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那些关于哥哥的奇迹 |
正文 | 哥哥是一个奇迹,我一直这样认为。 虽然现在他已退休,白发半秃头,牵着个狗遛马路,每天下午骑着个破电瓶车去看老爸爸,跟一般的中年到老人的人们没什么两样,可我还是认为他是奇迹。 那一日,朋友指着路边一个蹒跚的糟老头对我说:“你看,那就是咱们市曾经的市长。看现在跟一般的老头也没什么两样。”我看见那个逆光的老者,猥琐佝偻的身子,突然很伤感地想,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就像现在也没有人知道哥哥曾在我心底的奇迹感,人生也许从这个意义上说,真的是悲剧。 哥哥大我五岁,在家里是安静而任劳任怨的。记忆里,他总是那样安静地坐在家里唯一的三抽桌前看书或写字,看的什么书,没人知道,写的什么字也没人知道。后来,突然在一个夏夜里,哥哥就成了整个家属院轰动的说书人。每到晚上,各家各户就都搬着凳子来到我家小院前的空地里占位置,为的就是在那没有电视没有音乐的夏夜,听我哥哥讲一晚上的故事。 那年哥哥才十三四岁,母亲远远地坐在听故事的人群外,喃喃自语地说:“这个闷葫芦一样的孩子,怎么突然就能说这么好听的故事。”听故事的人从十几岁的孩子,一直到全院的阿姨,最后甚至到了一些连队里的小战士,就那么站着一听三两个钟头不散。今天我已想不起那些故事的内容,只能推测大约是那时被当做毒草封杀的三国水浒吧。至于哥哥是怎么得到那些书,又怎么学会了拿着快木头怦怦地敲着说故事,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只知道,除了晚上说故事,哥哥总是很安静的,帮着洗衣服做饭炒菜,那时还有自家菜地种菜养鸡,什么活他都会干,什么活都干的非常好。 不久,哥哥又一个本事不知怎么被发现,他开始不断的被各连队请去写各种标语,原来哥哥写了一手好毛笔字,记忆里写的最好的是隶属,我还跟着学了一段时间。后来就在各连队的墙上看见哥哥写的大字标语。父亲似乎冷淡,回到家就会问哥哥一句:“今天去几连写的啊,在那儿吃中午饭了吗?”哥哥就会说:“今天去三连写的,中午连里吃包子,我就在那吃了。”母亲就很骄傲的到了下午,和我一起去三连,远远地看看哥哥写的那些字。 又过了一段时间,卫生队突然派人来找哥哥,说是要让哥哥去教他们的小战士针灸,这可把母亲吓坏了,针灸可是当时治病救人的一种技术,我们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学的,也不知道他会到什么程度,母亲坚决不同意,后来闹到卫生队的领导找到了父亲,说是哥哥住校期间已经用针灸帮着很多人治好了很多病,在当时住校的那个小镇很有名气的。这次父亲真的吃惊了,下班回来把哥哥叫到面前,哥哥就那么垂着头,没有表情地站着,父亲严肃地查问了一圈,哥哥终于从那一堆写满毛笔字的废报纸中找出了几本巨大无比的破旧书籍,交给了父亲,父亲发现那是很古老的一些中医书籍,其中针灸拔火罐还有许多中药知识。大哥终于被请到了卫生队,带着十几名小战士,认真地学开了针灸,很是轰动一时。 等我上初中,也到镇上去住校了,才突然发现,哥哥在那个有中学的小镇和校园里简直是另外一个样子,全然不是那个整日教我洗衣服要怎么洗领子,怎么洗袖口的那个平凡的哥哥。我到学校报道的第一天,简直成了全校园轰动的事,老师和学校各年级的人都成群结队的来看我这个“哥哥”的妹妹,简直是奔走相告的样子。只要我走出教室,身后就成群的人跟随,大声地说着哥哥的名字,然后相互喜悦的说着我是哥哥的妹妹,我去打开水,立刻有人上来抢了水壶去,我去洗衣服,那些女孩就抢过去帮我洗,我坐在宿舍里,大家就围拢着看着我叽叽咋咋地说着哥哥的许多事。 哥哥简直就是那个小小校园里的领袖。哥哥每天下午会在操场教大家打南拳,会帮助肚子痛的人针灸,会在周末占据着那个破旧的舞台给大家讲笑话,现在看来大约是脱口秀之类吧,还会打篮球,写毛笔字,唱美声……好在那个年代没有高考,没有人在意文化课的事。据说,当时附近的各个中学都在闹革命,只有这个学校没有闹,是因为那个时期正好哥哥说过许多古人怎么尊重老师的故事,影响了大家对当时那场革命的兴趣。只是,这样一个哥哥,却没有在学校里任一官半职,我想,大约是当时的老师看出来,一个民间领袖比一个真正的领导人的威力更大吧。 只是后来的哥哥就不奇迹了,最后的那些仰视的记忆,是哥哥下乡,后来做了乡里的什么干事,常常在给我写信时,偷偷寄来各色做彩旗的绸子,告诉我怎么扎成蝴蝶结扎在辫子上……那时我正上高中,长长的麻花辫上变幻着各色的蝴蝶结,是哥哥从远方给我的最后的奇迹的记忆。 那时的哥哥,将近一米八的个子,健硕颀长,小平头,淡静的单眼皮,安静的唇角很少有表情,哥哥的手掌好厚,好温暖,那些牵着我的手的感觉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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