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妻子给我煮寿面 |
正文 | 清晨,妻子给我端来她亲手为我煮的寿面,里面还有一枚黄澄澄的煎蛋。当着女儿的面,说了一通祝福的话语,让我在天命之年进一步感受到她对我那份浓浓的、温馨的爱。 我和妻子是三十一年前经人介绍认识的,虽然曾经是高中的校友、是同级的同学,但之前并不认识。 那时,我在她家乡的一个高山村小教书,她在邻县的一个中等师范读书。 由于先天的不足,我不光身高才1.55米,体质也很单薄,家庭贫寒,常年穿一件蓝色的中山服,一条短小的黄布裤子,挂一个黄色的帆布包。 那时没有网络,我们平常都是靠纸笔传情,能够收到彼此的问候和祝福的信件差不多要一个多月。 生活在山里的我幼稚、爱读书、爱幻想,时常有些涂鸦之作,书来信往了差不多一年半,大约看我语句还算通顺,时有一些句子也颇似有点文采,她便要我教她写作。一来二去,我俩便私定了终身。 她曾到我工作的村小去过一次,我那时特傻,对于我之穷困,总是不加掩饰。在黑咕隆咚的住处,看完一贫如洗的我的家当,吃了一碗什么作料也没有的麦麸面……后来还带她去过我河街破旧的老宅。她没有因此轻贱我,而是果敢地选择了我。 一个是接班在村小蹲山头的我,一个是正统的中师生的她。我的家人自然十分高兴,她的家人好像也没有表示太多的反对。 看着眼前这碗寿面,许多往事禁不住奔来眼底、涌上心头。 妻是八十年代初第一个分配去边远的东安乡的女生。学校临河而建,空旷风大,住在老核桃树下那陈旧的板壁屋中听一浪高过一浪的河风的啸叫,她整夜整夜胆颤心惊! 在离家近30公里外的山路上跑了整整八年。没通公路前,完全靠步行,走了三、五年后,才待到公路初通,这时实在走乏了,遇到拖侧耳根的手扶拖拉机,也去求师傅带一截,当时司机安全意识淡薄,认为这是积德、做好事。于是,妻全身俯卧在堆得高高的、落满灰尘的侧耳根上,手抓捆绑药材的绳索,悬在高高药材垛上的她,身子随着拖拉机的恣意颠簸上下左右地摇晃,看着眼前的山峦劈面而来,看着险路外的深涧在身下不停地退去,常常心惊胆寒…… 还有一次,妻搭乘同事的自行车回家,一路边走边聊,下完一段很长的下坡后,同事见说话无回音,扭头一看,后座上空无人影,原来早在下坡前自行车颠簸,就把她抛下了车…… 更让人恼火的是那里的医疗条件极差,一次她出麻疹,高烧不退,在年轻的“和尚”老师成堆的地方,照顾起来极不方便,接到政府转来的电话已是两天以后的事了,我立即告假,一路急跑去探病,原来三个小时才能走完的路,那天只用了一个半小时。见面时,她仿佛都有些迷糊了…… 八五年婚后,我买了自行车,妻怀着我们的孩子,上不到自行车的后座架,而我当时在山路上驾车的技术,也断不能先让她坐好了自己再去上车,由是在一处崎岖的冰雪路上,车轮突然打横,只听“哎哟”一声,她一下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这可把我吓坏了,慌忙丢了车去扶。过了几分钟,等她缓过气来,又爬上车去继续赶路。之后,经常听到她喊尾椎骨痛。许是因为穷,抑或是愚昧透顶,当时竟一点儿也没打算去医院诊治,这一痛直到孩子降生才消除。又过了一、二十年,一变天,她就吵痛,我意识到可能是旧疾复发,去医院一查,竟然有陈旧性骨折,我不禁黯然! 这条路上因落石和车祸殒命的不在少数,遇滑坡和洪水,一阻好多天,音讯全无…… 在这里工作,吃的是粮店售出的霉米,没有市场,老百姓也没有卖菜的习惯,常常连蔬菜也吃不上,伙食团只有洋芋和南瓜…… 孩子降生了,父母、公婆也一天天老了,看着一批又一批年轻人陆续调走了,那时,我们最大的愿望只是祈望老天降福,让她回到渭河的老家来工作,在这里我们建一个安定的小家。于是我们抽假日一起去递交申请,乞求领导恩准。 后来又在旁人的指点下,节衣缩食买了土特产品,夜间蛰伏在区领导办公室外的土丘旁,等待在那里吹牛的客人们陆续散去,便像做贼似的,飞快地把这些东西一古脑儿送到领导手里…… 不知是不是这个“药包”的分量不够,总之,估摸着这些东西,经过了领导的胃肠,化作了粪便,屙进了茅厕,注入了泥土,长出了庄稼,她的请调仍像泥牛入海没有任何消息。 当时,我们是多么压抑、悲愤,老想起电影《幽灵》中的插曲“……潮水啊,抹去昨天的痕迹,浪花啊,卷起心酸的泪滴;怎料想,生活的道路多坎坷,恨悠悠,一片深情压心底……” 继续走在这路上,没感到青龙峡这天然景区风光有多美,只觉得凄风苦雨扑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难受! 八年后,她终于来到了高观镇,再后来,又调进了县城…… 我们夫妇都共同记住了于我们有恩的几位师尊,是他们无私地把我们从山上转到山下,从山里转到山外,从乡镇转到县城,没花我们一分钱,没抽我们一根烟…… 从这些经历里,我们体会到做人的艰辛,于是有机会帮别人时,学会了不求索取,设身处地去体会别人的不易,对那些巧取豪夺之流呲之以鼻! 