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我受苦受难的母亲 |
正文 | 编者按:这些日子我一直不敢触碰“母亲”“妈妈”这样的词眼,一碰我就心欲碎、泪在流。眼前总是出现我那瘦小的受苦受难的母亲!她和这块厚重的黄土地上永远劳作不息的无数个母亲一样,悄无声息艰难地生存,直到默默无闻的离去。我总觉得有些震撼啊,有些遗憾,有些悲壮!仅以此文献给您,我的母亲,还有那些在这块贫瘠的黄土地上生活过的所有受苦受难的母亲! (一) 我跳下几架埂子、蹓下几段坡,在这冬天清冷干燥尘土飞扬的天气里终于到了阳屲山山腰的深沟边。站在沟边,望着深深的沟底,头有些晕。我突然呼吸急促心碎欲裂!擦不干的泪,堵不住的哽咽。山风追赶着尘土从翻耕的黄土地一股一股刮过,干枯的野草在颤抖的哭泣。脚下的黄土地不知有多厚又有多重。抬起头,不知天有多高,路有多远!我的思绪如一缕淡淡的薄云绕着梁头在泪眼模糊的视线里飘呀飘…… 就是在这么寒冷的冬天,北风呼啸,尘土飞扬。母亲挎着粪笼,哄下她不懂事的儿子。我怎么那么傻呀!难道不知道冬天那有猪草拔?没有再跟您,母亲!就是在这个沟边看着对面南山您的故乡您是坐了多长哭了多久,可最终没有跳下这深不见底的沟,母亲!是您没有受够这人世间的苦难,还是放不下您未成年的六个儿子两个女儿,母亲!要是您当初一跃而下,是否在另一个极乐世界过上没有烦心的幸福生活?要是您当初一跃而下,您儿子一天跳崖爬埂子扯破的裤裆有谁来缝补;那呜呜纺车下的昏黄的煤油灯又有谁与您儿相守;那隆隆石磨又有谁与您儿推转;那“红桌桌,绿板凳”的童谣又有何人为您儿讲述;那苦苦菜浆水的荞面长面又有何人为您儿擀;又有谁能在北风雪渣滓的夜晚站在山头路上等您念书晚归的儿子;又有谁在收获的八月满带笑容地为您考上师范的儿子缝制新衣,母亲!是命运之神将您从死亡的沟边拉回,让您再受这人世间没完没了的苦难!望着一条伸向远方的羊肠山路,痛苦的清泪冰冷了冬天的老北风,模糊了前方的路,冻结了时空。 (二) 您总是说我出生在“文化大革命”非常年代的收获的季节,那年自留地里的洋麦长得特别的好,是出生的我给全家带来的福音。分家到二爸家的奶奶在后崖上捣下黄土块弄绵倒到土炕上,你怀里抱着怕打场的梿枷的砰砰声震开头的我在酷热的七月坐月子饱受煎熬。您总是说那时没有睡好我的头后脑长出一疙瘩是那么的难看。您总是说一样没了样样没,样样没了填炕没,那时是那么的贫穷,一家好几口人冬天顶着一床烂被子睡在一页破席上。您总是说那时的冬天比现在的冬天冷了好多好多,土炕不热的一晚上您是把您百岁大一点的儿放到肚子上取暖,屎尿从您肚子两边流下,挣工分劳累一天的您不知不觉地用体温暖干。您总是说人这一生先苦后甜,三岁那年的冬天,老北风刮着雪花飘着,我病得不轻,当花儿外加肺炎。别人都说病没治了,叫邻居扔了算了,死上一个还有六个。可您哭着把父亲从屲上修梯田的地里叫来,父亲拿上家里刚交了一头猪的三十二元钱抱上我向小镇的医院跑,您拿着一床破被子在后面用您的缠小又有些放松的半解放的脚没命地追,不知在阳屲山的山路上摔倒了多少次,流了多少泪!最后花光了所有的钱,是父亲的一管子血救了您儿的命。您逢人就说您儿的命大、福大,一定会好好地活着的,您还要享清福。您总是说我是姊妹八个中最勤快的,是我拔柴有了烧的,不再为做不熟饭而发愁;是我每晚能叫起来和您一起推磨的。您总是说我是什么饭都不嫌弃的,不因为饭没盐而哭闹、不因为酸菜馍馍而不吃、不因为秕谷儿熟面而不舔。您总是说是我念书费大人的气力最少的,不因为天阴下雨而滑学、不因为没新衣服而不上学、不因为没笔没本子而不念书…… 一阵清风夹着土腥味吹来,远处小镇上的鞭炮声不断传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浑身是那么的寒冷…… (三) 我爬上一段坡,一朵乌云从北边的山头飘过来,散落的雪花在空中飞舞着,我的思绪随之飞呀飞…… 那是一个初冬的下午,天气阴沉沉的没有风。上完两节课,门卫捎话说母亲在我家锁着的门口。