张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想象着可能出现的敌情,和应对的措施。四周还是平静的,没有敌人活动的一点迹象。我知道,这是大战前的征兆。 看来,我是要在这里和敌人拼死一博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来到前线,来到越南,我就没有打算回去的念头。我在火车行进途中上就剃了光头“宣誓”过。在我的身上只有两样东西是不可少的,那就是子弹和压缩饼干。我一直准备得很充足。 遗憾的是,我还太年轻了,只有29岁啊!这么早就离开人世,有点可惜!有点不甘心!可我又一想,我是为祖国牺牲的,死的其所,铁骨铮铮,人民是不会忘记我的。 阵地上仍然是一片死寂。我的决心已下,心情反而清醒了许多。“就是拼命,也不死拼,我也要拼出战术、拼出智慧来,尽量多消灭敌人,保护车队安全。这样死了,才值!” 我仔细观察了地形,把三个战斗组长叫过来,作了战斗分工和相互配合。待战斗打响后,派一个小组悄悄地迂回到翼侧,伺机开枪,打乱敌人的部署,尽量多使用手榴弹,在翼侧造成威胁。各小组要打一阵儿换一个地方,不能在一个位置待久。这是血的教训换来的作战经验。 前不久,一个通信兵在我的身边被敌人的子弹打中牺牲,就是因为他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没有动,成了敌人的“活靶子”。 一切布置妥当,我才在附近找好自己的位置,做好战斗准备。大家看我这么镇定,也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我感觉过得特别慢。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张连长跑过来告诉我,车队已全部调好头了。我令侦察班马上撤退。撤退完毕,我清点人数,一个不少。我命令立即开车,加速前进。 刚刚离开洼地,洼地里就传来密集的炮弹爆炸声,巨大的气浪震得车窗玻璃咣当直响,我们刚才待过的地方被炸得狼烟四起,面目全非。爆炸声震耳欲聋,一直延续了十多分钟。 真是太悬了!如果再晚一分钟走,整个车队就会被全部报销。我明白了,敌人搞不清我们的虚实,不敢贸然发动进攻。就去组织炮火进行袭击。好在他们炮兵的反应能力比较慢,组织也要有个过程,这个时间就给了我们掉头返回的机会。侦察班的战士们直夸我指挥的好,回撤的迅速。 车队到达安全地带后,停下检查车队状况。还好,只是最后一台车的一个后轮被弹片击中打坏,好在还能继续行驶,这才跟上车队。我命令立即换上备用胎,随时准备战斗。 我继续与侦察连联系,才知道,他们派了一个班下山,刚下山就遇到敌人了,敌人是回到村里找吃的,而且人很多。天黑,又摸不清敌人的兵力,道路又不熟,他们不敢恋战,就退回到山上,未能到达指定的联络点。我们怎么可能遇上他们呀?车队只好就地隐蔽起来。 第二天清晨,我们又出发了。估计天亮了,越军不敢轻易出动,白天行动他们是很谨慎的,经过一番寻找,我们终于来到了扣屯。 原来,扣屯是一个三岔路口,左边通太原方向,为柏油路面。右边通原平,为沙石路面。经过这里,白天还需要仔细辨认,晚上更容易走错了。在这个地方,已经发生了多次激烈的战斗。我看到,现地还有许多我军的战士尸体,有的已经高度腐烂,但身上穿的背心上印着某某部队,在他们的身边同时也躺着许多越军士兵的尸体,可以想象,当时这里的情况是多么惊心动魄,多么的残酷! 我们终于找到了友军! 见到我们,某师政委紧紧抓住我的手不放,连声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你们真是雪中送炭啊!”他忍不住哭了,那是一种喜悦的哭,一种胜利的哭!我看着他,眼泪也不禁地流了下来。战场上的战友泪,是经历了无数艰难困苦交织在一起的情感,是无法用文字、用语言表述的。他也受伤了,胳膊、胸部都裹着绷带,他身后的一片田地里,躺着许多伤兵。有的沉默着,有的嚎叫着,他们都在死亡线上挣扎着。他说,穿插中还有许多战士掉队,因为时间急迫,没有来不及收容,就各自为战,自己寻找部队,寻找回家的路,好多人失踪了,不知下落。师医院的好多女兵也被俘虏了,而且受到侮辱后被杀害,被敌人挂在树上…… 现在 我看到战友们被救,被医治,我的心里很开心。为了他们,我就是牺牲了都是值得的。我觉得我的行为是英勇的、问心无愧的。 回到了驻地,我好想休息一会儿,刚躺下,就听到一声“报告!”,通讯员又来了,说军长叫我去又有新的紧急任务。我翻身而起,跟随通讯员走出屋外。 去前指的小路两边长满了好多不知名的小花,有黄的、红的、紫的,还有粉红色的……,“战地黄花分外香”,我也不知是谁写的诗句,一下子在我的脑里冒了出来。我蹲了下来,小心地采了一朵黄色的小花,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好香! 一场新的考验在等着我,更加严峻的战斗又要开始了! |
随便看 |
|
四季谷提供散文、诗歌、杂文、随笔、日记、小小说等优秀文学作品,并提供汉语、英语等词典在线查询,是专业的文学及文字学习免费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