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上班 |
正文 | 上 班 忙倒了,又到上学的时候了。 19岁不到我被分配到离家二十里路的一个山村小学任教。祖祖辈辈是庄户人家,没个路儿可跑,听专干说这还是照顾的。 今天一早,父亲到集市上给我买炖饭的家当去了。母亲在家里忙着收拾我一周吃的东西。她先擀了两大片饭,后又烙馍馍,馍馍得炕干,不然一周吃不下来就变味了。把饭凉在炕上,馍馍摆在案板上,她又提了个粪笼到地里揣洋芋去了。我在家里收拾书和其它的行李。 不一会,母亲提着半粪笼洋芋来了。一进门就问,“你大大还没来吗?不早走下午怕有白雨。(方言,雷雨)” 父亲直到中午才来。(后来才知道父亲买煤油炉子的钱不够,跑前跑后才借到钱,因而迟到的。)手里提着一个五斤煤油桶子,怀里抱着煤油炉子,笑着说,“都买上了。“ 母亲在一旁抱怨,“不早点来,下午怕有白雨。” “今日没白雨,人缓起来了再走,我送送。”父亲笑着说。毕竟我是家里第一个端上铁饭碗的,父亲也为此在别的人面前值得骄傲的。 母亲今天用新麦面给我们做了一顿长面。浆水是用地椒儿炝的,一家人吃了不少。父亲很快吃完三碗,就忙活着给我收拾所有行李去了。母亲洗完锅碗后,把凉好的饭切了,又装了一尺高的面。父亲把所有的东西装了一担,他一会儿把东西挪到这边,又挪到那边,掂掂分量,又担上试试,看担平衡了没有。他还说,小河湾打坝时自己担着卖石头,回回不下200斤。这些不超过70斤,轻着来。 不知不觉到人缓起来的时候了。乡下人中午一般是不外出的,听说是怕鬼。父亲强要送我,我从他手里夺过担,“我一个人去,轻着来。” 担上这一担家当出发了。全家人都跟到门口,仿佛是送我去远方。我走了不远,父亲从后面追上来,“煤油灯,差点忘了,记着晚上把门抵上。”说着他把一个用墨水瓶做的煤油灯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的筐子的底下,又用我的书挤紧。看着父亲已经花白的头发我的眼睛有些湿润。 上屲的人三三两两地担着粪,见着我们就问,“上班了,不是端铁饭碗吗,还要和住校生一样炖饭?”不管是冷嘲热讽,父亲笑着应承。我是这个不到20户人家的小山村的第一个吃国家饭的人,小气的农人不无嫉妒之心。 不知不觉走了好远,几片白云悠闲的飘在瓦蓝的天空,走在高高的梁头,那种天高云淡的景象豁然于眼前,使人的心宁静而轻松。突然一股新翻泥土夹着野花的清香扑面而来,让人沉醉在芳香之中。远处,夏收后的光秃秃的地夹杂着一块一块的緑色的玉米、洋芋,真是多彩多姿;脚下,路边上、山头上一簇簇的酸刺结出一串串青緑的小果实,有好多顶上泛着红晕。几颗老柳树在风中摇摆着它的枝条,好像诉说着无尽的沧桑。父亲说,走到有一排柳树的那个山,山的后面就是我要到的村庄了。 翻过这道山,可看到几十户散落的人家。我放下担子稍作休息,好是自幼担扁担练就一身好身板,这点东西也不觉得吃力。下山时碰上一个担粪晚归的老农,是他把我领到学校。两面的黄土墙中间有一个敞开的缺口,这就是校门。走进去,看到高高的崖上有三四个黑瞳瞳的窑洞,窥视着校门。右边是一排土瓦房,门和窗子都是开着的,有的根本没有门窗,只是一个个黑洞口。左边是一个不大的操场,两个破旧的篮板有一块快要掉下来了。学校也没有一个老师和学生。我把行李放下,擦把汗,眼泪快掉出来了。我梦寐以求的工作的地方,难道就是这样的一个破烂不堪学校。我年轻的青春就要埋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中年人走进来了,“你是新分配的老师?” “是。”我摸去脸上的泪水回答。 “你是住校?以前的都是通家的民办教师。”他好像有些为难。 “没什么,只要有个安身的地方就行。” “那只有住最边的那间,这是我们几个的办公室,比较好点。要不,住到我家?“ “算了,我还是住学校吧。”我知道都是贫穷的庄户人家,那有多余的住房,我家来个亲戚,还要有人寻着到别人家睡。 他帮我搬行李, 把扁担放到房子里,到外边给我要水去了。我看着这个破旧两间土屋子,一张斜靠在缝隙很宽的木头窗子下的破木桌短了一条退,好像是一个随时倒地的老人,饱经了无尽的人间沧桑。下面是一条小木凳子,上面有几个木屑高高凸起,黄土到处有厚厚的一层。我从门后找出一把光光秃秃的笤帚,扫得土炕上的尘土飞扬。好是还有一页席,右边还有一叠甘肃日报,从里边拿了几张铺在席上,把陪伴我师范三年的一页沙毡(用山羊毛做的) 铺好,把被子放到炕上,算是安顿下我了。 一会儿,民办老师叫了两个学生抬一桶水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一把笤帚。两个学生帮我打扫房子,我们就到外边。他卷了一支旱烟,“这地方以前来过一个公办教师,住校,有人说他晚上看见后窑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点着一个昏暗的煤油灯,在梳妆打扮。后来他不敢住而搬人调走了,再没人住过了。看你年龄还小,你敢住不?” “没什么,我最不怕鬼了。”我虽然身上有些起鸡皮疙瘩,可我是读书人,打肿脸还要冲胖子。 孩子打扫好了房子,他们站在附近好奇地看着我。 “这是新来的公办教师,你们扫完了回去吧。”两个学生不时回头看看我,消失了身影。 “你到我家吃饭?”民办教师又说。 “不了,你回去吧。”我说。 远处农家的炊烟升起来了。 “明天我们取书,报名。”他又转过身说。 “好吧。” “那我走了,别忘了把门用抬水担抵好。” 夜终于来了,我随便吃些母亲烙的馍馍。把该收拾的东西整理了,放到不同的位置上。把父亲做好的煤油灯取出,倒些煤油,点着,那豆大的火苗照亮了这个黑暗的房子。闭上门,我思绪万千…… 别人分配到好地方、好学校, 而我要在这个偏僻贫穷的地方消磨我的青春,多少个秋冬春夏,多少个慢慢长夜,要在煤油灯下苦苦煎熬,有何人与我为伴,又有何人与我共度寂寞,确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我想起那后窑里的披头散发的鬼,点着昏暗的煤油灯------难道我不正是那孤魂野鬼吗!她是老戏里的王宝钏,在苦苦守着空窑,等她远征的丈夫; 或许是山村里的为争取婚姻反抗父母之命而自杀的村姑,因为她的寿命没到,老阎王不收留她,便成了无处栖身的游鬼,最后到这个窑里,独守孤灯梳妆打扮等着他的心上人……不管怎样,她是一个善良的冤死鬼,她有无尽的苦衷,没有人听她诉说。我倒想着她要是像聊斋里的鬼一样,能陪伴我共度长夜,诉说衷肠。我会静静地听她诉说到天明。 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一股风卷着早落的黄叶夹杂着黄土从操场那边唰啦啦的刮来,猛然掀开木窗,吹灭油灯,我静静的闭上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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