我想母亲是不会来的,忙倒时我叫都没叫来,怎么这时候会来?放下手中的书,带着疑问往家里走。家离学校不到两百米,远远的看见母亲靠着墙坐在门口,旁边放着一个憋鼓鼓的尼龙袋子。母亲挣扎地翻起来,向我笑着。她头上的白圆帽一圈都被汗水湿透了,几绺银发露了出来,眼睛有些肿胀,岁月的犁在她老北风吹打的黑红的脸上划开了一道道深沟,只有一颗门牙还站着岗,衣服穿的特别的多,腰也下弯了好多。我拍打了母亲身上的尘土,打开铁将军,提上尼龙袋子问,“你来不说一声,我用车接你。这十里山路您拎着个尼龙袋子怎么走得动?” “俄到你二姐家去,走不动了。” “有事吗?”我问。 “没啥事,俄想转转。”母亲说,她的目光是怯怯的。把母亲安顿到热炕上,打开一瓶露露叫她暖到炕上喝。我到外边给三哥打电话问问到底怎么了?那边说闹家务了,是弟媳把母亲从一尺高的上房檐台双手推下,母亲气着走了。挂了电话,我的愤怒几乎要冲破道德的最后防线,我狠不能提上刀插上翅膀追上山去,一刀挖出她的心,看看是什么狼心,割下她的肺,看看是什么狗肺!你怎么能用一个年轻妇女双手的猛力将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从高处推下?!你是谁家有人养没人教的畜生啊!我的泪水已经漾了出来,模糊了视线。我追到屋里问母亲是不是是实的? “家家有个曲儿唱,一家和一家不一样。包爷爷难断家务事。是俄的错,聂能成的死光了,嗷咒些孽障的不得死没!不得死是祸害,要早死来。”母亲说着深小的眼里噙满泪水。 我的心如针扎,泪如泉涌。揭开被子想看看母亲的腿和膝盖。 “俄瘦小身轻,没事子事。”流泪的母亲笑了。我撕了一片卫生纸给母亲。表明要上山问问弟媳为什么要打母亲。 “你别去了,你晓得嘈叨老六比媳妇大十多岁,聂跑了,老六成光棍了,娃娃没人看了,老六媳妇寻得不容易,唉,俄要早死来。俄消消气,躲躲没事了。”母亲流着泪几乎是祈求。 我的心如刀刮,肺如刀割,眼泪流个不停。母亲啊,您别再说了! (四) 我的工资高了,孩子大学快毕业了,我要好好地孝敬您,母亲!您坐在热炕上,我给您端吃,我给你端喝,让您老平平安安、幸幸福福活上几年!可您还是说一个大活人怎能等死;可您还是说您祸害一国不祸害六国;可您还是说我的孩子要楼房、我的妻子脚腿有些不便利;可您还是说家里的饭没人做、炕没人填、孩子没人照顾、猪狗没人喂食!难道您被推倒爬在水泥院里翻不起来时您心中没有恨吗?可您说饿死几次缓活来的小人,那来的恨。都是各人家的孩子,何况聂来下话了(道歉)。母亲啊,您瘦小的身躯藏着一个多么博大的胸怀!是的,农业社里时,您从没有和任何人红过脸,骂过仗。甚至连一个娃娃渣渣儿没有得罪过。几个媳妇子您都和神一样伺奉着,生怕那一天顶不端!脏活累活您抢着干,家务您抢着做。您无怨无悔,淡泊宁静;您无恨无仇,善良平和。您老确是大智若愚,别的能成的一茬一茬都倒下埋进厚重的黄土,而您却伟岸硬朗地挺立在这块贫瘠的黄土地上饱受着没完没了的人世间的苦难!这难道不是您海纳百川的博大心胸、勤劳幸苦的精神、善良宽容的品德的最好回赠吗!60年挨饿时,当那一口苦苦菜堵住您的食道时,您说死了是那么的黑暗!当那一口气上来的时候,您说世上是那么的明亮!您说您很着不得死。是的,您会长命百岁的,母亲! 您的勤勉吃苦影响了我、您的宽容仁慈培养了我,使我问心无愧的做事,坦坦荡荡的做人。抛却世事的华丽与浮躁,守望清贫;旁观外界的诱惑和纷扰,守望简单。不计较一时回赠,常怀怜悯之情,常施援助之手,帮助那些贫穷好学的农村孩子。使我体谅别人、不记前仇,用善良慈爱的心温暖别人。使我不争不抢,用容忍平常的心对待每一件事。使我从容的生活,淡定的工作,有了生活和工作的激情和快乐。使我满足自己的生活,无怨无悔于生活的馈赠。 我真是没办法呀,母亲!你的儿子窝囊呀,留不住您永远忙碌的身躯!您永远是属于厚重的黄土大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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