到实小后,因为她的平易,视学生如己出,常有家长来家闲聊。一次,有位家长问到我是怎么认识妻的?我顺口瞎编说,我当时在她家乡的山上教书,恰巧她在那里教民办,于是和她恋爱,在我的指导下,她慢慢转了正。家长有些将信将疑,妻当时也没说破。家长走后,妻生气地数落我说:“现在人家稀儿少女,总指望给自己的孩子找个好点儿的老师,选来选去,结果选的却是个民办转正的,人家会多么失望?”我却死不认错,回敬她说:“民师里面不是也有出色的吗?” 妻的教学总是很认真,对学生好,有方法,不厌其烦,学生既怕她,又很喜欢她。从东安教到高观、又从高观教到县城,凡统考,所教学科没有不是全县第一的。 每年寒暑假,总有一大堆在外就读的孩子来家看望她,一耍就是半夜,有时我都不胜其烦,但她和孩子们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平时陪她出门走走,也总被家长半路拦下,谈起学生的学习,就滔滔不绝,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我的存在! 常常看到学生写给她的感人的贺卡:“我们在您的关怀下度过了六年充实而美好的小学生活。这六年,无论严寒酷暑,你总是一丝不苟,将知识毫不保留地传授给我们。……我找到一张好听的歌碟,记得您说您最喜欢听‘十五的月亮’,这张碟子里便有这首歌,其余的也都是80年代的动人歌曲,希望您能一边听歌,一边放松心情,愉快工作……”每当这时,我总感到妻是成功的,教育孩子是她的乐趣! 妻子挺能吃苦,对父母、对公婆、对老公、对孩子、对家内家外的一切人都很负责。 我先于妻被调入城后,照顾生病的岳父母,全落在她的肩上,她一边教学,一边还步行十公里,带医生回老家给老人诊病,然后在区上抓好药,再找人带回去…… 她孝敬公婆,买了河鱼、土鸡、土鸡蛋,必等老人家一道享用,而且总是让公婆吃得多些,也总是把好的夹给他们吃,说我们吃到的机会多得多。这些方面她比我细致、周到,她的爱心常常让我感动不已! 在她四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八十六岁的婆婆,拿出五百元现金,真诚地祝福她长命百岁,老人说不来更多好听的话,但看得出对儿媳的感激是发自内心的。她接受了老人家的祝福,钱却一分不动地还了回去。 她总怕女儿吃苦,女儿在乡村工作,她利用一切时间帮她组织存款完成任务;女儿回城了,她又不忍心看她在监控下有压力地工作;女儿去了主城,她又怕女儿太累,适应不了高效率、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一放假,即使再热,也马不停蹄地赶过去给女儿煮饭、打扫屋子……我常常因为怕她太累而开导她,说无论怎样,现在的年轻人,哪有我们在山上那时节苦嘛?还给她讲一些“慈母养败儿”的例子,但她就是听不进去。 妻子延续了母亲对我的那份迁就,平时让我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在我生重病的当口,下冬水田给我捞浮漂,一撮箕下去,成堆的棉虫一条条从浮漂里爬出来,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就是这样,她也毫不犹豫天天下田去,捞起浮漂,一片片洗净了,为我熬汤祛热……我永远也忘不了这段日子里,她白天教学,晚上在我身边熬夜留守,因困倦滚落楼梯,瘸着脚送我去大医院就诊,艰难地跑上跑下为我缴费、拿报告、取药的情景……而她自己成天饱受着肾结石、高血压等多种疾病的折磨,从没听她哼过一声! 她嫁了我,就一直在第一线,一直当班主任,直到2009年10月,才脱离班主任岗位,也直到现在还从事着主科教学,实在累忙的时候也怪我“没得用”,不能给她换个轻松点的岗位,每念及此,我总是无言以对,觉得深深地对不住她!但说归说,质朴、勤劳的她,还是一如既往起早贪黑地做着,把依赖男人当作耻辱! 妻子人品高洁,从没有半点闲言碎语,每当别人对我有什么微词,她总是十分坚定地站在我一边,对那些哪怕是言语上冒犯我的人,都给予有力地回击。 端着这热气腾腾的寿面,我真的很动情。在我知天命的年龄里,小我两岁的妻子看上去也明显地老了,风雨三十年,我俩从没有真正拌过嘴,她总是迁就我、让着我,她对于我之付出,对于与我相关的家庭之付出,远远超过了我之付出。家里家外,压力始终相伴着她。看着她头上生出的白发,有些显老的面容,不禁想起刚认识她那风华正茂的时节,十七、八岁的她脸上绽放着青春纯美的笑靥! 二0一三年七月七日北大街74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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